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79、黄泉道（十七）

　　“八重禁制？”林慢颤抖着说：“是我想的那样吗？”

　　小黑慌张地翻出定魂符，咬破舌尖，逼出一滴殷红的鲜血，飞快的按在墨云头上，护住他的魂魄。

　　“这傻子冲得太快了！这下好了！几条命都不够花的！”他气急败坏，又怕又慌。

　　九命猫妖修炼一千年就多一条命，可一旦尾巴都用完了那就真的死了，而且死后不入轮回，魂归混沌，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他费力把墨云的魂魄强留下来，只等着敖雪来救命了。敖雪啊敖雪，你再不回来，就等着娶个死猫吧！

　　敖雪摘了水晶花回来，就看到了墨云的尸体。一只小黑猫，只剩一条尾巴，悄无声息地垂在地上。

　　敖雪心神大震，代表矢志不渝的水晶花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别伤心！别生气！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你快点去黄泉道摘回头草，让墨云重塑肉身，不然他就真的没救了！”

　　“什么？”敖雪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黑急得跳脚，跳起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大吼：“你给我镇定一点！九命猫妖命用完了魂魄就要归于混沌，现在我用定魂符囚了他的魂魄，但是坚持不了多久！你现在立刻去黄泉道把回头草给我摘回来，重塑他的肉身，把你的心肝宝贝救回来！听懂了没有！！！”

　　敖雪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但小黑的做法明显有效，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回头草能重塑肉身？怎么做？我怎么没听说过？”

　　“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昆仑山上有相关记载。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墨云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敖雪没有考虑多久，深深地看了墨云一眼，化为白龙飞走了。

　　林慢摸摸墨云的头，他已经凉透了，毛也不似之前柔软。林慢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脑子里甚至冒出突兀的，奇怪的想法：九命猫妖生命用尽，照理说尾巴应该全都消失，怎么墨云还剩了一条？转念一想，要是一条尾巴也没有，不是很奇怪吗？

　　这样想着，小黑忽然道：“我爹说了，世上只有我一只黑毛的九命猫妖，当年我的先祖跟着魔神叱咤风云，将九泉地狱搅得风起云涌，过去的辉煌不必说，如今我们也跟普通妖族没什么两样。林慢，按时间来算，我也差不多要出生了。你说，墨云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林慢心慌不已：“不会的！敖雪肯定能摘来回头草救回墨云的！”

　　小黑却认真地看着林慢：“你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回头草不能救回墨云，那你怎么办？”

　　林慢心猛地一沉，低着头手指纠结。

　　“你自己也有感觉吧，这些日子以来，石中玉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强了，你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魂魄脱体的趋势也越来越明显。祁臻快要护不住你的魂魄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

　　林慢沉默不语，虽然祁臻一直让他安心，可他不是傻子，自己的状况又怎么会不清楚呢？祁臻有意隐瞒，他也只作不知，各自揣着心事罢了。

　　小黑继续说：“你不能轮回转世，也不像墨云魂归混沌，至少还能给大家留个安慰。回头草要是没法救你，你就真的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下了。”

　　林慢身子颤了一下，心头涌起一阵无言的恐惧。

　　“到时候，祁臻又怎么办？”

　　林慢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小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盯着脚下一株海藻看。

　　祁臻，祁臻……他怎么舍得？

　　林慢想起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一切，短短的一生浮光掠影一般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与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些平淡日子，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那些惊险绮丽的经历，挣扎在红尘里或悲或喜的人，一幕幕浮现，最终都幻化成祁臻的脸。从少年到青年，似乎从未改变，因他而生的惊艳和欢喜也从未改变……

　　他舍不得。

　　小黑轻叹，他虽然一直憨吃憨玩，喜欢胡闹，但他并非愚钝之人，不说眼观六路，至少周围人的心思他也门清儿。祁臻不爱说话，林慢又羞答答，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两人要怎么相处呢？唉，他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可惜，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看命运的安排了。

　　两人都沉默着，小黑不停地用眼睃他，好半天才夸张地叹一声：“敖雪怎么还不回来？我的血都要用光了！”

　　正念着，敖雪回来了，他拿着一手泛黄的册子和一株回头草，卷着他们飞出海面，一路朝着北。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黎山，墨云的家乡！取他父母的精血！”

　　小黑拿着册子，“你还跑了趟昆仑！？”太不信任人了吧。

　　白龙日行千里，几乎一瞬儿就落了地，小黑看着熟悉的地方，万分确定墨云就是自己的血脉至亲，这熟悉的草，熟悉的石头，熟悉的沙堆……

　　黎山青鸟峰，九命猫妖世代栖息于此。

　　他们一来，山上的小猫都察觉到了，一些胆大的躲在树上好奇地打量他们。林慢看了一圈，果然都是白猫，橘猫，三花猫，狸猫……各种各样，就是没有像小黑和墨云一样的黑猫。

　　一个穿着白袍的青年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冲敖雪拱拳：“龙王登门，未能远迎，真是失礼失礼……咦？”他疑惑地看着小黑：“这位贵客好生眼熟哇！”

　　小黑像踩到钉子一样跳起来往林慢身后一躲，抓了泥巴就往脸上抹，挤眉弄眼地对他说：“那是我爹！我得躲着！”

　　林慢也怕他被认出来，解释起来又是一堆麻烦，便替他隐瞒：“这是黄豆，他长了一张大众脸，大家看着他都觉得眼熟！”

　　“哦，是这样吗？”

　　小黑顶了一下他的腰，“你这是报复吗？你才是黄豆，你全家都是黄豆！”黄豆是白落琼养的狗，爱好吃屎和舔脸。

　　“嘘——”

　　小黑闭了嘴，飞快地往后皓尘身后看了看，爹啊，你的尾巴怎么会越长越少？告诉我，这一千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小黑很费解，这一千年他爹一直好好的待在山上，尾巴都是怎么用掉的？

　　“在下乃黎山族长皓尘，不知尊上前来有个贵干？”

　　“墨云跟你是不是亲兄弟？”敖雪简短地说了现在的情况，把墨云放下。一群小猫围了上来，毛茸茸地蹭着墨云，嘴里发出悲伤的喵呜声。

　　皓尘突闻噩耗，跪在地上大哭：“云儿啊！我的云儿，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好容易让你修成七条命才放心让你下山的，你怎么这么调皮！我要怎么跟天上的爹娘交代啊！云儿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敖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抓着他的肩膀问：“你的父母都死了？！”

　　皓尘哭得眼泪通红，“瞎说什么，他们都飞升成仙了！”

　　“糟了！”小□□：“要父母的精血才能重塑肉身！这下怎么搞，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林慢忙翻着那本册子，发现一行极小的字：“这里有一行小字！不用父母的精血，父母一方的就可以！”

　　“也不行也不行！”

　　林慢继续翻，又发现角落里一行更小的字：“等等！这里这里！若尸身未腐，只需要将回头草种于死者灵台即可！墨云有救了！”

　　敖雪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册子，仔细确认。他方才急中出错，未仔细看，差点让墨云失去机会。

　　皓尘也不哭了，抢了册子，道：“哪个缺德鬼写的！这么小的字夹在这，故意耍人呢！”

　　敖雪把回头草放在墨云灵台之上，割破指尖，金色的血源源不断地流过去。回头草得到灌溉，像有生命一样舒展起来，墨云的尸体迅速被吸收，敖雪的脸色渐渐苍白。

　　很快，回头草发出金光，将墨云吸收殆尽，叶子合成一个花苞，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什么在动。不多时，绿叶缓缓张开，一团黑色的东西露了出来，回头草瞬间化为灰烬。

　　皓尘托着这团小小的身体，惊喜道：“墨云！”

　　“喵。”猫崽崽发出小小的叫声。

　　敖雪神情一松，脸上露出笑意，踉跄着差点摔倒。小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无碍。”

　　“你这身板不行啊。”小□□：“看来没法洞房了！”说完，故意拿眼睃他。

　　敖雪挥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还没那么饥渴。”

　　小黑摊手，我这不是怕你把持不住嘛？墨云可是一只小奶猫哟！

　　敖雪把墨云捧在手心，猫崽畏惧他身上的威压，小身子不住地颤抖，不断往皓尘的方向拱，嘴里发出细细的尖叫。

　　敖雪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吻了一下，把他递给皓尘，道：“照顾好墨云，一千年后我来娶。”

　　皓尘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搞的头皮发麻，疑惑道：“取？取什么？”

　　林慢提示他：“是娶不是取，嫁娶的娶。”

　　皓尘一下子离他们三尺远，满脸震惊：“你们好恶心！居然对我年幼的弟弟做这种事？他可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崽崽啊！”

　　敖雪面不改色：“此前墨云用缚仙绳绑了我，盗走我的龙珠，又擅闯梧桐山禁地，盗走盘古斧，导致梧桐木被焚，凤主一直追到东海，是我父王借来甘露使梧桐山恢复如初，凤主才不追究，目前盘古斧仍不知所踪……”

　　皓尘听得脸都绿了，忍不住用手指戳这个不省心的弟弟：“闯祸精，才下山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篓子！”

　　敖雪咳了一声，警告地盯着他行凶的手。皓尘改戳为摸：“小乖乖，喵喵喵。”

　　“如今是我去黄泉道摘了回头草，又耗费心血救回了墨云。我要你好好照顾墨云，一千年后我来娶他，明白了吗？”

　　“为什么要一千年？”皓尘卖起弟弟来毫无压力：“猫崽子三个月就长大了。”

　　“我答应凤主前往长甘寺锁妖塔镇守千年，凤主才答应不追究墨云犯的事。”敖雪说得云淡风轻。

　　林慢和小黑互看一眼，眼里俱是震惊。

　　林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悄悄说：“小黑，墨云该不会就是你吧！？”

　　小黑下巴都要掉了，“不！是！吧！”

　　那边皓尘不得已答应了敖雪的提亲，心里郁闷，便数落刚出生的弟弟：“好了吧，这回摊上事了吧。哥哥我白养你几千年，你硬生生把命都作没了。这回哥哥又白养你一千年，养了还是别人家的，小祖宗诶，好好长大吧，可别淘了……”

　　小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这会儿已经能确定了，他爹不是他爹，是他哥！怪不得敖雪一直表现得他好像欠他钱似的，原来他真的欠了敖雪的！

　　他看了看敖雪，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他是真的爱上墨云了。唉，这下好了，墨云成了他，感情债要他卖身来还了，好惨。

　　小黑觉得怪怪的，对了对手指，索性不去想了。他看向哄小猫的皓尘，抿了抿嘴，很想上去说些什么，却终究忍住了。

　　“来来来，小乖乖，喵一声爹来听听。”为了弟弟的快乐成长，皓尘已经决定把他当儿子养了。

　　小黑脸色一变，气鼓鼓地拉这林慢：“他居然占了我一千多年的便宜！”他简直要气死了！

　　“不气，不气！这又没什么，长兄如父嘛！”

　　敖雪离开时，林慢拜托他把他们送到幽冥海。敖雪什么也没问，点头答应了。

　　皓尘领着一众小猫目光送白龙远去，他抚摸着猫崽崽，自言自语道：“还想娶我弟弟，做梦吧你！等他一千岁了我就送他下山，给他找个靠谱的人带着修行，你就想美事吧水虫子！龙族了不起呀！当我们是吃素的吗，还给你养童养媳？！”

　　“小乖乖，这次要乖一点哦。既然重获新生，那取个新名字吧！叫什么呢，墨宝？墨团？墨墨？诶，那就叫黑炭吧！”

　　“黑炭儿，乖乖，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