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89、长安梦（七）

　　与祁臻一样，小黑也陷入画中世界。他坐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唐皇已经变成一个穿着红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

　　小黑奇怪地看着他：“你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斗篷男相当敷衍：“猫陛下，我是您的车夫啊。”

　　小黑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这会儿我是皇帝啦？”

　　他立刻昂着头，盛气凌人地说：“喂，你个狗奴才怎么不给我行礼呢，五体投地那种？”

　　斗篷男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在马车上，赶路！”

　　“那又怎么样？”小黑切了一声：“画里的世界还不兴让我过过瘾啊！”

　　“马吃了疯马草，一路狂奔，停不下来。”说着，面前出现两条路，一条路上站着一个胡乱摸索的瞎子，一条路上坐着五个驾着篝火烤肉的人，他们无一例外脸白得像纸，衣服黑得像墨。

　　车夫道：“这五个人抢了瞎子的狗，杀了吃肉。马车碾压而过，路上的人必死无疑，现在该你选走哪条路了。”

　　小黑一点犹豫都没有，指着那五个人：“给我轧过去！一群畜生，杀了人家领路的狗，还烤肉吃！还不放孜然！天理不容！”

　　车夫似乎在笑：“我以为你不喜欢狗。”

　　“谁说我不喜欢的，狗肉很好吃！但是，我是有原则的妖，狗有灵性，尤其是被人养过的，饿死都不能吃，那是要遭天谴的。我这就送他们下去！”小黑兴奋地指挥马车，马仰头嘶鸣，瞬间碾压过去，那五个人都化成一滩墨汁。

　　“啧，爽！”小黑耳朵发痒，很喜欢这种类似果子被碾碎，果汁爆出来的声音，让人舒服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马车一转眼又行驶到了一个路口，又是两条路，每条路上都有个人蹲在那，看样子也不是瞎子，只是路上闲逛的，车夫又问：“这回选哪条路？”

　　小黑张望了一下，本想选个丑的，可惜看不清面貌。一时选择困难，苦思不决，干脆说：“算了，我不选，我都要，冲啊！”

　　话音刚落，两条路并为一条，马车碾过，吧唧一声，小黑耳朵一抖，扬起坏笑，叉腰得意。

　　“啧啧……”小黑刚要说话，却见马车又行驶到相同的地方，顿时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走不出这段路了吗？不对，我现在是被画眼困住了。”他立刻锁住车夫的喉，恶狠狠道：“快说，怎么逃出去！”

　　车夫不见惊慌，只笑道：“选对了就能出去。”话音一落，又是两条岔道，一边站着瞎子，一边站着猫耳朵小妖怪，要哭不哭地横在路中间，好像被吓呆了。

　　车夫的声音变得低沉，隐隐透着杀意：“这回你又怎么选呢！”

　　小黑双手一抱，哼了一声，不屑道：“我不选！要选你选！你叫我选我就选，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可是陛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

　　车夫冷笑一声：“叫你声陛下你还来劲了，这么想当王，怎么不带着小妖打下一片天地，偏偏跟着个凡人讨饭吃！”

　　小黑冲他直翻白眼：“你知道得还挺多，不过没你管得闲事多！我爱占山为王就占山为王，爱跟着祁臻就跟着祁臻，管得着吗你？还有，我不选，有本事你就轧过去！”

　　车夫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你不选就只能永远困死在这条路上，以你的法力，根本无法强行突破画中世界。”

　　“你是画眼吗？你说话好奇怪！”

　　车夫笑道：“我不是画眼，我是画的一部分，天道的一部分，你的一部分。”

　　这人？妖？画？不对，这什么东西好生奇怪！

　　小□□：“你好大的口气，还天道的一部分？那我还是盘古的一部分呢！”

　　“天生万物，百鬼夜行图原是天道所化。盘古化众生，你自然也是盘古的一部分。”

　　马车行驶着，那条路上的瞎子忽然变成了人高马大的壮汉，凶恶地朝地上的小猫妖走去。

　　“你还不选吗？”

　　小黑横眉竖眼，十分讨厌这种被胁迫的感觉，却不得不阻止同族小崽被人害了，便道：“轧人。”

　　小猫妖得救，冲他拱拱手跑走了。

　　车夫道：“我知道你会选这条路。”

　　“哦？那我选对了，可以出去了吗？”

　　“还早，你往前看。”

　　前方又是同一条岔道，一条路上站满了手持武器的人，一条路是张牙舞爪的妖怪，看样子两方正在打群架。

　　小黑不干了：“不选了不选了！你耍我呢！没完没了了还，你说你是不是就是为了困住我，我选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对不对！”说着他又迅速扣着对方的命门，阴森森地说：“也许，选路根本就是个幌子，我只要杀了你就能破了画境呢！”

　　车夫沉默了很久，小黑以为被他说中了，正准备狠狠嚣张一下，却听他说：“你想错了，我只是一道画意，你杀不了我。”

　　“你是九命猫妖，上古妖族，很容易就能得道成仙，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哪里不愿意啦！这不是尾巴长得慢吗？我可是有好好修行的！”小黑觉得他的努力被质疑了，十分不爽。

　　“不，你曾经有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渡劫飞升，可是你又为什么拒绝了呢？”

　　这什么东西不简单，居然连他以前的事都知道，小黑不敢小看他，只警惕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告诉你了，我也是你的一部分，跟我撒谎只会显出你的愚蠢。”

　　呵！小黑气了个仰倒，便道：“这么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啰，你还问我干什么，自讨没趣儿？干脆路也自己选，话你也自己跟自己说好了！”

　　车夫沉默一下，重复道：“你为什么拒绝了？”

　　小黑打定主意不跟这个傲慢讨厌的东西说话，却经不住他翻来覆去地问，烦得不得了：“行了行了，你别问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不，你没忘。你不光没忘，你还没有放弃。”

　　小黑揣摩着这句话，每一个字他都懂，连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你看，这附近有条河，原本河两岸住了一个人，一只猫妖，都以鱼为食。后来，他们生育繁衍就有了一群人和一群猫妖。如此一来，鱼就不够吃了，为了争夺食物，两边已经是生死仇敌了。只要你做选择，就有一方能活下去。”

　　小黑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在做艰难抉择。

　　车夫微微一笑，然后听到他发出疑惑的声音：“活下去？这不就是几个墨点吗？”

　　车夫：“……”

　　虽然他带着斗篷整张脸埋着见不得人，但是小黑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变得阴沉，好像随时要暴起伤人似的。

　　小黑一摊手，玩不起咋滴？

　　“你为什么老是让我选，其实就算没有我的干预，最后也会有结果的。”小黑端正了一下态度，指着打架斗殴的两方：“你看他们势均力敌，杀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不打了，我又何必插手。”

　　“就算是人把妖都杀了你也不在乎？”

　　“唉，这个吧，也不是说不在乎，毕竟是我妖族同胞嘛！可是大势所趋，光靠我一个人也无法力挽狂澜啊！”

　　“呵！妖族各自为政，才导致今天的下场。所谓唇亡齿寒，你见着别人被杀不以为然，殊不知哪天刀悬头顶，其他人也站着看热闹罢了！”

　　“奇怪了，咱们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妖性冷酷，本来就抱不成团。

　　“可如今不同以往，妖族再也不是天下之主了，非但如此，且日渐式微，受人欺辱。难道你就这样冷眼旁观，任由妖族灭亡？”车夫冷笑：“当年妖行天下，九尾黑猫随先天魔神平定九泉地狱，威风凛凛，没想到后代如此不济！”

　　小黑怒了：“我哪里不济了！如今的情形难道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

　　“当年后羿射日，一个人对抗金乌，如此悬殊不也胜了？难道你不想挽回妖族颓势，改变现在的一切，重现妖族辉煌？！难道你不想拯救孱弱的小妖，保护他们不被猎杀，给予一线生机？！难道你不想效仿祖先，踏尽山河不平，做一个开万世的英雄？！”

　　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叫人恨不得立刻跟他揭竿而起，占山为王。可是，小黑在山里打滚了千年，懵懂无知，随祁臻历练也不过短短几年，心智尚不成熟，并没有被他的说动。

　　只不过，这番话听着好生耳熟！小黑狐疑地看着他，忽然灵光一闪，惊讶地说：“你不会是容离吧？”

　　怪不得眼熟呢！小黑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果然越看越像！

　　他小小地心虚了一下，对方沉默了一瞬，忽然化作无数墨点化归天地间。

　　小黑气愤地拍了拍马车，这厮当年就是靠这番说辞诓他去偷盘古斧的？坑死他了！

　　马车呼啸而过，眼前的景物骤然消失，墨水重叠晕染，涂抹勾画，很快凝成一个全新的世界，云彩，山川，河流，村庄……一点点化为实景。

　　骏马嘶鸣，在半空中腾跃，落入画境，直直地往河里冲。

　　风呼啸而过，小黑攀着马车大呼：“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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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有重要考试，暂停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