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这回是真的要掉马了 ...
-
假话说的太久,就无法再说真话了。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何居心。
说谎就是说谎。
“复健?腰吗?那是怎么弄的?”
江遥张了张口,可是这一次上天好像有意要惩罚他,那剩下的所有的真相被死死封在了喉咙里。现实把他一脚踹回到年初,天寒地冻的二月,喉咙深处那火烧火燎的痛楚直逼得眼眶酸热。
顾北其等了他好几分钟,然后露出一个完全不同于刚刚柔情的,惨兮兮的笑:“这又是唱哪一出?”
“又不能说话了?小哑巴?”
失望。
那双眼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江遥完全傻在那。
一旁的保姆有意遮掩住周边人的注视,把两个人都扶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再吓着他了。”
青年状态有点不对劲,她一个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来劝,事实上顾北其也并没有理会她的劝阻:“雨天路滑,您家小姐还在车上等着呢,就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们了,等下的路我们两个自己走。”
说这话的整个过程内,他都没有再看江遥一眼,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去打手机:“喂?妈……下了,挺大的,我们在这边的休息站停一会儿。”
保姆错愕地站在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北其心里不舒服,哪怕他一个脏字没往外蹦也没朝江遥撒火。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她无法把江遥一个人落在这自己回去,“小少爷,你……”
话里本是掺着开导的意思。
可是江遥只是拿一双眼睛定定地瞅着脚下的地面,无论怎么叫他都完全没有反应。
保姆吓得搀扶住他:“小少爷?”
外面的雨声渐渐盖过了一切杂音。
————————————
一辆红色奥迪驶过站口,正朝这边靠过来。
顾北其抱臂站在玻璃门后面,看着车上那位阔太太打扮的中年女人拎了包下来,她手里没打伞,只能快跑几步路,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
他和这个人大约也有半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陶曼已经年过四十,脸上这些年倒是保养得好了,只是眼角那几条细纹是怎么也盖不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看见儿子后才忍不住咧了咧嘴:“你们是怎么来的?”
“啊,我开的朋友家车。”
“这么大的雨?”女人问了一句之后也没再责备别的什么,只是淡淡道:“先进去吧。”
“你早说你要提前来,妈让人过去接你。”
顾北其跟在她身后走,想起来自己现在的住所并没有告诉过母亲,解释的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宏宏病好了吗?”
“你倒是还惦记着你弟弟,你怎么不问我身子好不好?”
母子俩许久不见,微妙的气氛在周边流淌,青年淡淡一笑道:“看着气色不错,秦叔也舍不得让你累着。”
回到正厅,顾北其先他母亲一步,把买的水递过去给保姆:“那个,这是朋友的姐姐,这位是……”
陶曼眼睛对上江遥的,神色难得的变了。
保姆感到很尴尬,站在那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江遥没理顾北其的话茬,冲着眼前的女人微微颔首。
“这孩子?”
陶曼能从他刚刚的口型分辨出,那大概叫的是“阿姨好。”
挺高,挺漂亮的,说话也怯生生,她连她一点声音都没听见,看上去是个老实孩子。
“这是江遥,他……嗓子这段时间不大好,妈,这就是我之前说带回去给你见见的那个。”
“是女朋友?”
顾北其心里颤了一下,磕巴道:“也、也不算……”
女人这下才会心地笑起来:“傻小子。”
江遥全程毫无反应,保姆在他边上使了几个眼色他都装没看到,仿佛这场见面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陶曼笑完顾北其,转过身就拉住了他的手:“不用那么怕生,等下去阿姨家玩,中午咱们做好吃的,嗯?”
顾北其的心在这俩人发生肢体接触那一刻就狠狠揪起来,生怕被看出来什么不对劲。江遥扫了他一眼,还是默不作声地,对着陶曼笑了一下,然后点头。
他脸上不带表情的时候,从里到外都透出来些生人勿近的淡漠,像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这会儿笑起来倒是一下子显得生动起来,整个人都鲜亮了,看得陶曼好感倍升。
“嗓子不要紧吧?”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陶曼都没再跟自己亲儿子说过一句话,心思全都放在了她这位“准儿媳妇”身上:“回去叫家里的阿姨给你冲杯热的喝,别那么没脾气,他说今儿来你就听他的?那么大雨,淋感冒了怎么办。”
俩人并肩都在一块,江遥要比她高了一头,气场却连这位太太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人家说啥他就听着,还时不时地点头,又乖又体贴。陶曼自己在那连连惊叹:“你爸妈是不是也是高个儿?这身材跟模特似的,多大了?”
“比我小两岁。”顾北其替他答,“属羊的,五月份生日。”
“啊,是有点小,还念高中呢?”
早恋什么的那都无所谓了,能走上正路不再满心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比什么都强。不过能把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哄来做女朋友,说明自己儿子还不赖,有两把刷子。陶曼心里满意,嘴上还是严肃教训道:“你和人家玩人家父母都知道吗?成天没个正形的,你可不要把小遥儿耽误了。她这么小,都不知道受你欺负没有。”
“那怎么会不知道,我哪敢欺负他啊……”
“还狡辩,你看看她刚才一脸的不高兴,见了我都不敢放声,一准儿是叫你欺负了。”
顾北其心虚,他刚刚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要彪火,还好及时压住了。尤其是听见“复健”这俩字之后,那简直就是心乱如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瞒着我的事可还不止这一点点。
顾北其不知道自己在江遥心里究竟扮演来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那些东西里面真的有刺激到对方的,叫他不愿多讲,那就算了。可是说到底他心疼的只是江遥这个人,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万一真的落下什么毛病来,日后自己就算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恐怕也要终日提心吊胆着。
比起自己之前的掏心掏肺,江遥对他始终没能做到坦诚,这让他觉得不痛快。
回到家已经过了中午,只是外面天色依旧灰着,一点太阳都看不见。
今天的别墅里很安静,只在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迎接他们的佣人,和Pamela家的保姆穿得很像,陶曼没见到Pamela,下意识以为刚刚那个女佣打扮的人是江遥家里人,看这孩子举止打扮,也的确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
也好。
真的论起来也算门当户对,日后倒是能在自己的现任丈夫那稍稍长点脸,总不至于叫人家嫌弃自己这没什么本事的儿子一辈子。
这些事,她打算等江遥嗓子好一些后,再亲自问问。
顾北其一看就知道他妈脑子里想的什么,他不打算多说话,陶曼旁敲侧击提起来的时候,他只说:“老家在香港。”
江遥呆在他身边,没有否认,又变成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陶曼心里有了底,长舒一口气。
拆开看那些条件的确是顶好的,不过再次注视到这一路几乎没有什么互动的俩人,陶曼心情顿时变得不那么明媚了。
屋里一阵拖鞋擦过地板的声音,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你回来了。”
陶曼随口唤道:“醒了就出来吧,你哥哥来了,来看你有没有好一点。”
江遥也是第一次见到顾北其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七八岁大,微胖,长得虎头虎脑的。看着和顾北其有那么一点像,见了他们也没打招呼,直直地朝母亲过去:“晚上不吃了。”
“还不好受?”
小家伙点点头,撒娇一样地往她身上躺。
顾北其朝他伸手,把人抱过来:“宏宏过来,诶呦,我看看,又敦实了。”
秦宏好久没见他,有点认生,眼睛一直好奇地盯着江遥看。
陶曼道:“叫姐姐。”
“姐姐。”
小孩子到底不愿和生人走太近,还有点不情不愿的。
佣人端来了茶水和果盘。
江遥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这个家里倒是不太像一般富贵人家那样总是热热闹闹的,所有人话都很少,甚至如果没什么话题被挑起来的话,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
也并没有像顾北其之前说的那样可怕。
可就是说不上来的,令人感到不适。
陶曼在家的时候,是真的没有事情做,聊了几句就要去厨房找鲜奶袋子,秦宏撒开顾北其也跟去了。硕大的客厅只剩他们两个,江遥忍着不安,悄悄离他哥近了些。
他踏进这栋别墅的门后,身后总有种被切断了什么东西的压迫感,他不知道是不是陌生的环境让自己今天也变得有点敏感。
但这个时候还和身边人闹别扭总归是不好。
“你妈要看出来了。”
男孩子太久不出声,压着嗓子,听得顾北其一阵心疼。
“等她看出来我是个托,你今天这趟也白来。”
青年的唇抖动几下,伸手去揽江遥的肩,他知道是自己非要带他回来的,这些麻烦都是他自己找的,江遥忍着他才愿意一路跟到现在,现在由多方说出这些话,他脸上像是被狠狠打了几个大巴掌,火辣辣的疼。
江遥忽然又是一笑:“我知道你生气。”
“不是……”
“但是你别忘了,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男孩子格外明理,“是你和她,你们两个有话要说明白,我觉得我应该没猜错。”
顾北其神色明显变了:“你知道?”
“是什么事具体我不知道。”少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听那外面已经渐弱的雨声,“但是你要是拿我转移你妈注意力,你自己又这个样子,回头露馅可不好收场。”
江遥不怕试探和猜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变成顾北其期望的样子,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余地。
陶曼在厨房接电话,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是,嗯,回来了,你也早些吧,今天在家吃。”
“是啊,带了个姑娘回来,我倒是想……让他别想再有闲心思折腾别的。”
午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陶曼起了些别的心思,忽然在偏厅喊了一声:“小七,你过来一下。”
——————————————
暑假马上就要过去。
黎放在家,苦哈哈地看着外面依旧没有放晴的天空。
他瞅着桌上那张前两天周杰找人寄给自己看的报名表复印件,还有一封已经拆开读完了的信,很想给顾北其打个电话问一问,事情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一般。
那封信周杰写得开门见山,读到一半他就知道剩下的内容什么意思,报名表被他举起来,想揉碎,最终手指尖一弹,伴随着一声释怀的低笑:“操。”
编辑了一半的短消息删了又改:其哥,如果你真的想通了,就明目张胆地跟她谈,怕什么?从小到大那么苦为了什么啊?咱们现在不花她老公一毛钱了,将来你要是真的考上——
真的考上了,真的去了你想去的地方。
“那咱多他妈的有脸。”
黎放和顾北其从小一起长大,他比任何人都能体会这个人提交报名表那一刻的心情。从顾之霆自作主张地把不满三岁大的孩子交给他钢琴老师那天起,顾家的战争也就被宣告打响了。
少年想要尽早让父亲付出的苦心得到回报,他只能咬着牙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每走一步都像磕在钉子上,即使流着血也一刻不能停。
那时候黎放不理解,明明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连奋力追赶他们的机会都没有,甚至爬都爬不到那条大路上去。
他不知道陶曼和顾之霆离婚是不是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但那样的家庭需要花费父母十几年的心血才供养得出来一个优秀的钢琴家,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根本无法计数。
如果母亲退缩了,父亲只好咬着牙顶上来。
毕竟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年,说是成败在此一举也不为过。
“别怂,哥,千万不能怂。”
江遥不知道他这一趟过来到底是要从他哥嘴里,以及这位母亲面前见证些什么。
顾北其跟随陶曼回屋里的时候没拿着手机,里面黎放发的消息一条又一条地往外蹦,明晃晃地展示在他眼皮子底下。
吃过已经晚了两个多钟头的午饭,困倦连带着从车站一起带过来的不适感才终于一齐迸发。
江遥听见楼上儿童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顾北其显然也听见了,他绕过正对着自己识图套话出来的母亲:“宏宏怎么了?我上去看看他。”
他拉开房门,发现江遥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陶曼没问出来什么,也没能拦住人,看见江遥,脸上表情瞬间切换成贤妻良母的模样:“来,别站着了,进来陪阿姨坐坐吧。”
无所谓。
是谁都无所谓,眼前这个看上去更容易套话,只要心里的问题得到证实,那就都没关系。
顾北其直接上了楼,把这会儿没人照看的小孩儿抱上他的小床:“怎么了?不哭,过来哥哥看看,哪不舒服?”
小男孩自己手捂着胃的位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北其伸手摸了一把他脑门,倒是不烧:“这疼了?”
“嗯……”
孩子病了正难受着,硕大个家,也不是没有佣人,居然一个都不来管他。
明明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北其心里也有所察觉,这次回家本来自己已经做全了准备,可这个家依旧没有对他放下戒备,陶曼的心狠起来真是令人生畏。
秦宏自然不懂那么多,平常陶曼心情不好的时候也都是直接把他丢给阿姨伺候,可他也渐渐明白过来现在自己只有顾北其,忍着委屈吸了两下鼻子,爬过去靠在哥哥怀里。
青年抱着他一起躺进被窝里,“哥哥给揉揉就不疼了,一会儿好好睡一觉。”
留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陶曼关门之前,特意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江遥坐着,然后他看着女人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什么一样忽然道:“瞧我这记性,还说话呢,给你准备的小礼物还在客厅,你先坐着等一下啊,阿姨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