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桀泽

4、004

　　眼波粼粼

　　04

　　粤城位于江盛市东部，临近海洋，是东部的海上交通要塞。

　　这里灯火初上，近海的渔民渐渐回岸，带着腥咸潮湿的海风穿过车窗。

　　汤泽保持平稳的车速，偶尔由后视镜观察在后座的人。

　　半晌沉默之后，林峦之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样的东西，拔开盖子往车内喷了几下，喷的姿势不太优雅，林峦之的表情也不算太好，看上去不像是在喷香水，而是在上刑。

　　林枫之：“姐姐？”

　　汤泽忍不住提醒：“林小姐，你应该知道江先生不喜欢这个味道。”

　　只要是在江家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江尧一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东方调的香水，尤其是有浓重薄荷味的。

　　江尧一养了一只孟加拉豹猫，平时对它异常宠爱，有天这豹猫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身的薄荷味，江尧一差点当场把豹猫丢了出去，之后足足有半个月没碰过那只豹猫。

　　“哦？是吗？”林峦之非常敷衍地回答了他一句，但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像是恨不得把一整瓶香水都用上。

　　汤泽敛下眼不再回复，只是默默地开了车窗。

　　林峦之喷完就把墨镜和口罩戴上了脸，像是心情愉快了一些。

　　车速慢下来，这时林峦之的手机弹进一个推送，她顺手划开，推送是微博上某条热搜里大V的图文。

　　标题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顶奢集团高层疑恋上亚星出道女星，男方曾登上福布斯富豪榜....

　　配图是几张连人脸都看不清的高糊图，男方穿着西装，女方戴黑口罩穿长棉服，评论更是精彩连连。

　　汤泽停好车去给林峦之开门，没想到开门就看到林峦之在笑。

　　林峦之的美貌是经过顶奢品牌设计师认定的，更吸人眼球的是，她总是能在不同时刻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安静的时候像冷淡性感的猫，笑起来的时候又如明艳的玫瑰，给人一种如火如荼的热烈。

　　林峦之在江尧一身边的这三年，汤泽就从来没有看到林峦之笑得有这么开心过。

　　汤泽的视线不小心扫过她的手机页面，心里顿时了然。

　　他垂下眸子，提醒她，“林小姐，到了。”

　　虽然脸被墨镜和口罩遮着，但她一下车，就立刻能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隐秘地聚集了过来，林峦之戴上黑色宽檐帽，推着林枫之的轮椅，在汤泽的注视之下扬颔离开。

　　粤城是个热闹的城市，但面前这片地方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幽静，这里有一座硕大的别院，西边包围着一片幽深竹林，右边是一个客栈，客栈藏得深，除了客栈工作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而在这座别院的不远处，就是一家福利院，也是林枫之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来帮你。”汤泽跟上去，别院门口有个坎，推轮椅会有些废力。

　　“我自己来。”林峦之的声音冷淡，只是用余光扫了眼汤泽，双臂用力，脊背绷的像条线，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刚到江尧一身边时，林峦之冷漠阴沉，像只刺猬一样浑身防备，犹如千尺的寒冰，但现在林峦之已经变得越来自如，甚至常常能和江尧一开上两个具有嘲讽性质的玩笑，她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唯有林枫之除外。

　　林峦之自己把林枫之推了进去，她今天穿的是红色的包臀裙，线条之间露出白皙纤薄的肩膀，修长的小腿踩着细高跟，女人的抚媚性感尽显，汤泽在门口静止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守门，给江尧一去了一个电话。

　　别院里比外面更幽静，加上天色已暗，甚至有种钻人心的冷。

　　“姐姐。”林枫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林峦之的手，他穿得不少，却感觉到格外的冷。

　　这个地方他们每年都会来，林枫之也由姐姐的口知道了这里的主人是那位怪叔叔，怪叔叔不仅怪，更让他觉得害怕。

　　如果说这世间的人都是踏在实地的，那么那个人一定沉在深渊之下，虽然姐姐从来没有提过，但林枫之不止一次那么觉得，她应该也是害怕那个人的。

　　林峦之绕过假山和竹，客厅内露出明黄色灯光，硕大的硬质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那女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她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博美，眼神透过玻璃直勾勾地盯在林峦之身上。

　　进门之后，那只白色博美不知道怎么呜呜地叫了几声，逃也似的跑开了。

　　而那女人抬手在鼻尖扇了扇，平调子尽显咄咄逼人和高高在上，“你跟在尧一身边也有三年了，应该知道这种把戏对惹怒他来说是无效的，也对，你这样的人应该也只配用用这种手段。”

　　林峦之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的嘴唇微勾：“那你也应该知道，就是我这种人是被他用手段留在身边三年，还是说江尧一喜欢的就是我这'种'人？”

　　“喜欢？你以为他还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你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条宠物，是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女人弯腰从桌边拿了个罐子，当她把罐子里的东西掷出去的时候，那条博美又跑了过来，兴奋得围着她跳个不停。

　　林峦之笑了声，反唇相讥，美丽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别人心里去，“也许是喜欢我的脸，也许是喜欢我的身材，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不是吗，怎么，嫉妒了？”

　　那女人明显被林峦之气到了，拎起茶几边的茶杯就狠狠往地上一掷，一只好好的茶杯摔得稀碎。

　　而就在此时，一声嗤笑从门边传来，两人回头，江尧一在门口，汤泽为他拿了大衣拘束地站着，江尧一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林峦之，脱下了黑色手套。

　　那只博美一见到江尧一，瑟瑟发抖地夹着尾巴钻到了角落里。

　　“尧一，你来了，茶杯不小心摔了，我叫人来打扫一下。”就连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也敛了气焰，温柔地问候了一声，余光却扫过林峦之，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得意。

　　而林峦之则侧过下巴，连问候都不屑。

　　江尧一侧头，汤泽就立刻带着衣服推了林枫之离开，而他本人则坐到了沙发，目不斜视地看着林峦之。

　　“普通男人？”这句话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看来林峦之刚才和雅至的话他都听到了。

　　林峦之掀起眼，连句否认都懒得给。

　　三年以来，林峦之鲜少和江尧一起正面冲突，如果有，那一定是被江尧一气到了极处。

　　看到林峦之并无反应，江尧一抬了抬冷白瘦削的手，“过来。”

　　长久的相处下来，“过来”这两个字曾是林峦之最害怕的话，简单得只有两个字，但是她却总是猜不透说这句话的人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在梦里，这两个字甚至已经成为一晚噩梦的象征。

　　而此刻，林峦之面无表情地过去，连半分犹疑都没有。

　　林峦之穿得较少，红色包臀裙露出雪白的肩，锁骨异常迷人，瘦但不显干瘪，依旧凹凸有致。

　　只不过她靠近的时候江尧一就皱起了眉。

　　林峦之知道，他讨厌这种香水的程度已经到了无法共处一室的地步，而且他的鼻子灵得像狗，相信他下一步就是让她立刻从他面前消失。

　　而江尧一却突然笑了，林峦之与他相隔一米距离，她甚至都没看清江尧一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他当着别人的面把她狠狠地按到了沙发，然后万分嫌弃地避开了她身上的每一分衣料，紧紧用手卡住了她的下巴，好像是故意让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

　　故意让她觉得屈辱，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雅至的脸色变了变，但是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尧一，我先出去了。”

　　人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江尧一说：“猜猜我今天要干什么？”

　　他的脸部肌肉平淡，说话用的是格外缓慢的语调，但总是让人觉得格外地冷，像猫捕捉老鼠的悠哉，一点点地凌迟。

　　他抬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冰凉的指尖却在她的可怜的肩带上徘徊着。

　　林峦之背后依着沙发靠背，下巴上是铁钳一般的力道，只能微仰着头看他，她却冷淡地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嘲讽，“把我扔在荒山野岭冻一晚上？或者是当着别人的面狠狠地羞辱我让我颜面扫地？还是...”

　　她微眯起眼，兴致乏味似的，“三年了，你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这几种方式，江尧一，你不厌我都厌了。”

　　“如你所愿。”

　　轻飘飘的话过去，随之而来的却是布料的撕裂声。

　　一瞬间林峦之胸前的衣料碎成两半，而她身后就是透明的落地窗，外面天色已暗，里面看不清外面，外面看里面却清清楚楚。

　　她的下巴一松，人已经走开，留下话：

　　“你最好把你身上的衣服扔了再洗个澡，晚上见个人。”

　　林峦之下意识捂住胸口，背后渗出一身冷汗，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背影，唇角却慢慢勾起来，她确定，江尧一刚才怒了。

　　江尧一最擅长的就是用局外人的眼睛戏谑地看着局内人，而刚才他的眼睛却带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