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桀泽

3、003

　　眼波粼粼

　　003

　　江尧一，对于江盛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三年前，林峦之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和他的名字一样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当时的她的眼里除了恨意再无其他，于是潦草地和这个魔鬼定下契约，她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救命稻草，却没想到抓住的是蛇的尾巴，再回头时，已是深陷泥沼，无路可退。

　　林峦之将花洒开到最大，蒸腾的热汽升上透明玻璃，某些可怕的回忆就涌上来。

　　当年的江尧一还没有现在这么老道，但是同样会蛊惑人心。林峦之和他做下约定之后的一天，她发现合同里的端倪，回头去找江尧一时，江尧一才彻底露出他的真实面目，当时的林峦之几乎失控，江尧一当即把她赶下车，那时候她才发现，外面是一整片浓深的森林。

　　她对森林里的恐惧源于年幼时期，在黑夜和浓雾向她袭过来的时候她几乎窒息，那个晚上，她在极度的恐惧中度过，一晚上的精神紧绷造成她饥肠辘辘、几乎昏厥。

　　她不知道汤泽什么时候回去找的她，只记得江尧一路过她的房间，极淡的目光扫过她，言语间有些讥诮，“没死啊？”

　　那种眼神至今让她心悸，那种漠不关心的，与看一件茶具、一样物品毫无差别的眼神就像梦魇一般，紧紧地跟着林峦之。

　　当时的她刚出狱，没有工作，脆弱敏感，活得像只刺猬，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但除了江尧一。

　　他后来的伪装几乎让她忘了她的目的，她与江尧一签订那份契约是为了偿还那一份歉意，她希望自己能做到问心无愧，但后来还是发现，有些东西，她再怎么下定决心，也无法失去。

　　浴室房门登然被打开，冷风从林峦之的脚底蹿上来，她的背部反射性地绷直，除了江尧一那个混蛋，没人会这么干。

　　她迅速拉过浴巾披在身上，忍住就在嘴边的骂句，微侧过头，“有事儿吗？”

　　如果林峦之身上冷是生人勿近，那么江尧一身上的冷就会让人感觉恐惧。

　　他总给她一种感觉，大难临头依旧能淡然自若，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觉得害怕，即便有铡刀即将砍断他的脖子，依旧能用他那种凉凉的调子和林峦之开个玩笑，开的也基本是嘲讽林峦之的笑话。

　　江尧一已经穿戴整齐，近乎严肃地黑色西装以及，他的目光扫过林峦之的背部。

　　背部的皮肤白皙漂亮，蝴蝶骨微微凸起，直角肩弧度迷人，常被被媒体称为娱乐圈“美背之首”，他微微靠在门边，“你身上哪一处我没有看过？”

　　确实，只要江尧一有兴趣的时候，那背再美，也会被他按在身下辗转反侧不能动弹。

　　林峦之用沉默回应，江尧一时常在她面前说这些看似暧昧旖旎的话，刚开始她还会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完全麻木，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抛给他。

　　“明天下午三点，我要在粤城见到你和你弟弟。”

　　听到“弟弟”这个词时，林峦之瞬间握紧手掌，明天下午三点，她突然记起来，这是个不能忘记的时间。

　　门一响，那人已经走了，浴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她却只觉得冷。

　　从三年前开始，12月7日开始成为不能触碰的日子，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尧一，也是江尧一彻底成为她噩梦的日子。

　　林峦之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管家老刘从门口拿回江尧一的拖鞋，这说明江尧一已经走了，这是唯一让林峦之在这座屋子里觉得开心的时候。

　　“林小姐你要出去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江尧一是大忙人，每天国内国外飞来飞去，相比之下林峦之竟然还比他轻松不少。

　　“嗯。”

　　“先生说了，如果林小姐是要去见弟弟，就让司机送你，省得路上不安全。”老刘微伏低腰，在这个屋子里，除了江尧一，最聪明的就数他，能把让人不开心的话说得这么敞亮。

　　见弟弟就要司机送，见别人就不用司机，江尧一还真是怕她不知道他一直找人监视着她弟弟的动向。

　　林峦之懒得和他争论，因为即便争论了也没用。如果最后林峦之没按照江尧一说的做，那么她接下来至少有一个月不会有好日子过。

　　江尧一的司机叫汤泽，像个哑巴，不过这正合林峦之的意，她一向从心底里抵触与江尧一有关的人，汤泽和那个老刘一样，都是江尧一的爪牙。

　　汤泽有个优点，开的车速很平稳，从不会开快车或者急刹，也许这就是他能一直呆在江尧一身边的原因。

　　车子停在了林峦之的公寓，从三年前开始，她的弟弟林枫之就一直住在这里，平时她不忙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不要跟着我。”林峦之甩下这句话就进了电梯，汤泽果然没动，眼看着电梯关门。

　　不过就算汤泽不跟上来，林峦之也相信这栋公寓周围有很多人在盯着她，江尧一之所以让汤泽送她来这里，是因为他想提醒林峦之她永远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罢了。

　　林峦之悄悄进屋把灯打开，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林枫之。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微微偏头，双眼无神，听着她的方向，用手将轮椅往前转了两步，“姐姐，是你来了吗？”

　　少年虽然身上穿得整齐，但是裤管之下依旧露出有些瘦削变形的腿。

　　“小枫，是姐姐。”

　　林峦之从旁边拿了件衣服盖在林枫之身上。

　　“姐姐，我一听见楼下的车声，就知道是你来了。”林枫之笑得很开心，不过他看不见，只能伸手拉住林峦之的外套衣角。

　　林峦之蹲在他身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晚饭有没有好好吃。”

　　少年腰部一下瘫痪，双眼失明，但是他的脸上却满是阳光，像是怕姐姐担心，“嗯，今天还练了琴，何姨来看了我，她还夸我的字帖写得好看。”

　　林枫之说得开心，但却听到浅淡的一声叹息，担忧地问道：“姐姐，是不是那个怪叔叔又欺负你了？”

　　林枫之和江尧一有过几面之缘，姐姐说那人是她的男朋友，他虽然看不见，但依旧感觉得出来姐姐并不喜欢他，而且他也不像姐姐口中说的那样，对她很好。

　　反而，他觉得怪叔叔对姐姐有别的情绪，他说不清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喜欢。

　　林峦之：“只要姐姐不想，谁都欺负不了姐姐。”

　　“那就好。”林枫之这才开心了一些，接着提醒道：“姐姐，如果你不喜欢怪叔叔，何必要和他在一起呢？”

　　林峦之笑了声，但眼里却没任何笑意，“小孩子不会懂的，对了，小枫，明天下午我们要去粤城。”

　　听到粤城时林枫之的手就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对于林枫之来说，粤城的记忆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在粤城的福利院长大，那里有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因他而死。

　　他瘫痪、失明，福利院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更勿论什么朋友，但是后来某一天他突然有了朋友，她是福利院来的实习生，声音很甜，他觉得她一定很漂亮。

　　“姐姐..”一回忆到那个时候，少年就痛苦地蜷缩在轮椅上，双手抱紧自己的脑袋，“我不想去。”

　　但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姐姐都会带他去粤城，虽然他看不见，但只要他闻到那里的空气，就会想起已经逝去的人。

　　林峦之从电梯里出来，汤泽好像一刻都没有移动过那样，依旧站在那里，两两相望。

　　见汤泽看自己的眼睛，林峦之戴上墨镜，遮住眼睛处的不自在，“走吧。”

　　“先生来电话了，劝你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做任何事之前，都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是先生的原话。”

　　林峦之的声音没有停顿，嘲弄道：“他指什么？我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汤泽：“先生说你会明白是什么。”

　　林峦之没有再回答，上车关门时有些用力，像是在回复汤泽的话。

　　回到车内的林峦之瞳孔微微压紧，捏着手机的手掌已经微微沁出一层汗，手机上显示何迪发过来的两条消息，林峦之看了眼窗外的汤泽，然后划开消息。

　　两条有关于江尧一集团的消息。

　　“帮你查了，江氏集团近期有两个大项目，一个在江盛，另一个在粤城。”

　　江氏集团董事长由江尧一执掌，当年的林峦之单纯地以为他只不过是个富二代，后来她才知道江尧一自小在国外长大，华尔街交易员，二十岁就开始执江氏，手下有一众忠诚的老将，厚黑学学了个根本，二十几岁的人就跟四十几岁的一样深沉老道。

　　原本江氏主要在国外发展，近几年回到国内，主做高奢商厦、度假村和酒店，发展势头之盛，就连蝉联江盛首富几年的许家都望尘莫及。

　　能掌握如此庞大的一份产业，江尧一的手段必定非普通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