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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 ...

  •   日头就快落下去了。
      赵爵意态悠闲地坐在他的前朝雕花椅上,手中依旧在把玩着那只雪白的琮式瓶。
      一层雾一般的薄纱轻掩的内厢里传来阵阵琴声,泠泠如水。透过那层纱隐约可以窥见里面弹琴的是个绝代佳人。
      “好曲!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他赞道。
      琴声未停。
      内中的佳人也轻轻笑了:“比得唐时郝善素又如何?”
      “虽未听过,但想来必是不让分毫!”
      “多谢褒奖!”帘内佳人轻笑出声,“哪敢当啊!”
      赵爵忽似想到什么,笑了。
      “想不到丁氏双侠的妹妹不但练得一手好剑,还弹得一手好曲。”他感慨。
      内中女子闻言笑道:“王爷莫要忘记现在的女子都合该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尤其是以我们丁家的身份地位、丁氏双侠的名头,如若月华连琴都不会弹奏,岂非辱没了家门?这罪名月华可担不起,所以月华在音律上倒也曾颇下过一番工夫。”
      “过谦了。”赵爵笑道,“只下过一点工夫便已如此,岂非要叫天下女子汗颜?
      一名管事忽然小心翼翼地进来,附在赵爵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赵爵微眯起了眼。
      “白玉堂给你答复了吗?”管事出去后,丁月华问道。
      “没有,但他已经离开了。”
      “你没有叫人拦他?”
      “没有。”
      赵爵继而凝思道:“展昭现在应该在百碟谷了吧?”他望向丁月华,“你认为紫慕白会轻易放过这个自动找上门的人吗?”
      “你说呢?”丁月华轻笑。
      “这就是你引他去百蝶谷的目的?他可是你未来的丈夫不是?”赵爵笑道,“女人心果然不可捉摸。”
      “不过紫慕白这个人深不可测,他到底会怎么做呢?”丁月华望向窗边。
      窗外是几株梅花,稀稀落落。
      “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早,是不是冬天也来早了?”
      纤指在琴弦上随意一拨,琤琤一声同音异弦,勾得人心中一荡.
      赵爵轻轻放下手中瓷瓶站起,转到一旁的屏风后。那里有一件袍子被郑而重之地展开在白玉雕成的架子上。黄色底,金丝线,精细地绣着八条盘旋飞舞的龙。
      他端详良久,长叹一声,伸手轻抚袍子。
      “可惜……至今还未能找到一个能替本王绣出这最后一条龙的人……”

      紫慕白正在专注地泡着茶,杯中碧油油的茶叶在他手中小巧的壶倾出的清澈的水流间飞舞,不时冒出一些小气泡,一股淡淡清香在屋中弥漫。
      白锦堂接过他递来的茶,品了一口,含在嘴里,花果香,甜味无穷。
      “果然不愧为顶级的碧螺春,甜淡而不张扬。”他闭目赞叹。
      “这可是我家先生珍藏的,今天是大爷你才喝得到。”一旁炉边煮水的明月道,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肉痛的表情,显然比他家先生还舍不得。
      紫慕白替自己也倒了一杯,细品。
      温热的茶水自喉间滑下散向全身毛孔,令人觉得浑身肌骨清爽,身周似有习习清风生起。
      “你叫我来该不会就是请我喝茶吧?”白锦堂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说有玉儿的消息了吗?玉儿真的还活着?你还不快说。”
      “白兄急什么?不如先品完这杯好茶?”紫慕白闻言笑笑,引来白锦堂的怒视。
      “姓紫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不说我就走了。”说罢白锦堂已站起身。
      “玉堂的确还活得好好的,至于在哪里我一会自然会告诉你。”紫慕白悠然放下茶杯:“ 我这里有一个人想先让白兄你见见。”

      他不紧不慢地将白锦堂引进一间小屋,满室浓重的药味,半旧的竹帘后中有个蓝衣人正昏睡着。修长的眉紧紧纠结,唇色惨白,不时痛苦地呓语着,仿佛陷在无底的梦魇中。
      “展昭!”白锦堂一眼就认出了仇人,他转向紫慕白,“这是怎么回事?”
      紫慕白似在欣赏着展昭痛苦的表情,头也不抬淡淡道:“这是药力在发作——我给他下了失忆的药,我要让他忘记玉堂。”
      “为什么不是让玉儿忘记他们?玉儿更应该需要忘记那些不堪的往事才对。”白锦堂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些事就不由咬牙切齿。
      “我也明白玉儿若能忘记那些人、那些事或许心灵会轻松自由一些,至少不会再那么痛苦。”紫慕白沉吟。
      “为那种人痛苦?他们还不配!”白锦堂恨声道。
      “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研制了这种药,想让玉堂能忘记那些让他痛苦的事。但我还无法把握它的药性。所以既然这只猫自己撞上来,我就正好用他做个试验。如今看来这药的副作用很厉害,他已经这样昏睡了几日几夜,也不知脑中究竟忘却了多少——幸好没给玉堂用。”
      展昭双眼紧闭着,此刻又发出一声呻吟。
      白锦堂伸手就给了他一掌:“痛苦吗?”他冷哼,“再痛苦也比不上你们加在玉儿身上的!”

      外面有轻微的衣袂飘拂声。
      白锦堂几步上前推开门,于是见到了他最想见的人——门前低斜的梅枝下,白玉堂正呆呆地站着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玉儿!”他激动地喊道,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多少话想说却一下子堵在了嘴里,化为一句——“你知道哥有多想你吗?”
      白玉堂的目光看的是屋内。
      “玉堂,你终于来了。”紫慕白也已走了出来,脸上是掩不尽的喜悦与怜惜。
      “你把展昭留下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引我出来吗?”白玉堂终于开口了,“现在,我来了。”
      他轻轻推开白锦堂,走进屋里,看着展昭在那里痛苦地呓语,他的眼神复杂无比。
      “解药呢?”他问。
      “什么?玉堂,你要解药做什么——难道你要给这只臭猫……”白锦堂不敢相信地问道,“为什么?”
      白玉堂闭了闭眼睛:“因为根本必要取走他的记忆,即使他忘记了我,对我也毫无影响——给我解药。”
      紫睦白知道这是在问自己。
      “没有。”他回答。
      “没有?”白玉堂反问,目光依旧留在展昭身上。
      “因为这种药我刚开始研究,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研制出解药。”紫慕白看着他,叹了口气,如实地答道,“不过我早知道你会跟我要,所以准备了一种跟它药性相克的毒——虽然是巨毒,但用量适当的话可以在最大限度内抑制药力,缺点是可能有副作用。”
      白锦堂还想说什么,但被紫慕白拉了出去。
      “药就放在右边的柜子里,你还是先好好考虑清楚吧。”
      “你为什么要给他解药?你本来可以不给的。”坐在大厅里,白锦堂有些不解,愤愤地问紫慕白,“那只臭猫根本不值得他去救。”
      “你认为不给行吗?若真让展昭忘记玉堂,只怕最难过的还是玉堂——凡是会使他难受的事我总是会避免去做的。”紫慕白悠悠道,“不过我给的那种毒虽然可以稍解药性,但与前一种药结合后的副作用会有多大,我还没有估计过,总之今后不会让那只猫好过就是了。”

      白玉堂痴痴地望着眼前蓝衣的人,烛光摇曳下他的脸忽明忽暗,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夜夜梦中见到的,魂牵梦萦的。
      他伸手抚上展昭的面庞,手指微颤轻轻为他描画。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你——你总是离我那么遥远,即使曾一同为朝廷效命,曾一同经历风雨,但我们的人即便近在咫尺,心与心之间也依旧相隔天涯。”
      他低头替他将散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拢起。
      “从前我总是期盼着有一天你我的心能互相靠近,甚至不惜放弃自由,效忠朝廷,只愿能与你朝夕相处——但你的心中好象永远都只有国家道义,从来都不会为身边的人动容,我的希望也总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落空,痛苦与日俱增。经过三年的思考,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他停下手,望着展昭的睡容,表情由痴迷渐渐转为决绝。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别急,就会好的。”
      他从右边的柜子里摸出那瓶药,一口饮下含在嘴里,然后吻上了展昭的唇——用力地猛烈地。展昭的呻吟声淹没在那一吻中。
      口中的药都哺进了展昭的口中。在唇与唇分离时,他猛地在他柔软的唇瓣上咬了下去,然后嘴角拖着一丝银线离开。
      展昭的唇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淡淡的血沿着这个印子缓缓渗出。
      “或许你的心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吧……”看着他,他笑了,笑得很憔悴,“但是我不要你轻易就忘记我,不管梦中还是现实我都要你记着我。”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我就只有握住我仅剩的自由了。

      “先生!”小童明月在大厅外唤道, “陷空岛的那四只臭老鼠在谷外跟我们要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眼中充满了戏谑。
      “哦……”紫慕白漫应着,端起茶喝了一口,“谷外的阵势发动了吧?”
      “都发动了。”明月答道。
      “那就好……”紫慕白沉吟,“明月——再去煮点水吧,记得加上百花露。”明月应声去了。
      “白兄少安毋躁。”紫慕白悠悠闲闲坐下,抢在白锦堂说出什么之前笑道,“现在什么都不必说——我们且再喝杯茶如何?”

      百蝶谷景色很美,山花无数,绿草如茵,树木扶疏。
      但卢方他们无心欣赏,他们已经在这里转了整整一天。
      “我看刚才那个小孩一定是在耍我们,故意让我们在这里苦等回音。其实说不定这里根本就不是百蝶谷,所以怎么走都找不到入口,我们回去吧。”穿山鼠徐庆终于沉不住气了。
      “不行!”老成持重的卢方道,“展护卫去百蝶谷这么多天都毫无音讯,只怕凶多吉少。当初是我们三人一起出来的,如今却只有我和四弟回去——今日若不把他找到只怕对包大人等不好交代。”
      “大哥请放心,今日我们兄弟齐心一定能叫那紫慕白乖乖交出展护卫!”蒋平拍胸道。
      “不可大意,对方可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又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不小心的话只怕就会着了他的道。”
      “怕什么!他横竖也不过是个人,难道还能把我们变没了!”徐庆向来不喜欢像他的义兄那样小心谨慎,直接真刀真枪的干才对他胃口,“干脆等那个紫慕白出来了,直接拿刀迫他交人不就行了!”
      卢方皱眉:“不要轻举妄动,紫慕白可是个性子极傲的人,你越逼他就越不屑搭理。何况若是平白得罪了他,将来我们中倘有事的话就别想指望他肯为我们医治了。”
      “大哥……”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漳忽然说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吗?”
      众人被他一提醒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景物一直没变化,不由齐刷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卢方顿足叹道:“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紫慕白设的阵里——老二你有什么办法吗?”
      韩漳不语。
      “这时候要是老五在就好了,他可是这方面的高手……”徐庆喃喃。
      “老三,老五早就不在世上了,提他做什么!”卢方喝止。
      众人默然。

      良久,夜风吹过,带来隐隐的笛声。
      “这吹的不是玉堂的曲子吗?”徐庆惊道,“难道他的魂魄来了吗?”
      “老三,不要胡说!”虽不相信,但大家的背上均已升起寒意。
      笛音越来越清晰,不疾不徐,柔和而竣刻,众人仿佛置身挺拔的梅竹丛中,望见漫天的雪如落絮纷飞,冷而宁馨。蓦地笛声一转,忽似刮起一阵凛冽北风,一种肃杀感充斥其间。
      啪!徐庆的刀落地。
      “真……真的是五弟来了……” 他浑身抖如筛糠。
      “怕什么,我们还是先循着笛声过去看个究竟。”韩漳道,手心也捏着一把汗,“鬼毕竟怕人七分。”
      话虽这么说,但四人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挪到了笛声近前,忽然发现四周豁然开朗——他们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在笛声的指引下走出了阵势,附近一条大湖映着初升的月的光辉愈显清澈。
      “五弟……是五弟吗?”卢方强打起笑容,但他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你一定是没死,大哥知道,还不快出来让哥哥们看看?”
      笛声嘎然而止,一道身影从前方的树上轻轻落下,衣袂飘飘,翩若谪仙,怀中抱着个正昏迷不醒的人。
      “真的是五弟!你真的还活着?展护卫怎么会在你那里?”徐庆现出了惊喜,问出了大家心里所想的。
      “五弟……大哥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舍得我们兄弟,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你看你,怎么这三年都不来找我们,害哥哥们好生想念……”卢方掩下心中的慌乱,强笑着迎了上去,“来快把展护卫放下,让大哥好好看看你。”一头偷偷朝韩漳使眼色,韩漳也随即抢上几步。
      白玉堂脸色异样的苍白,他冷冷地看着他们,冷笑:“想念我吗?我怎么看不出?我们当初不是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义兄弟吗?怎么听说我死了,你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卢方的笑有一瞬僵在了脸上,但随即便恢复了原样。他显出难过的表情:“五弟,你不知道我们当初刚听见你的消息时有多痛不欲生,真的想立即随你而去。但是——你知道,哥哥家里还有老有小要养活,不能说放下就放下啊,你要体谅哥哥啊,哥哥其实也不好过呀。”
      再冷笑。
      “五弟,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说。我看你还是先把展护卫放下,你看——抱着多累!”卢方还把他当作从前的白玉堂般哄道。
      “从前之事不必多提,展昭你们带回去吧。”白玉堂轻轻把手中的人放下,韩漳立即接了过去。
      卢方还想再客套几句,却见白玉堂猛地抽出了配剑,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白玉堂却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盯住他看,看了良久。
      卢方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时,他忽然仰天狂笑,发在风中凌乱飞舞,状若疯颠,巨大的笑声震得身周的树叶簌簌落下。众人不禁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停下笑,白玉堂赤红着双目瞪向他的结义兄弟们,一字一句地恨声道。
      “我白玉堂平生只讲一个义字,,好管世间不平之事,行侠仗义,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想不到自己结拜同生共死的兄弟却为了区区功名利禄而置多年兄弟情谊不顾。是我白玉堂当初识人不清——能怪何人?能怪何人?”
      说罢,他又是大笑,举起手中剑。
      “我白玉堂平日行事阴毒刻苦,冲霄楼之劫是该有此报。如今哪敢再忝居五义之末?”画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月色中闪着凄厉的光,一阵裂帛声后,白玉堂的袍子化为两截,“从今以后,陷空岛便只有四鼠——再也不会有锦毛鼠白玉堂了!”

      说罢,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昏迷中的展昭一眼,转身离去。
      “……玉堂……”展昭在此时终于醒了,微微地张开了眼睛,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唤道。
      白玉堂离去的身影一颤,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咬着牙走了。

      ……
      闻君有他心,
      拉杂催烧之。
      催烧之,
      当风扬其灰,
      从今而后,
      勿复相思,
      心思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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