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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别 ...

  •   街上热闹未止,最光阴沉思而行,在听到前方之人的谈话时,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廉先生今年也来观音庙了,也不知她在等谁,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听以前的老庙祝说,廉先生等的人是个戴着狗头面具,英朗俊俏的少年,身边还跟着头肥白的狗儿。”
      “那少年是廉先生的心上人,只是后来分散了,他们约定每年秋风起,在北阳山脚的观音庙见面。”“也不知那少年是死是活,白白叫廉先生空等一生。听说廉先生以前也是喜穿红衣,今日我看她精神矍铄,穿着红衣,倒有些像回光返照。”
      接下来的话被盖在了烟花的声响下,烟火璀璨,热闹更甚。少年眼眸宛如漫天星辰,明亮无比,却装满了莫名的悲伤。他拧着眉头,思考着方才所听的话,怀中的时间赦令时效将至,散发着微光,提醒着他归去。
      庙祝忙完后,轻声唤着睡着的人:“廉先生,庙会散了,天晚了,我找人送您回去吧。”廉庄捏着木牌的手微微用力,“不用了,我的时间到了。抱歉啊,到头来,要麻烦你了。”
      她声音渐弱,力气也渐弱,空白的木牌“啪”的掉在地上。庙祝替她拾起木牌,“您帮了爷爷,爹和我许多,我帮您也是应当。您要刻什么,我帮您。”
      廉庄只觉身体沉重,重得睁不开眼,“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该刻谁的名字,就空着吧。”闭眼间,往事一幕幕,由眼底,至心头,历历于心,不曾忘却。秋风回见之约,她到底,还是等到了。
      只是,人果然还是追不上光阴的步伐,咫尺光阴,却远如天涯。如果她有来世,是不是和北狗就真的是对面不识,相逢不知了。
      她无声的笑了笑,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大限将至了。记忆越清晰,意识越朦胧,她念叨着,说着口齿不清的胡话。最终,手滑落,人无声,最后一句,是庙祝深深的叹息,“廉先生啊!”
      最光阴坐在亭中,将手中的玫瑰花仔细看了许久,不发一语。饮岁莫名:“你自回来便盯着这朵玫瑰看,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这朵花,有什么不同吗?”“不知道。”但就是不同。
      突然,不知何故,他莫名心血翻涌,升起阵阵不安。小蜜桃不顾以往他的冷待,异常的冲他叫唤。他费力的理解着它想要表达的意思,自他失去北狗的记忆以来,与小蜜桃的沟通便有了障碍。
      叫声中,他只听懂了廉庄二字,猛然间,静默的人再度落泪,记忆如千涛百浪,袭上心头。记忆中一直隐约的面容,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红衣人影回眸,逐渐清晰,又与先前所遇的老人重叠。巨石入海,直沉无底,更起狂澜。
      原来她在等的人是他,失约的人,也是他。原来他曾送过她玫瑰花,原来他曾与她有过秋风回见的约定,原来他曾答应她父亲会好好对她,原来他曾对她,动过心。然而最后,他忘了,忘了那个约定,忘了他的承诺,也忘了廉庄。
      记忆如山洪暴发狂啸而来,最光阴头痛欲裂,终是昏了过去。饮岁暗叹,“城主啊城主,你果然是乌鸦嘴,他竟然真的想起来了。可是想起来又如何,时间残忍,光阴残酷啊。”
      猛然睁眼时,时间树光华摇曳,玫瑰花早已枯萎,小蜜桃叼着狗头面具,呜咽的看着他。掠时使者不及去讨时间赦令,便飞快的离开时间城,戴着被饮岁收藏了许久的狗头面具,快得小蜜桃也追之不及。
      饮岁看向吃着甜点的时间城主,叹道:“这样好吗?”时间城主不答,只道:“这次,便破例一回吧。想不到逆时计竟会失效,他的执念,超乎我所想。只可惜,他是光阴之子。”
      一路急奔,最光阴不知该去何处寻人,便直往北阳山脚的观音庙而去。观音庙中空无一人,他心急如焚之际,恰好碰到前来收拾的庙祝,“廉庄呢?”庙祝愣了愣,像是想到什么,“你是那日和廉先生交谈的少年?”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我是北狗。”庙祝恍然大悟,轻叹着,自袖中摸出空白的许愿牌,和一封信,“这是廉先生的遗物,信是她口述,我代写的。”他说,“廉先生说若是你来找她,便将信交给你,你若是没来找她,明年秋风起那日,便将信在她墓前烧了。”
      一声墓前,叫少年定在原处,久久不敢出声。庙祝将东西递给他,“那日你是没有认出廉先生吗?廉先生从我爷爷做庙祝的时候,就每年秋风起的时候就会来这等人,从天亮等到天黑,风雨无阻。”
      “她人美心善,会替爷爷和爹解签谶,这几年廉先生年纪大了,都是我请人送她来此。那天廉先生请我替她写信,说她等到了要等的人,原来是你。廉先生是寿终正寝,她走得很安详,你节哀顺变吧。”
      字字句句,宛如利刃锥心,最光阴接过信,声音发颤:“谢谢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等的人,其实还是没等到,那时候,最光阴不是北狗,他错过了。
      “没什么,是我认错人了。”“我,我不认得最光阴。”“只是你很像一个人。”“我的意中人,心上人。”“我在等人。”“他动作很慢,不过我知道,他会来。”
      “她葬在哪里?”“北阳山,那里有廉先生生平最喜欢的玫瑰花。”“这块木牌……”“是廉先生的遗物,她说不知该刻谁的名字,便空着了。”
      更多的话,最光阴已听不下去,他不及道谢,化光而去。满山野花中,他找到了廉庄的墓。从那里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山脚的观音庙。他停在墓前,狗头面具遮不住落下的泪,“我怎会忘了你!我怎能忘了你!廉庄!”
      年少的爱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唤作光阴的少年却无法给她真正的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于她而言是,于他而言却不是。
      廉庄的信,不长,却每一句都叫他读不下去。‘北狗,最光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却变了好多。我过得很好,一直很好,无病无灾,健康到老。我追不上时间,但好在我还算长寿,长寿到竟能再见到你。’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说实话,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用这幅面容跟你重逢,好在笨狗儿你失忆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秋风回见之约了,这个约定,不算数了。’
      信末,是一句未完的珍重,看得出,她说这句话时,便断了生息。失约的人伫立墓前,无言,只任长风吹起衣摆。
      他采了野花做成花冠放在墓前,他曾亲手为他带上花冠,说是幸福的花冠。她用余生相侯,他却失了约,失了信,让她空等一生,一生无缘。他以指为刃,在木牌上刻下北狗廉庄四字,又将木牌葬在她墓前。
      他靠着墓碑坐了很久,久到月洒清辉。月色星光下,红衣翩翩的少女巧笑顾盼,犹如惊鸿照影来,“好狗儿,笨狗儿,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她摘下他的狗头面具,面具下,眉眼精致的少年,红了双眼,“我没哭。”
      她弯了弯眉眼,眼神发亮,“人间有朝暮,时间无停驻,我的路走到头了。但我还是开心,能最后再见到你。我没有什么遗憾,真的,时间给了我很多馈赠,年少如梦,老来如康。”
      她替他擦了泪,“好好照顾随遇和小蜜桃,不可以欺负他们。还有这个花冠,好难看,没有我阿爹做得好看。以后好好珍重,别再这么爱哭了。”
      她的身形渐渐消散于清风,最光阴惊醒,眼前仍是只有新立的墓碑,昏沉的天际,无星无月。魂牵梦萦,原是故人入梦,梦醒,人散。
      他回转时间城,时间城主安抚着因他情绪波动而颤动不已的时间树,“我的少年,时间无情,你最清楚不是吗?她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红尘一遭,你看清了吗?”最光阴抬眼,有别于从前的清冷,“时间无情,人却有情。”
      岁月长河,每个人都难得圆满,总有些失去,总有些遗憾。光阴不会停步,但他的心,会有人长驻。那是他毕生的缘,毕生的愿,和毕生的憾。
      每年秋风起,时间掠使总会带着小蜜桃出城,一去一天,说是有人相约。他有时会带玫瑰花,有时会带吃食,年复一年,从不失约。
      悠悠长风去,殷殷情深远。曾有诗言,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秋风之约,廉庄等到白头,那白首之盟,他便等到光阴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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