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暗夜悲歌》墨浅风

4、暗夜中的警钟

　　在战争结束后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士兵们从不像看上去那么神采奕奕，在无人问津的深夜他们也总是被惊醒。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创伤后遗症）让他们曾经所经历的一幕幕，包括同伴战死，堡垒被毁，残肢断臂，都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琴酒觉得这条情况对自己也适用。

　　周围被无边无际的血海吞没，还冒着泡的鲜血流动成一张张狰狞的脸，这些都是琴酒曾经见过的脸。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琴酒，一路上都留下了一条血印，浓烈的腐尸味和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间，琴酒回忆又一次感到了想要呕吐的欲｜望。他看见步步逼近的人们手上握着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倒映出来的是他惨白的脸。

　　然后他就醒了。

　　回过神来时，琴酒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心跳很快，刚刚感受到的压抑才刚刚好转了些。他烦躁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一只手撑住了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环视周围，映入眼帘的是极其简洁的装修风格和最基本的家具，看了看身下不怎么柔软的皮革沙发，琴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借助在玛格丽特的公寓里。在孤岛上带了将近十年，只怕自己原本的身份早就变成一个黑户了，更别提找地方歇脚了。

　　这是这么几天来琴酒第一次安心地有个地方能够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本以为早就疲惫不堪的自己能够很快入眠，却不想被折磨到哪怕双眼红肿，疲惫到有些酸涩的感觉，也不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这几天来如噩梦般的经历就像鬼魂一样死缠着他，一旦他闭上眼就能悄然无息地窜入他的梦境里，然后将他惊醒，如此情况已经在一个夜晚反复了三四次。

　　借着窗外的月光，琴酒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三点。

　　来到这个公寓收拾好自己并且躺下的时候才十一点，短短四个小时他醒了四次，重复了四个一模一样的梦境，每一个梦境都压抑得让他窒息。

　　走廊靠内的房门被拉开，琴酒警觉地转过头，就被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有些睁不开眼。过了两秒钟，他适应了现在的光线，定神一看才发现是这座公寓的主人穿着黑T恤和黑长裤就走了出来，刚刚突然亮起的灯光自然也是她都杰作，毕竟灯光开关在走廊上。

　　“就知道你睡不着，”玛格丽特说得理所当然，走到冰箱面前，从里面取出两罐黑咖啡，扔了一罐给琴酒，“拿着。”

　　琴酒接过了咖啡，沉默地车开了拉环，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

　　“刚从岛上出来的小孩前一段时间都会有你这个反应，别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玛格丽特坐在了琴酒旁边，“只不过，能不能撑过去就不好说了。如果没能度过这段时期，那片海里的鲨鱼可能又会多一顿可口的佳肴了。”

　　“你也是从岛上出来的？”

　　“怎么，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听见玛格丽特像是在打趣一样说道，身体向后一靠，女人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黑暗之中，她摸索出两根根烟和一个打火机，用着和白天一模一样的动作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还好心递给了琴酒一只。

　　从玛格丽特手中接过已经被点燃了的香烟，琴酒第一次吸入了尼古丁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香烟，在组织被隔离的岛上自然是没有烟酒提供的，但怎么说也看了玛格丽特抽烟两次，依葫芦画瓢琴酒也能抽出点样子。

　　随着烟圈从女人无色的唇中吐出，琴酒听见了玛格丽特低沉的声音。

　　“我可没你这么好运——我是另一批孩子，被扔在丛林里三个月自生自灭的那批。比起我们，你至少是经过了系统的训练，我就纯粹是靠本能和活下去的欲｜望训练起来的，类似于速成杀手。我和你经历的差不多，一批孩子里只能活下来最后一个，巧合的是我们都是那一个幸存者。”

　　听到她的评价，琴酒一口烟吸得有些猛，呛了呛，语气沉闷。

　　“幸运吗？”

　　“难道不是吗？”玛格丽特反问，“至少你还有资格呼吸。”

　　是啊，琴酒想着，又像刚刚一样猛地吸了口烟，这次感觉好多了，没有再呛着了。可是，呼吸着被渲染上一大股血腥味的空气并不能让他如释重负，一整天琴酒都觉得从岛上出来时所带着的血腥味粘上了他的皮肤，洗都洗不掉，走到哪里都是那股味道。

　　“那些和你一起训练的人，可都被扔进海里喂鱼了。”

　　玛格丽特淡淡的声音像是千斤重的石块一样压在了琴酒的心脏上。

　　他还记得在那三天里，他像是失去灵魂的机器人一样，抬手，放下，握着银光闪闪的匕首，每一次动作都是鲜血四溅，喷在他脸上有股黏糊糊的感觉。再次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躺了一大片尸体，然后就是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

　　“就算活下来了不也像是行尸走肉吗？没有感情，没有做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生活。”

　　琴酒低下了头，夹着香烟的手指渐渐紧握，灯光打在他的金色长发上所留下的阴影让他脸色显得晦涩不明。刺骨的寒意从脚心蔓延而上，嘶吼声，咒骂声，和刀刃刺破皮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他的脑海里，琴酒觉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听见玛格丽特轻笑一声，接着感受到一个硬邦邦的金属对准了他的脑袋。抬眸，琴酒只能看见一个黑黝黝的枪口，和玛格丽特勾起的阴森森的笑容。

　　“小鬼，刚刚那番话，可不能乱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宽容大量。”说着，她的手略微用力，琴酒感觉到头上的东西压得自己脑袋生疼，“这不是‘琴酒’应该说出的话。你以前是谁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作为‘琴酒’你就应该清楚自己要做的事。”

　　玛格丽特没有按下扳机，也迟迟不肯移开枪口。

　　琴酒墨绿色的眼眸扫过那个指着他的银色手｜枪，是他在基地里见过的品种，上面刻着的“M9”让他记住了这个和他的额头有过亲密接触的枪支。

　　伯｜莱｜塔M92F。

　　“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琴酒，也只是琴酒。”

　　他听见玛格丽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配合着脑门上那把还没有移开的手枪和她反复在扳机上摩擦的手指，琴酒想，潜意识里的恐惧大概让这句话死死地烙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