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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第一章
      江晓帆在一个半月前自杀了。走前,她为前夫处理好了的一切事宜。把女儿送走了,把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房子留给了他。也许怕她的娘家人那边来争夺房产,走前她立下了遗嘱,并且到公证处公证了,以便她走后,他,能够安心住到房子中来。
      沈律师颇费周折得到他的电话,通知他去拿房门钥匙时,他还有些不相信。他从工地匆匆跑回来与律师见面。在公证处,沈律师把所有材料手续让他一一过目,然后沈律师拿出一张协议让他认可后在上面签字。
      协议上,江晓帆把房子赠予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这套房子在她离世后满六个月,房子才能真正属于他。这半年期间,房间中的所有设施必须保持原样,如果违反这个条件,房子的产权将转由江晓帆的母亲继承。律师手里有一盘江晓帆自杀前她自己亲自录制的一段家中设施和摆放的录像。录像带并不长,在律师随身携带的录放机里播放,不到五分钟就放完了,他爽快地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录像带在公证员的监督下封好存档。然后律师交给他一串钥匙,并告诉他,由于江晓帆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他只要在得到钥匙后再过四个半月的时间,那时房子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了。听到律师的话,他心里涌出心安理得的窃喜。
      出了公证处,在他一再诚恳的邀请下,沈律师不太情愿地随他来到位于市中心的江晓帆的那套楼房。说沈律师很勉强,那是有原因的,他是在江晓帆的寓所见到江晓帆最后一面的人。
      门锁已经换成新的,他手里的钥匙往十字锁孔里捅进去,拧了三圈,屋里面传出清脆的三声“咔哒”声,门便开了。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温热的来苏儿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他站在门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律师先进屋。沈律师伸出手来意思是他先进,他就不再推让先进了屋。进门右首依墙放置着一个鞋架,上面摆放着三双拖鞋,他随手从架子上把那双男士拖鞋扔在靠左面沙发边的地板上,把门口腾出来让律师进来。沈律师站在门口怔怔注视着前面,一时间竟忘了挪动脚步。
      防盗门对着卫生间,卫生间的门敞开着,里面亮着度数很小的节能灯,依稀能够看清里面的设施。卫生间的左首正中放置一个抽水马桶,右首靠里的墙角的晾衣绳上挂着一件白色的睡衣,律师看到那件睡衣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江晓帆自杀的前一天晚上,曾经约沈律师第二天来她家见面,说要当面谈一谈关于保险的事宜。沈律师按约好的时间来到江晓帆家,敲了半天都没敲开她家的门,倒是把对门的老太太给敲出来了。老太太在落实了他的律师身份后,交给他一把钥匙,说是江晓帆昨天托她转交给他的。
      那天律师打开房门的时候,江晓帆家卫生间的门也是这么敞开着,电灯也是这么昏暗地亮着。律师似乎闻到一种不祥的气息,这种不祥的气息,不是通过嗅觉而是凭直觉,他猜测江晓帆一定出了意外。在意识到这点时,他没有张皇失措,只是心头一紧。他能够如此镇定,这得感谢他曾经从事过的职业——法医。他疾步走进卫生间,看到江晓帆一动不动地坐在马桶旁边的地板上,腿蜷曲在胸前,左手垂在地板上,右臂搭在敞开盖的马桶沿上。他第一个动作是蹲下来试探江晓帆的鼻息,然后是颈部的动脉,仅这两点他便确定无疑,江晓帆离开人世。根据江晓帆尸体的僵硬程度和皮肤的颜色上观察,她已经死去多时了。江晓帆的死亡现场是他从事法医两年的工作中,见过的场面最不血腥,最为干净的一次,也是他所见过所有非正常死亡的人面容最为安详的一个。当初他之所以放弃法医的工作,就是因为看不了出现场时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才辞去公职开了一家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江晓帆下颚抵在弓起的膝盖上,脸稍微歪向右侧,眼睛轻轻地闭合,一副小睡随时都能醒来的模样。但沈律师还是从江晓帆失去血色的脸上,看出上面遗留下来的纵横交错的泪痕。从江晓帆脸上的颜色分析,江晓帆是死于失血性休克,但是卫生间的地面上没有一滴血渍,他只看到马桶的最底部残有少量的血,这说明江晓帆是对着马桶把手腕上的静脉管割开的,且血管的创口并不大,保持着滴滴答答的状态,在她马上要失去知觉时,摁下了马桶后面的储水开关,抑或血的压力自动打开触阀,把血冲走了……江晓帆是护士,她完全能够掌握时间做到这样。
      见律师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他便叫了律师两声。沈律师这才缓过神来,进屋同他一起坐进沙发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递给沈律师,沈律师摆摆手告诉他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于是他自己点燃一支烟,和沈律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江晓帆的这所房子有六十多平米。一进门左面是客厅,门的对面是卫生间,卫生间左右两边是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客厅摆放的是奶白色的家具,电视柜上放着一台三十英寸的彩电。电视柜的两边分别摆放着饮水机和电冰箱。电视柜后面的墙上和沙发后面的墙上在不同的高度上挂着大小不同的像框,只是所有的像框跟录像里的一样,都是背面冲着外面,看不到正面的内容。客厅连着阴台,与大多数人家一样阴台上砌着操作台,兼作厨房使用。厨房与客厅之间被落地的两扇推拉门隔开,如果不是推拉门的铝合金门框,你简直看不到玻璃门的存在。阴台上面的几扇窗户同样干净。也许是推拉门密封的严实且一直关着的过,一个多月过去了,客厅里的地板看上去纤尘不染。只有挨着电视柜旁边放置的饮水机上的水桶里的绿藻,提醒他们这间房子有日子没人住了。
      由于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他的两支烟过后,客厅里青烟缭绕。香烟加上来苏儿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变成另外一种难闻的气味,沈律师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沈律师的律师事务所是禁止雇员抽烟的。他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主,他不想给律师留下糟糕的印象,至少在真正拿到房本前。他忙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第三只烟,站起身挥了挥烟雾,然后拉开推拉门,去将阴台上的窗户打开。当他去开最后一扇窗户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问沈律师,他开窗是否违背协议上的规定。律师摆摆手示意他随意,他这才放心大胆地把最后一扇窗户打开。律师也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将要成为房主也曾经是这个家的房主,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显得比自己还要拘谨。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沈律师主动跟他提起江晓帆离世前后的经过。他说他和江晓帆认识是因为江晓帆找到他的律师事务所,咨询人寿保险的事情。江晓帆与他最后见面也是为确定这件事的。他告诉他,江晓帆已经把今年的保险费全部替他交清了。沈律师的话外之音是让他安心住这个房子,这所房子几乎是江晓帆拱手相赠的,只要在大面上不对房子大动手脚,到了规定的日期,这所房子毫无疑问是他的,他没有必要畏首畏尾顾忌太多。沈律师把江晓帆为他交保险费的事说出来,他只“哦”了一声,算是收到了,看上去没有一点情绪上的变化,好像江晓帆为他做的事是理所应当,这让律师心理颇不舒服。下面沈律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谈到了江晓帆的死,甚至刻意描述江家人在得到江晓帆死去的噩耗时哭得如何悲痛欲绝。江晓帆身后的事,沈律师是全程参与的。谈到他前妻的家人,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他说江晓帆的死,肯定是江家人造成的。律师瞥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知道江晓帆的死与她娘家人有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支支吾吾地解释说他和江晓帆是和平分手的,江晓帆生前没什么朋友,离婚后江晓帆接触的无非是她娘家人,江晓帆那么年轻,怎么会这么轻易去寻短见……正说着,沈律师的手机响起来,律师接完电话推托有事起身告辞。在江晓帆家的楼下,沈律师停住脚步回头向江晓帆住的那层楼窗户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他有些为江晓帆所做出的决定感到惋惜。在他看来江家人和江晓帆的前夫比较起来,至少江家人对于江晓帆的死,流露出来的悲伤是真实的——江晓帆的母亲受不了女儿离去的打击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沈律师宁愿相信江晓帆把这套房屋赠予她的血亲而不是她的前夫。江晓帆真是有眼无珠啊!可作为律师他只能履行自己的责任,即便受托人的决定再怎么荒唐可笑,只要不违背法律,他也必须无条件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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