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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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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无门,有钱都不知道往哪里用,一天一天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要是承瑞还在,何至于此。
菊仙还因为忧思过度早产差点母子都死在病床上。
可到最后,直到开庭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办法。
“查伶人程蝶衣、顾梦生,在我中华民国对日抗战时期,竟与日寇驻平警备旅团之敌酋青木三郎、北野治互通款曲,狼狈为奸,长敌之气焰,灭我之尊严。敌酋青木三郎在日军投降后,仍有反抗举动,已被我军击毙,其与被告往来之罪证照片,已落入我方,现出示法庭,铁证如山。”
照片拿出来,的的确确是那日他二人唱戏时之模样。
竟不知何时被影了像去。
法官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法院里便涌进了一大群军人。
一份文件摆在法官面前。
“程顾二人汉奸一案暂停审理,被告交保具结,予以释放。”
“二位先生,请。”文件递过去的兵走到两人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程蝶衣看向顾梦生,顾梦生看向关齐。
三人均在彼此脸上看到了迷茫。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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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神神秘秘让他们在贵宾室好吃好喝待了一天才又领他们去了全京城最好的戏园子后台上妆。
是杜丽娘与柳梦梅。
旁人请他俩唱堂会顾梦生通常是唱花脸的,突然唱小生实在是有些应接不暇。
好在这些戏本子早在出科前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杜丽娘入梦去,柳梦梅踏板来。
忙着纠缠,忙着爱恋,忙到忘记看一看台下的人脸。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是军队里最年少的司令官。
是一别经年今始见的迟巍。
他摘了雪白的手套,轻轻随着锣鼓点拍和,像是又回到了被小生子明目张胆防水的清苦日子。
渺小,却满足。
迟巍看着合拍进了骨子的两人,想笑,却怎么也没能扯出弧度。
他原以为自己能因为那张婚纱照引来程蝶衣的不满顾梦生的埋怨,却没想到,他们都当这是喜事,就像他们只是他最平凡的亲友一般。
一双桃花眼盯住台上的柳梦梅,为了他的扮演者而盛满了醋意。
这场堂会,也只不过是用来释放他俩的幌子罢了。
按行程,他本来三天后才会到,若不是打听到顾梦生有难,他又怎么会日夜兼程终于赶在定罪之前进京。
他跟戏没多大缘分,从一开头就定了的,现下忍住的每一个呵欠都是有力的证据。
终于,谢幕了。
没良心的小生这才注意到风尘仆仆的司令官。
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下了戏台,程顾二人被士兵请去了酒楼雅间等待司令官到来。
满桌子珍馐,可程蝶衣总有种鸿门宴的感觉,好在今天唱的不是《霸王别姬》,这种担忧没有太过于强烈。
顾梦生则安静乖巧的等着,等着那个年少有为的男孩出现。
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是简单的问候,还是熟络的交谈?
好像都不太适合。
云泥之别,错开的何止是地位。
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皮鞋落地的清脆声传进两人耳朵,一身军装的挺拔军人出现在两人眼前。
到底是上过战场了,跟当初的热血青年几乎判若两人。
两相静默着。
只有三个人的小雅间,却有种空旷感了。
顾梦生受不住,扯出来个不那么尴尬的笑,打趣道:“一身军装很好看,坐下吧,非得旁人夸你两句不成?”
忽然,所有的隔阂都因为一句明显带着紧张的调笑给打消了。
迟巍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笑起来之后才跟许多年前挂上钩。
吃了一半,聊的畅快淋漓。
“对了,你的小媳妇儿呢?怎么没来?”顾梦生没忍住,问出了这个她刻意忽略,却还是在意的不得了的问题。
她可以喜欢上对他好的没有日本军人身份的北野治,也可以在意迟巍身边别的红颜是否真的足以相配。
她向来不是什么专情的人。
也向来不是什么拎不清的人。
“她是小我两届的学妹,上战场前不想做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就拉着我去跟她拍了婚纱照,向上头提了申请。我想着,反正我也不打算在那边结婚,正好借学妹的请求给自己也避了桃花。”迟巍放下筷子,盯着顾梦生一句一句慢慢解释,“学妹是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一队人去了四十五个,就回来了带着情报的三个,学妹在那四十二个里头,回归了祖国大地的怀抱。”
结婚是真,登对是真,和睦是真。
只有夫妻情意是假。
“所以,你现在是鳏夫喔?”顾梦生心里说不出为什么而舒坦许多,抿嘴笑笑把这事揭了过去。
桃花眼看谁都带着三分深情,她向来不会当真。
也不会奢求,就这样也挺好。
无欲无求,才不会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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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齐被顾梦生强制性搬到身边,为防止他有后路便将原来的房子租给了在这边工作的人。
迟巍放着大好的司令部分发的小洋房不住,偏偏要来程蝶衣顾梦生的四合院挤一挤。
这么一弄满院子都是无处安放的行头。
最后,行头住进了迟大司令的小洋房。
终于,鸡飞狗跳结束后,平静日子还没过几个月,连轴转了那么多年忽然闲下来的关齐却病倒了。
那么壮的人偏偏打从入了冬就开始感冒,过完年时更狠了些,整日提不起力气,去医院也只查出个风寒的症状。
病好好坏坏,开春过了四月份众人已经是习惯了,既然没什么更厉害的反应,医院也让他们放宽心,便不再拿这病当回事。
顾梦生总觉得可能是他不习惯没有学生围在周围叫师傅,“水土不服”了点才这样。
就这么拖拖拉拉到了秋天才给养好了。
谁知道养好了关齐,顾梦生又倒下了。
连着烧了两天,嗓子也彻底罢工。
不光戏没得唱,她还昏迷了两天。
迟巍在她昏迷的时候,差点端着机枪平了医院,好在他作为司令的理智还在,没能成功。
顾梦生没想到的是,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迟巍握着她的手趴在病床旁熟睡的模样,他满脸胡茬脸也两天没洗头发又油又乱的,顾梦生却觉得他此刻好看极了,比他特意休整后还要好看。
心又忽然动了。
真是个二五仔,对着谁都能揣上几头鹿。
也不知道北野治头顶绿还是迟巍头顶绿。
总之两边都没定下来,她就不是那出墙的红杏。
不过,她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天就又能继续《叫小番》了。
总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快,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正好就是除夕夜。
年三十儿,他们聚在一起吃了个奇奇怪怪的团圆饭。
关齐坐在首位,其次是段小楼(菊仙忙着照顾孩子早早吃完回家歇着),再往下排便是程蝶衣、顾梦生和迟巍,还有几个没有家人的戏班子里的师兄弟。
迟巍这个司令做的,除了救他们出狱那一次像个司令外,平日里却连半点架子都没有,甚至连那天一步一步走近戏园子的气势也没有。
本来师兄弟们还拘谨,后来认出他迟巍就是小迟子之后连带着带抢的都不怕了。
爆竹声声除旧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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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齐去了。
早起喊嗓的时候,突发脑溢血。
没有痛苦。
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顾梦生甚至记不起来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出殡那日,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来看,有角儿也有庄稼汉。
程蝶衣,顾梦生,段小楼三人披麻戴孝,哭到昏过去再醒过来,最后都变得面无表情。
关齐入了土,埋在顾家坟里顾清欢的旁边。
众人都要回去时,程顾二人忽然默契十足的唱起了二人拿手的《霸王别姬》,接着是顾清欢封嗓时唱的《穆柯寨》。
《贵妃醉酒》《四郎探母》《白蛇传》《四进士》《牡丹亭》……
毫不停歇,绝无重复,唱了一天一夜,竟是几乎唱完了所有出科前学的戏。
北京城也跟着听了一天一夜免费的没有伴奏的戏。
畅快淋漓地唱完,连最后一点悲痛也留在墓地。
二人随即封了三年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