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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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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了,没有任何人过来找她。
除了楼下每天都会来送食物的餐饮店老板以外,希瑟再也没见过其他人。憨厚的男人捧着披萨盒和温牛奶,笑着说让她趁热吃,这是黛布拉特地交代的,多加罗勒叶的玛格丽特披萨。
起初希瑟认为这是为了折磨她下的毒药,那些家伙总是心狠手辣,一颗心冷得像块石头的。但她低估了自己,饿了整整两天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头脑发昏的她再也无法忍受地打开盒子,流着泪狼吞虎咽吃下大半。
然后躺在地板上等死。
她以为她会在毒药发作时痛苦死去,可是并没有。
不管是肚子还是胸腹,哪个地方都没有出问题。眼前仍旧一片明亮,耳边仍旧清晰可闻,喉咙依旧可以发声,一切的一切,都宛如昨日般正常。
希瑟怔愣了一会儿,缓缓勾起身体,将脸埋在膝上嚎啕大哭。
……太好了。
她还活着。
○
希瑟有个相对普通人而言,不是那么幸福的童年。
父亲酗酒,母亲懦弱,弟弟蛮横霸道。身为家中长女且家里人都还重男轻女的她自小就没有感受过太多亲情的温暖,皮带和酒瓶构成了她整个灰色的童年,疼痛使她越发清醒。希瑟通过父亲长达三年的暴力学会了察言观色,她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是触了霉头,什么时候只是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发泄的借口。
她也清楚的明白,这个家里并没有人会帮她。
所以她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够为她做任何事的靠山。
说来可笑,支撑着希瑟活下去的动力竟是学校里的一个女孩。
她叫莫里蒂,是个深色皮肤的女孩儿,两片抹着大红色口红的厚嘴唇令人印象深刻,很难想象这个女孩是怎么在管理严格的学校里作出这种张扬的打扮还能不被请去喝茶的。因为这点,有不少女孩在私底下偷偷称呼莫里蒂为bitch,但一见到本人却又像夹着尾巴的黄鼠狼,不仅不敢与她对上视线,就连交谈的声音都变小了不少。
希瑟称这些家伙为只敢说不敢做的怂包。
莫里蒂的身上似乎有股魔性的魅力,即便是听过传闻,从而对她心生不喜的家伙,在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你便再无一丝对她不敬的想法。
希瑟对这种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更何况,她一个处于校园边缘的透明人,像是莫里蒂这种被众星围绕的发光体,根本看不上她。
“嘿,你就是希瑟吗?”
大概身处高位的人总是需要那么一两个处于底层的「玩具」的,而她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莫里蒂主动来找她搭了话。
这个女孩就像人们传的那样,无论心中对她有多不喜,在真正接触过她之后,那股子不喜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希瑟也是这样,天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
并不是说莫里蒂因为身边的人太多,冷落了她。相反,这个女孩遣散了先前跟她玩得极好的几个人,开始每天跟在希瑟的身边。莫里蒂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通过每天跟她接触以此来了解她的爱好,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不好,就试着送出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打探她对被送礼这件事的接受程度。
送过廉价品,也吃过街边的廉价小吃。待希瑟的承受能力像皮筋一样松上几圈,莫里蒂开始送价格稍微贵一些的玩意,吃的食物也从街边摊变成了家庭餐馆。
以希瑟的性子,她当然是不允许自己总是接受对方的好意的,于是便努力从每周的零花钱里抠出一些来回请。久而久之,莫里蒂作为「朋友」付出的那部分已经远超了希瑟的承受范围,她开始感到不安。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莫里蒂两手撑在墙壁上,将希瑟禁锢双臂中央。
希瑟从对方蓝色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不论是枯草般干燥的头发,还是面颊上可恨的雀斑,全都一清二楚。
她这才发现,莫里蒂的眼睛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清澈,不如说,里面看似清澈,实际上像一滩混杂了泥沙,不知名物体的死水。
“……让我来告诉你吧。”
莫里蒂的语气不容置喙,她根本不是在征求希瑟的意见,而是以一种十分蛮横的态度,强硬地将一切事物一股脑地说出。一旦希瑟露出了「我不想听」的表情,莫里蒂就会摁住她的脸,强行与她进行眼对眼的交流,语气也逐渐变得急躁起来。
“我也是从你这样的身份爬上来的,那位大人将我从深渊救出,却又将我推进了更深的地狱。”莫里蒂笑着,摁住希瑟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没有哪个女孩会愿意一直用出卖身体这种勾当换取生存空间的,我已经受够了!”
“你知道吗?我跟这所学校所有的男性都睡过,只要给钱。”莫里蒂忽然又说出这种话来,她恶狠狠地盯着希瑟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她们说我是bitch,丝绒,公交车!那都是、那都是对的……”
原来你都知道啊。
希瑟垂下眼睫,她对莫里蒂的异变并不感到害怕。
不如说,她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悲。
她本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荆棘缠住了手脚,彻底沦为了他人的提线木偶。失去了自尊,也失去了自我。
人类的共情能力在莫里蒂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莫里蒂尚未失去的那份善良,不就很好的给了曾经同为底层边缘人的她吗?
希瑟捉住她下滑的双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脸颊上。女孩暖和的掌心驱散了莫里蒂发冷的手背,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传来。
只是对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利用罢了,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莫里蒂呢。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莫里蒂向一位富豪引荐了希瑟。
说是引荐,其实那更像是展示货物。洗净脸上的灰尘,着上淡妆,换上干净的衣物,将自己的一切稍作包装后呈现在对方面前。
希瑟的模样确实不够莫里蒂讨喜,但她足够聪明。她明白什么时候需要自己,明白自己的姿态不能够过于卑微,明白自己不能够处于被动位置。
容貌不够可以靠化妆品来凑,再不济还有整容医院可以帮忙。但,要是脑子不好使,有再美的容貌也没有用。
所以有时她也会故作蠢笨,以此来打消他对她的疑心。
「玩物」不需要太多的智慧,只要一小点便足矣。
论察言观色这一点,希瑟做的比莫里蒂要好上太多。
莫里蒂认为自己给主人带来了新玩物就可以解脱,毕竟那是他亲口答应的。
这个可怜的女孩儿确实得到了「解脱」。
男人搂着希瑟的腰,当着她的面杀掉了莫里蒂。希瑟亲眼看见那枚铜色被装进弹夹,然后出膛,像落进柯林杯的冰块那样,「砰」地一下,带走了她身体的所有力量。
“瞧见了吗?这就是妄想离开的下场。”他吻了吻希瑟的耳根,搂紧了这只浑身发冷的黄莺。
在那之后,希瑟开始以露丝自称。
她像只捕食的蜘蛛,以单纯活泼的样貌为男人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一个计划不足以至男人于死地,希瑟便费尽心思将他周围的人大换血,挪走他大部分的财产,还要凑到他耳边用甜言蜜语迷惑了他所有的判断。
最后,她演了欲擒故纵的戏码,到外头去寻刺激。
做了这么多年的丝绒,总该轮到她去做些「慈善」的活儿啦。钱财乃身外之物,希瑟借着男人的名义救下不少丝绒,亲密一段时间过后又将人甩到脑后。
无他,仅仅是那些女孩儿们眼中的野心旺盛得过了头,让她一下子变得毫无兴趣。
遇见黛布拉是意外之喜,她从未遇见过活了这么大岁数感情经历却仍如白纸一般的姑娘。黛布拉分明同她一样,却被那些家伙护得那么好,任谁会不觉得吃味呢?
接吻不会接,就连牵手也不大擅长。
希瑟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怕不是遇见了演技高超的同行。后来她又觉得不对,这小姑娘是真不会。哪有人接吻连嘴都不张开,干贴着嘴唇的?
“嘴张开。”
“……咕呜……”
“用鼻子呼吸,笨。”
好在黛布拉的学习能力不错,教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能学以致用。教到后面,小姑娘亲完已经能红着脸问她自己做得好不好了。
希瑟算是明白了,要是小姑娘栽她手里,她也不舍得让人染上其他颜色。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上哪里找啊?怕是大晚上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
指不定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就是看上小姑娘这点,才把人拐回了组织,供人享乐。
希瑟望着身边吃冰激凌吃上头的黛布拉,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只是打算玩玩而已,现在的希瑟干脆彻底放弃先前的计划。她选择了稳妥又刺激的方法,虽说要受些皮肉之苦,但成功了起码还能骗人小姑娘一波好感。况且□□换丝绒的速度不慢,这墙角要是撬动了,两边都挺欢喜。她手里还有点人脉,待小姑娘被那个大家伙抛弃之后,她就能趁虚而入,处理掉那些曾存留的麻烦痕迹,二人就能一同坐火车回到她的故乡,在那里共同生活到老。
那里离海很近,她们可以试着自己捕鱼吃,可以换上泳衣在浅滩上戏水,晚饭过后还能赤着脚到沙滩上散步。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花圃,她会在里面种满漂亮的花儿,待它们成熟了,再剪下来编成好看的花环,戴在小姑娘头上一定很好看。她们可以一起去买家具,一起布置她们共同的家,门前的邮箱一定要印上两个人的手印。
或许她们还可以养一只猫,一只又乖又黏人的猫。性别无所谓,只要是猫就可以,她们会定期给它做饭和洗澡……
敲定了计划,希瑟跟人相处了好一阵之后,在约定的当天故作伤心地跟黛布拉提了分手,为了不让小姑娘日子难过,她还给人打了钱。这些钱足够让小姑娘在被抛弃的一段时日里过得很好,而对她来说,这只是分分钟就能能赚回来的零头。
可小姑娘在看到那些钱时却有些难过地抱住了她。
“我真的很喜欢你,”黛布拉说,“你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
不,那只是感情诱导,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希瑟在心里说道。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带有目的的,喜欢就要得到,得不到就全部毁掉。
不择手段是她的人生信条。
“我早就知道你要走。”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茫然,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可是,这里还是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