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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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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转得太快,直把正在喝茶的姜安呛出两声咳嗽。
邢半烟也愣然,无言半晌。
她本以为姜姨这样的人,不会像她娘一样把心里的打算摆在明面上说,却没想到姜姨更急迫,连姜安的意思都不问了,直接把问题甩在了邢半烟面前。
不怪姜夫人急迫,按理说姜安这个年纪都该有子女了,可他还半点没动静,做父母的怎能不急。而且姜夫人还对自己儿子对邢家大小姐矢志不渝这一点深信不疑,既然姜安这边催不动,她就只能从邢半烟这一边下手了。
“烟烟,你怎么看?”姜夫人还在追问,目光殷殷,十分期待她的答案。
邢半烟觉得这真是祸从天降,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茬,面上都僵硬得停滞了。只能临时在脑内疯狂思索,最终在姜夫人的注视下,嗫喏出一句:“我,我觉得世子…风采卓然,京城里的好女儿都渴盼与世子共结连理,姜姨您…您也不用着急。”
话音刚落姜夫人还没什么反应,姜安倒在一旁看笑话似的哼笑出声。
轻轻的一声,如环佩相击的清脆,被邢半烟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抬头看向姜安,发现这位世子笑意盈盈,剑眉微扬,眼睛里满是无辜,对上邢半烟的眼神还微微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
邢半烟本还有些尴尬,看他如此神情,连心里那点丝微尴尬都被磨灭了,只觉得异常头痛。
她心情烦闷难以疏解,只能大胆地向姜安抛过去一个眼刀,试图用眼神在世子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却没想到姜安早有所料,他装模作样地抻了抻脖子,直接侧头挡开了她的视线。
邢半烟:……
你好样的。
姜安在对侧做势抱了抱拳,意思很明显:过奖过奖。
他俩在这下方的互动没有顾忌,自然也没有瞒过姜夫人和姜若的眼睛,母女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各从对方眼神里确认到了自己令满意的东西,这才舒缓了心思,更加愉悦了。
姜夫人也不纠缠邢半烟了,看待她更像看待自己未进门的儿媳,“烟烟说的对,我不着急。”
“这孩子的缘分,总会来的。”她目光炯炯,口中所指在座无人不知。
邢半烟似有所觉地看了看姜夫人,又看了看姜若,觉得事情好像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还想挽救两句,可惜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蹦出来什么有意义的词句,反而这幅进退两难的样子让一直坐看的姜安笑得更放肆了。
邢半烟:看你这么开心我真的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心思…
姜安挑眉:你猜呢。
邢半烟摇头:我猜不是。
姜安不答,只悠然捧杯细嗅,眯着眼似乎沉醉在茶香里了。
邢半烟:……
这坐下才不过片刻,邢半烟倒觉得自己像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虚汗挂了满背,几乎难以维持镇定不变的神情。
姜夫人后知后觉自己的问话好像过于不合情理,但话一出口也没办法收回,只能略做掩饰地唤婢女上来:
“给世子小姐上些茶点来。”
“是。”婢女俯身。
姜夫人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对邢半烟说:“这府里做点心的厨子是从江南来的,手艺极好,烟烟一定要尝尝。”
邢半烟巴不得她不谈那事,忙不迭地点头:“自然得尝尝,不光尝我可还要带走一些呢,省的想起了又吃不着。”
“就你嘴馋。”姜夫人越看她知趣儿的模样越喜欢,“想吃了就来,还亏你这点吃食不成。”
“就是,你想吃就常来。”姜若也在一旁帮腔。
“那是肯定的。”邢半烟娇声说:“我不会跟姜姨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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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用了茶点又谈了一刻钟的话,日头也渐渐落了下去。
今日晚霞极为绚烂,铺天盖地地染红了大半天幕,那红隔着窗探进来,几乎要沾染上众人的脸庞。
邢半烟告辞时姜夫人和姜若还很不舍,她连连保证一定多来拜访才摆脱两人善意的纠缠。
姜若出门送她,姜安并未跟上,只在临走前对她挑了挑眉,附赠了一个意味颇深的眼神,继而哈哈笑着转着扇柄离开了。
“兄长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你别介意。”姜若跟她解释,生怕自己兄长的轻佻吓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嫂嫂。
邢半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说:“我知道的。”
她清楚的不得了,这个世子,从头到尾对她来说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
————
上了马车这趟伯爵府之行才算真正结束,马夫驾车的技术很好,哒哒的马蹄不疾不徐,行驶得极为平稳。
罚跪祠堂的后遗症逐渐显现出来,邢半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眼睛上像罩了层纱布,视线朦胧不清。她背靠在略有晃动的车壁上,时不时扬起一角的车帘送来喧闹的人声。
小贩的招徕声不绝于耳,饭菜的香气随着揭开锅盖时的袅袅蒸汽四处飞散,她抽着鼻子嗅到这股踏实的气味,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飘落到了实处。
想起今日种种,邢半烟觉得她跟姜安之间牵扯着的原本细细的丝线,正被姜姨姜若和她自己的亲娘搓得越来越粗。
令她更奇怪的是姜安的态度,不像同意也不像拒绝,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看着,不插手。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挽回余地了啊…”邢半烟自言自语,对现在的情况很是无所适从,又有点莫名的委屈,“这桩亲事要真的敲定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虽经历生死,看什么都淡泊,但到底也是个未出嫁的女儿,男女之情不懂多少,要让她坦然接受姜安成为自己的夫婿还真有点困难。
再说姜安跟邢大小姐的前缘还未搞清楚,两个长辈又急着赶鸭子上架,她就像是被扯着脖子往这条路上走,看得透是一回事,能顺从又是另一回事。
茫然的视线虚浮地飘着,这些乱七八糟驳杂无序的问题一团一团堵在邢半烟的心口上,令她身心俱疲,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考虑,只想好好歇一歇。
到府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青萝已经提前备好,色香俱全摆了一桌。
邢半烟一进屋就看到了满桌珍馐和桌前摆着碗筷的青萝,却一并忽视了,直接往内室床榻上栽,顺势还对青萝摆摆手:“把饭菜撤下去吧,我不想吃。”
青萝急了,“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碗筷放下,连忙跑过来蹲在床边,看着用手肘盖住脸的邢半烟,焦急地问:“大小姐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们得赶快叫大夫啊。”
说着便要把邢半烟掺起来。
“我没事。”邢半烟侧了一下身躲开她的动作,用手臂遮挡着半张脸,声音略有嘶哑,“我只是没胃口,你不用担心。”
青萝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蹲下抱着腿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邢半烟未答,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大小姐,你不要不开心。”青萝声音弱弱的,但很认真,“我爹还在时就跟我说要多开心,少不开心。”
屋外风声很紧,屋内火光融融,青萝絮絮叨叨的声音如夏日雨滴落在屋上青瓦,叮叮当当轻盈动听。
她说:“这世间难免要有不顺心的事啊,就拿青萝自己来说,如果今天我被黄妈妈骂了不开心,明天被锦绣姐姐罚了不开心,后天又被院里那些挤兑了不开心,那我岂不是每天都是不开心的。”
“我知道大小姐烦心的事儿肯定要比我烦心的事儿要多得多,也大得多,但是大小姐,青萝不希望你不开心。”
她说着还戳了戳邢半烟的脊背,说:“青萝虽然懂得不多,但知道如果说出来的话可能不开心就会少一些,青萝很愿意听大小姐说话的。”
背上凉丝丝的触感如此明显,邢半烟感受到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是...”
她移开了手臂,露出一双被压出血丝的眼,沾染了朱砂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一滴红泪。
她两指头捏住青萝软软的脸颊,明明有些伤心却是笑着的“小姑娘一个,大道理真是懂得不少。”
“这不是大道理。”青萝被扯着脸颊还一本正经,“这都是我爹跟我说的,我爹就一个村里种地的,哪会什么大道理。”
“我就觉得他说得很对,大小姐觉得对吗?”
邢半烟眼里晶莹闪烁,扬扬唇角说:“自然是对的,这是我听过的说得最对的话。”
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一点错没有。昨日之事皆是过往,明日之愁明日再愁,现当下操心这么多除了给自己找麻烦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好处。
头顶混沌不清的雾气似乎被打散了一点,邢半烟心理清明了不少。
“饭别撤了。”她陡然从床上坐起,因动作过大还晕了一瞬。
她翘着唇,拍了拍手对青萝说,“把水盆端来吧。”
“我要净手,吃饭。”
青萝看她重新振作起来,才咧着嘴笑了,“诶,这样才对嘛。”
——
嘉元公主的生辰在四月望日,四月初始,公主府就开始热热闹闹筹备起公主的生辰宴。
嘉元公主是当今皇后亲女,是三位公主中年龄最小也是最受宠的。据说当年嘉元诞生之日险些夭折,被救回后皇帝就百般宠爱,自小便是被人含着捧着长大的,不说训斥,便是语气稍重的话都没听过。
她是个脾气骄纵的,年龄一把大的时候就敢在皇宫里纵马飞驰,还撞伤了当时极其受宠的嫔妃。后来开了府更是肆无忌惮,三天两头儿往外跑,闲了就邀几个女儿家办个小宴,总之就是个停不住的主。
虽说嘉元经常给人递帖子,但许多女儿家也不是很喜欢这位脾气坏嘴又毒的公主,不少人都在她那张嘴上栽过跟头碰过刺,私底下都对嘉元忿忿不平。
但意外的是嘉元公主好像还挺欣赏邢大小姐的,虽然未曾逢面,但在一些聚会上也为邢半烟说过不少维护的话,偏袒之意毫不掩饰。听说邢半烟几月前归家了,她特地吩咐人送来请柬,还给邢夫人带话一定要把邢半烟带来见一见。
邢半烟觉得这位公主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有些叛逆,自然对跟她同样叛逆的邢大小姐有些惺惺相惜,说不定还挺羡慕邢大小姐这种惊世骇俗的江湖飘荡的生活。
这次生辰宴,还说不准会被嘉元公主追问什么东西,邢半烟料到了这一点,翻遍了邢大小姐的记忆,提前准备了五六七八套说辞,只等着到时候随机应变。
十几日的时光倏忽而过,四月望日的那一天,鸟雀纷飞,晴空万里。
是个极好的一天。
邢半烟和邢寄灵跟着邢夫人一起坐上了驶往公主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