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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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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半烟这一掌可没留力气,直把邢寄灵皓白的手腕打出一道淤红的痕迹。
在场的婢女小厮全部都傻了眼,不敢想象大小姐竟然跟四小姐动起了手!
邢大小姐这个人,颇有几分侠士风范,对下人不苛责,也不会随意对女子动手,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妹妹。平日里邢寄灵说上两句刺人的话她也不放在心上,只当邢寄灵年龄小不懂事,听听就忘了。所以众人平日只见四小姐嚣张,却不见大小姐有什么反应。
但她邢半烟可不是之前的邢大小姐,她上辈子可是在吃人的后院苟延残喘多年,更见人性凉薄,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对上两招。人敬一分她敬一分,要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挑衅,这一手下去也不会客气一点。
再者自从接管了邢大小姐的身体后,邢半烟也不像之前那么谨小慎微,行事大胆了许多。
这含着十分力气的一掌把邢寄灵打懵了,她眼神呆滞地捂住自己通红的手腕,针刺般的灼痛附在身上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得几乎要疼得她落泪。
“你...你...”她的手颤颤巍巍扬起,脸上恼恨要化成实质一般,“你怎么能打我!”
“怎么不能?”邢半烟轻嗤,略微睁大的眼睛里一片嘲意,“你行为不端,言语无礼,我身为姐姐,如何不能代替爹娘教训你。”
“再说,我在外头名声如何,会宴上如何作为,也是你一个庶出的妹妹能置喙的?”
她说话不疾不徐,言辞却极为犀利。
“庶出”这两个字如把尖利的剑,又狠又准地扎进了邢寄灵的胸口,她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因愤怒而极尽扭曲,眼神逐渐带上点凶狠。
但众人都在这看着,她不能直接上去朝邢半烟脸上来一巴掌,只能赶紧整理好表情,用衣衫捂住半张脸,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话中更是说不尽的委屈:
“我是为将军府着想,才好心提醒,我一片赤诚之心让三姐如此践踏,三姐怎能如此待我!”
“三姐今日所做之事,我定要告知祖母,让祖母来评判这桩事我做的对或不对。三姐,你等着跪祠堂吧!”
“那你便去吧。”邢半烟一点不惧她的威胁,就觉得邢寄灵明明心思手段不少,怎么有事没事还喜欢搬大佛来压她,小孩子似的。
不过这尊大佛还真是对付邢半烟最有效的办法,毕竟祖母训斥,她爹再疼再宠也不能拦着。
见邢半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邢寄灵更是怒火中烧,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希望三姐在祠堂反思己过的时候也能这么淡定,莫要让爹爹替你求情。”
“四妹啊。”邢半烟看她如看一只色厉内荏的炸毛幼兽,“行事多想想,这件事会落得如何结果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最后会进祠堂罚跪的是谁也说不准。”
“你还是收敛些的好。”
邢寄灵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姑娘,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只是言尽于此,至于邢寄灵怎么理解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邢半烟再如何也是嫡女,她娘是这整座府邸的当家主母,邢寄灵不过是受老夫人的宠罢了,之后的婚配命运还掌握在邢夫人手里,她能这么嚣张也有几分邢夫人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不在意她怎么蹦跶的原因。
不过现在不冷静的邢寄灵可想不到这么多,她只觉得是邢半烟瞧不起自己,也不多言了,冷冷一笑后直接甩袖带着一群下人离开了这里。
邢半烟从她那一笑里读出一句明显的意思:你等着瞧吧。
“唉。”她看着邢寄灵愤然离去的背影,揉揉自己僵硬的嘴角,叹气说:“小孩子啊小孩子。”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是少不了是非。”
邢半烟根本没把邢寄灵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摸摸自己的琴更重要。
青萝在房内置了琴架,又把插着海棠花的白玉瓶挪到了琴架旁边,再置一方绒毯,挂几幅像模像样的书画,稍稍拾掇出来一个很具高雅气息的角落。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闺房该有的样子。
新买的琴就这样方方正正地放着,乌黑发亮的琴身前广后狭,蔓延的断纹静静隐藏其上,鸟兽虫鱼好像都附在这一方乐器上。
不管姜安是不是随口说的,这把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琴。
要不然也不会被邢半烟请回家。
“这琴真好看,大小姐眼光真好。”青萝一边用鸡毛掸子打着画上的飞尘,一边问邢半烟,“大小姐,您要现在试试手吗?”
“确实要试试。”邢半烟点头。
她端坐在木椅上,轻手搭上去,用指腹缓缓拨过一个小小的弧度,明亮的弦震出一阵细微的波,悠长深远的琴音徐徐传出,厚重如晨钟,又泠泠似溪水。
她随手慢弹,松沉旷远的琴音渐渐回荡在屋内,又传出小院,余音绵长如细丝,一缕一缕分明齐整。
院内做活的下人停了手,都静静听着这一曲莫名而来的琴音。
有多嘴的婢女在嘀嘀咕咕:“这是大小姐房里传出来的啊,青萝刚才回来说大小姐新买了琴呢。”
“大小姐还会抚琴?”
“必然是会的,幼时先生都教过。”
“多少年过去了,大小姐怎的又想起来这回事了?”
“你发现了没啊,我们大小姐,最近性子变了很多...”
不过院里人怎么说怎么想邢半烟必然是不知道的,一曲终了,她只觉得内心畅快明净,眼前阴翳好像都散去不少。
古琴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乐器,需抚琴者心静,也助抚琴者静心。
她用白布仔细擦了琴身,又把它放好。
邢半烟现在心情很好,姜安和邢寄灵都被抛在脑后了,看时间尚早,日头还高着,她直接褪了外衫,脱了鞋袜,卧倒在床上。
“青萝,看着门,莫要让人吵我。”
先睡一觉再说。
邢半烟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她本能再在床榻上窝一会儿,可是门外有人在吵嚷,叽叽喳喳地不得安生。
“老夫人叫大小姐过去听训话。”
“等些时候吧,大小姐正睡着。”
“睡着也要喊起来,这祖母派人来叫,怎的都请不动大小姐呢?”
邢半烟听出来这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是她祖母身边侍候的崔妈妈,平日里不常见,但只要出现总是要挑起事端的。
看起来邢寄灵那个小丫头动作还挺快,丝毫没耽误地直接把邢半烟告状到祖母面前了。
邢半烟顿觉无奈,她那一番话果然都是说给空气听的,入不了她妹妹的脑子里。
避无可避,邢半烟翻身下床,从柜子里挑出了一件颜色浅淡素净的衣服,穿上之后就往门口喊:“青萝,让崔妈妈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出来。”
崔妈妈长相不是个讨喜的,颧骨过高,眉间杂乱,一双浑浊的眼睛细眯,总让人感觉实在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着。她衣着略显灰暗,人也是阴沉沉的,跟黄妈妈差不多的年纪却已双鬓染白,形如枯槁。
见邢半烟出来,略有尖酸的话立刻从口中冒出来:“我们大小姐还真是贵人事忙,我这个老婆子在这儿都请了半天了,才肯出来见上一面。”
“怕不是老夫人哪天亲自来请,也要在这日头下晒着等您睡醒吧。”
“崔妈妈这是哪里话,您是祖母身边的人,怎能让您多等。”邢半烟能屈能伸,脸上挂着真诚的笑:“青萝这小姑娘一味顾着我,性子也冲动些,多有得罪之处望崔妈妈见谅。”
“我还不至于找一个小婢女的茬。”崔妈妈看她模样顺服,自以为威慑起了作用,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赶紧催邢半烟:“大小姐还是快随我去逸翠院吧,老夫人等急了您就又免不了训斥了。”
本来就是免不了的,邢半烟想。
不过她自是不会这么说,而是勾唇莞尔,轻声应下:“崔妈妈说得对,我们赶快去吧。”
邢半烟的祖母住在逸翠院,平日里闭门不出,不操心后院之事,也不让小辈常来请安。邢大小姐神经粗,说不让常来请安她便真的很少来,即使来了也不会讨巧说话,弄得老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孙女,觉得她教养欠缺,还冥顽不灵。
老夫人如今五十有余,沧桑老态是遮掩不住的,她也索性不做什么修饰,整日都素净着一张脸。她喜欢玉饰,脖颈挂着玉佛,手上套着翠玉镯,簪子也是玉打的,清明澄澈。
她端坐在主位上就像一尊极具威严的像,眼神凌厉,嘴角下拉,谁看过去都要肝颤两下,受不了她如此严厉的注视。
邢半烟极为规矩地行礼,恭敬问好:“孙女问祖母安好。”
老夫人淡淡看着她,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逡巡,从头到脚的细微动作都被纳入那一双浑黄却精明的眼中,好像是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后,她才漠然应了声:“坐吧,别站着了。”
邢半烟顺从地在她的左手边坐下。
侍女奉上一杯茶,邢半烟没有动,而是看着老夫人,等待着她的问话。
老夫人不跟她磨蹭,但说的却不是邢寄灵的事。
“听说,你昨天在大街上,帮两个姑娘家抓了贼?”
邢半烟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这件事,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果然,老夫人下一刻就把茶杯狠狠地掷在桌子上,开始发难:“你一个将军府的嫡女,在大街上追逐奔走,横冲直撞,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