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82、黄泉道（二十）

　　第二天一早，林慢神清气爽地推开门，看到小黑僵硬地躺在桌子上，舌头翻出来好像死了一样。

　　“小黑，这是你新发明的睡姿？”他趁机摸了摸小黑软绵绵的肚子，小黑飞快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说：“我把敖雪气走啦！”

　　“不会吧？”林慢倒了杯水喝，“敖雪才不会走，他都等你多久了。”

　　“真的，我太伶牙俐齿了，他自愧不如，羞愤而去，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我们一家三口了。”

　　“敖雪一天要被你气十遍，我觉得他早习惯了，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抛弃你的。再说了，这屋子，这大龟，都是敖雪的，就算要走也应该把东西都收走。”

　　小黑哼一声：“他才不会这么小气。”

　　“你也知道啊？”林慢笑道：“敖雪才不像你，一言不合就不理人！”

　　小黑还是垂头丧气地趴着。林慢也不说破，笑着给他顺毛，心想敖雪才舍不得这么毛茸茸的小黑呢。

　　果然，到了饭点敖雪就出现了，还带了一大堆深海银鱼，让祁臻给炸了做给小黑吃。

　　林慢看着小黑笑，小黑对上敖雪的目光，心虚了一下，很快傲娇地转过身，只有尾巴不安分地扫来扫去，表达着主人的情绪。

　　敖雪冷着脸，后悔自己沉不住气，这个小东西看着精明，其实内心也是软绵绵的，别别扭扭，什么也不懂，何必跟他计较。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训他。

　　沉醉地吸着鱼腥味的小黑尾巴一顿，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黄泉道是一个突出海面的洞穴，林慢曾经走过一遍，但那一段在地府，这一段在人间，当年神魔大战，战败的魔神就从这里坠入冥河。

　　这附近的海域十分平静，连海潮都是低哑深沉的。此时黄昏尽头，天上布满紫红的云，浓重得像流动的血。

　　林慢脸色苍白，握着祁臻的手有些颤抖。

　　祁臻冲他安抚地一笑：“安心等着，很快你就能获得新生，从此安乐无虞。”说罢点燃犀角，冲敖雪一点头，走进黄泉道。

　　林慢看着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忽然奔上去：“臻哥！”

　　祁臻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怎么了？不要害怕。”

　　“你会安全出来吗？”

　　祁臻动作一顿，拥着他颤抖的身子，笑道：“当然了，别害怕，和小黑一起在外面等我。我会很快出来。”

　　“好。”

　　林慢忍着泪，把藏在手上的刺扎进他的后颈，对上他错愕的眸子，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没想到步凌微的刺他竟然会用到祁臻身上。

　　林慢抱着他坐着地上，犀角发出淡淡的烟味。

　　他细细端详着祁臻的面容，忽然闭了眼，仰起头，半晌露出一个哀伤的笑来。黑暗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一串串洇湿了衣领。

　　林慢伸手轻轻抚过祁臻的脸，颤抖着俯下身，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祁臻，我喜欢你……”

　　第一眼就喜欢，每一眼都喜欢，睁开眼喜欢，闭上眼也喜欢，喜欢得梦里都是你。

　　你不曾离弃我，可我却不得不放开你。黄泉路上太难走了，我所失去的若是宿命已定，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去承担。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狠心让你失去一切。让我再自私一次吧，这次让我一个人走，或许你在身后，我会更勇敢些。

　　我不能许你来世，也无法走完此生。只盼上天垂怜，允你一生平安喜乐，无有波折，但凡所想皆能得到，但凡所愿皆能实现。

　　我只剩这一点勇敢了。

　　我请求小黑将两生花种在你心口，他也答应会一直陪着你。

　　我想你不会孤独，不会悲伤，当你醒来，你将心无旁骛，继续山水兼程，降妖除魔，匡扶正义。

　　林慢站起来，走向黑暗。

　　黄泉道上，野兽的嚎叫和恶鬼的哀鸣此起彼伏，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冒了出来，一瞬间的光亮后，一切恢复平静，只有断落的犀角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海面上，晚霞变淡了，沉沉墨色从海平线上漫出来，侵袭天空。

　　敖雪迎风而立，“我真想不到林慢会做这样的决定，我一直以为他……”

　　小黑撩撩眼皮，“以为他胆小懦弱是吧？”

　　敖雪顿了顿，覆手背后，海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这大概是他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在敖雪的印象里，林慢还是那个被他的真身吓得差点晕过去的胆小鬼。

　　小黑蹲在岩石上，看着最后的霞光染红半片海水，道：“你懂什么，这是成全。”

　　“所以你为了成全，决定这辈子都跟着祁臻了？”

　　小黑没有回答，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巨大的银甲鳌龟露出水面，他把祁臻运到鳌龟背上，对敖雪说道：“你若是有别的打算，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我不知几时才能修得人形，你也不必为我等下去。”

　　他说完不再回头，鳌龟渐渐远去。

　　敖雪目光发沉，低语道：“难道你选择成全林慢，我就不会选择成全你么？”

　　他纵身一跃，化为白龙，在前开路，向着日落的地方远去。

　　本卷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