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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卧槽!”

      从紧闭的雕花木门中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平墨忙收回放在天空数云的目光,推开门,顺手拉过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放在热水里过了一下拧干,熟门熟路地擦上半靠在床上,惊出一头汗的颜歆脸颊。

      “主人,可是魇着了?”

      “我……”

      颜歆眼前密密麻麻闪着一片金茫茫的点,偶尔还有几片纯白金边的花纹,估计是刚刚起得太猛了,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平墨扶着躺下,轻轻喘了几口气。

      平墨又站起来去盥洗帕子。

      颜歆闭着眼睛,将刚刚回来的记忆努力梳理顺畅了。

      颜歆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越过来时被打了个补丁,前尘尽忘,老老实实作为大齐燕国公和建康郡主的幼女,金尊玉贵长大,临了嫁人,倒了一通大霉,反倒解开胎中迷,恢复了另一个人生的记忆。

      只是这段记忆信息量太大,让刚恢复了记忆的颜歆忍不住打破了保持了十六年的温良贤淑壳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国骂。

      因为刚刚恢复,穿越前的那点记忆格外清晰,因此颜歆清楚地记住了穿越前正要改编成电视剧的一部大火小说,不巧的是,她现在这个身份恰好是那部小说里的大boss,是男主的青梅竹马,国民老公男二的亲娘,甚至还是——女主的养母。

      这三个金光闪闪的身份砸得颜歆头晕眼花。

      颜歆这个身份很牛逼,十分牛逼,前期以美丽贤淑的正室夫人身份出场,护着调皮捣蛋的女主男二男三一干人等,哄得女主尚泠鸢男二阮霖男三阮贺都十分相信她,男二男三的父亲阮文居也对她唯命是从,私底下还有个对她痴心一片时不时刷个存在感位高权重的青梅竹马,比女主还像女主。

      而阮贺的亲生母亲姜心见作为平妻虽然握着阮家中馈,却远远不如颜夫人有体面,儿子都不亲近她,日子过得抑郁不平。

      而故事的后半篇忽然来了个神转折,颜夫人居然是女主的养母,江湖上神秘莫测的玉音夫人。

      从她开始养女主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目的是搅得阮家鸡犬不宁,兄弟相残,让姜心见和阮文居失去最重要的孩子和名声,凄惨而死。

      颜夫人差一点就成功了,幸好女主回山的时候偶尔之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救阮家于水火之中,最后男二发现母亲的真面目,错愕之下带走母亲的尸体,埋葬好之后跳崖自尽。

      一直作为主角团前辈,原本暗中帮助夫人的武林第一高手谢清风对颜夫人的疯魔失望,转而追求善良天真的尚泠鸢,带着女主消失在腥风血雨之中,浪迹天涯。

      男三阮贺不甘心失去佳人,也追上去继续追求,算是开放性结尾,作者也提出会在下一部中为女主写个完满的结局。

      在故事的最后,因为对阮文居的爱,默默忍受了颜夫人二十多年明里暗里排挤暗算的姜心见也成功和丈夫恩爱如初,真是再圆满不过的结局。

      虽然结尾一直和颜夫人合作莫名其妙找阮家和女主团麻烦的花醉楼和出现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被怀疑坑了没填,但这并没有影响小说最后的一家欢团圆。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颜歆还不至于如此崩溃,最让她崩溃的是这位颜夫人黑化的原因。颜夫人自然和她是一样的身世背景,然而她的一生从出嫁开始就急转直下,先是出嫁路上被盗匪袭击,再是新婚之日有刺客追杀。

      颜夫人在逃命过程中被刺客抓到侮辱,她原本想跳崖自尽了事,却在路边听到新婚丈夫阮文居和广平城主独女姜心见成亲的消息,顺理成章黑化。

      而颜歆,按部就班走了颜夫人快二分之一的人生,而她甚至比颜夫人更惨的是,也不知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小说里一笔带过的东西太多,当天颜歆先是中了毒,再被刺客追杀,差点就步了颜夫人悲惨的后尘。

      所幸幼年因为潜意识里的强烈危机,使尽手段拜了玄琉道长为师,才免去一年前那场大难,但颜歆也因此躺了一年,生死关头走一遭。

      然而颜歆一想到自己险些要经历一遭的事情,就一阵阵头疼兼犯恶心。

      任凭平墨替她擦拭方才被惊出的汗,颜歆在平墨的扶持下慢慢起身靠在枕头上,她躺了一年,病了一年,比起往常来,更显得弱柳扶风,小脸苍白,我见犹怜。

      能引得原男主谢清风痴心不改三十年,哄得阮文居信她爱她二十年,颜夫人的脸说是绝色之姿也不为过,颜歆自从脱离软糯糯的小团子体型,美名在京城也一直挂在第一的名头上没下来过。

      如今虚弱靠在床头,玉一般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鬓发几缕贴在脸上,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委屈之极,实在可怜可爱,平墨都差点把持不住自己,越过主仆身份,好好安慰安慰受了大委屈的主人。

      “道长见主人能清醒,就着人送信给郡主,如今郡主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平墨小心斟酌了一下,挑了一些不至于刺激到颜歆的消息说了,“国公和世子也急疯了,可道长偏说主人昏迷这一年不可告知他人,否则主人好不容易更改的命数不稳,又会变改,生生拖了一年……”

      “师傅有他的道理。”颜歆脑中一团乱麻,听了有一耳朵没一耳朵。

      “虽然这么说,可郡主都急病了,道长还是连一只蚊子都不愿放出九疑峰。真不知这一年是如何挨过去的,”平墨继续叹气,“不过主人醒了,都好起来了。”

      “嘶——”

      颜歆脑中胀痛,倒抽一口冷气,也没听见平墨那些话,一把掀开被子,赤着一双脚踏上冰凉的地面,披头散发闯了出去,走进隔间的书房,握笔写下了阮文居三字。

      平墨跟着过来,看到这三个字,顿时放声大哭也不管想了一年不在颜歆面前提阮文居的打算,搜刮着肚子里的恶毒话骂人。

      “这个混账,枉国公爷和郡主看他才华出众,人品贵重,将主人许配给他,竟是个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恶人,害我们主人落魄至此。”

      颜歆写下几个字,稍微好了一点,将平墨的话听了个清楚,扫了眼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赤脚踩在书房椅子长长拖到地面的羊皮靠垫上,捏了捏身上的丝质睡衣,深觉她俩对落魄两个字的认识相差甚远。

      “平墨,你停下。”颜歆道,“我还不至于留恋他,只是头疼难当,想写些东西罢了。”

      说着,颜歆拿起那张写着阮文居的纸,素白的手一交错,当中撕了开来。

      平墨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看,我的头痛好多了。”

      颜歆目不斜视地看着平墨,以示正常,然后又撕了几下,手一松,碎纸片雪花般纷纷洒洒落在地上。

      平墨:…………

      完了,主人的刺激受大了。

      颜歆扶着袖子继续写,这回写了个花醉楼,放在一边,在第三张纸上写下姜心见。

      平墨大惊,“主人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九疑峰名下产业的能力,打了个弯儿咽下去了。

      这边满腹疑窦,那边专心致志干着自己的活。

      颜歆将自己记得的人名通通记下来,压抑住自己撕纸的冲动,分门别类收进盒子里,笔一扔,倒在椅子上揉额角。

      “帮我梳妆。”

      “是……是。”平墨目瞪口呆,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忙小跑着跟在颜歆身后。

      “随意梳个能出去的即可。”颜歆垂下眼,道。

      “主人要出去做什么?”

      “我……”颜歆扶着发髻上的步摇,愣愣转向平墨,“我方才在做什么?”

      平墨吓得头晕目眩,哭丧着脸叮嘱,“主人你好好坐着,我去找道长。”

      九疑峰傲世独立,常年积雪,唯独山顶一派祥和春光,颜歆住的地儿还有一个繁花似锦的园子,平墨跌跌撞撞跑出去,差点往小径边的花丛里跌个满怀。

      颜歆脑子里一阵一阵犯晕,一会儿出现几段前世小说里的文字,一会儿持剑立在屋顶,吊下个烧鸡的谢清风又好像立在眼前,看到被平墨拨开得飘开几片花瓣的园子,不自觉脚下轻点,跟着飞了出去。

      颜歆长在九疑峰的时间比待在燕国公府的时间还长上不少,脑子浑浑噩噩全然不妨碍她避开机关,顺畅地踏上九疑峰的雪径。

      山下冬消草长,恰好是逢春的时候,颜歆虽说被两段人生记忆冲击得跟个金鱼似的一会儿过去就记不得自己干了些什么,但好歹机敏的底子还在,顺手从妆盒里掏出个面纱戴上,和前世所有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一样拿了些银子,熟门熟路地避开官道,抄了小路寻到一个郊外的茶铺。

      这会儿她清醒了点,摸着怀里的银子,眼巴巴站在茶铺十步以外,思索了片刻自己下山的目的。

      “这毒还带失智效果。”颜歆自暴自弃地付了茶钱,随意叫了壶茶和点心,计较了一下以平墨的速度,这会儿师傅怕是已经冲向房间,一个为爱离家出走的名头逃不掉,再以师傅不分青红皂白的暴躁性格,这场冤枉更是避不开。

      这么多年,被玄琉教训得很有些怂的颜歆抱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心态,紧了紧面纱,不敢出声地喝了口茶。

      此处正好是几条官道小路的分叉口,来往人还不少,江湖人一旦喝上头来,难免露些自己知道的消息。

      颜歆旁边一桌,坐了一个熊腰虎,一脚踏在长凳上,坐姿很是不羁的大哥,和一个手持长剑,拍在桌子上,朗声叫小二上茶的青年人。

      那个大哥抬手拍自己的大腿,粗着声音,“我就说阮文居这小子就算当了朝廷命官,也绝对不会忘了我们江湖上的兄弟们,你看他这不是就娶了广平城的小公主,头一年就抱了个大胖小子,不比那个什么娇娇弱弱的郡主女儿好得很,我见过那些贵族娘们,啧啧,跟个小鸡仔似的,风大点就能吹跑,我一手能捏死十个,哪里配得上我们阮兄弟。”

      娇娇弱弱一手能被捏死十个的贵族娘们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心情平静。

      “楚大哥说的是,阮兄弟人品贵重,听闻那小娘子娘家送了十里红妆陪嫁,我们阮兄弟不过出了个自己捉的活雁和些许聘礼,两相比较,想必是国公府倒贴我们阮兄弟,那小娘子急嫁,多半是个丑八怪。”青年笑呵呵喝了口酒。

      急嫁的丑八怪一手掀起面纱,喝了口茶。

      “那是,阮兄弟能文能武,我看他把那些什么鬼秀才书生说得一愣一愣的就知道他是个状元命,这可不是,臭文生的女儿都急吼吼想嫁给他,还自己先争起来了,你说那些娘们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一把一把揪对方的头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见仙子武功高强,温柔美丽,阮兄弟娶了仙子,才是真正的佳偶,虽说先前被权贵胁迫,应下了那门婚事,却……”那青年忽然住了口。

      颜歆余光一瞥,瞧见他挤眉弄眼冲楚大哥猥琐一下,才清清嗓子,继续说。

      “哎,成亲当日出事,估计是父母作孽太多,报应到下一代,女儿才没福可享。”

      成亲当日——

      颜歆的脑袋又开始被人以铁手捏紧了一般疼痛。

      旁边那桌两个男人的对话时断时续传进来几个词。

      “……佳偶天成……满月酒”

      “狗官……活该……”

      颜歆握拳锤了锤自己的头,一掌拍在桌子上,泄出的内劲波浪一般漾开去,猝不及防震得一人撞在桌子上,一人荡翻在地。

      因平墨存心想除除晦气,特地挑了件正红的衣衫,上了桃花妆,颜歆被头疼折磨许久,眼圈泛红,眼中泛红,站起身朝两人冷冷一瞥,愣是从十六年温婉气质中抽出了十分女煞神的滋味来。

      所以说聊八卦和诋毁自己看不顺眼人群的时候是自身最放松的时候,颜歆那分掌劲来得又凶且急,竟震得两个老江湖倒在地上一时片刻起不来。

      颜歆捡起青年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手一抖除鞘,白花花的剑身映在阳光下,两个人眼中一晃,险些将自己先晃去十八层地狱了。

      “这剑不好。”颜歆目光从剑上转向地上两人。

      青年没被震出内伤也要被这句话气成内伤了,花了两年时间找遍天下奇珍,又花了三年时间求天下名铸之徒打造出来,方才开刃,就被个不识货的丫头评价一句不好。

      “楚大哥!”眼看着同伴被这句话气得头可断血可流剑不能被骂地爬起来怼回去,忙一掌把人压回去,“是不大好,我这弟弟被人伤了眼,常常看走眼。”

      颜歆没有回话,皱眉捂头,握紧剑飞身离开。

      九疑峰旁不仅仅这一座山,还有几座低上许多的山峰和几座丘陵,颜歆飞出几里地,落在一片崖下,举手掷剑,一剑带着一身无法发泄的内劲插进石中。

      颜歆此时脑中一片清明外加一片空白,全凭本能行动,听闻身后有人跟来,手一动,插在山石上的剑如臂般动起来。

      待几个和那两个倒霉蛋一起的人追上的时候,颜歆早已不见人影,唯山崖上留下一句诗“一剑霜寒十四州”。

      几个人脸色齐变。

      “是花醉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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