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45、琼花房（八）

　　经历了儿子被丑男妖抓去当新郎的事，白掌柜生怕再出什么变故，第二天就跑到陈家去提亲了。白落琼起了个大早，足花了一个时辰打扮，兴高采烈地去了，没一会儿就蔫了吧唧地回来，跑到林慢这里哭诉：“我的阿房！我的阿房！我娶不上媳妇了！我要孤独终老了！”

　　林慢忙问：“怎么了？陈掌柜不同意？”

　　白落琼哭丧着脸：“同意是同意了，可是聘礼我出不起啊！”

　　难道陈掌柜狮子大开口了？那可不厚道哇！

　　白落琼摇摇头：“比狮子大开口还难办，他要一坛琼花房做聘礼！我们哪有啊！”

　　白掌柜着急上火：“这小老儿，定是特意为难我们！小儿女情投意合，多好的事！我儿难道配不上他闺女？尽在这出幺蛾子，明知道我们家已经没有琼花房了！”

　　白落琼扒着他爹：“爹唉，您真的酿不出来吗？”

　　白掌柜踢开他：“你老子要是有这本事，还能被陈老儿欺到头上！？”

　　“姥姥就没留下一点线索？”

　　“这座宅子都掘地三尺了！”

　　白落琼彻底蔫了，失魂落魄地走了：“我再想想办法，反正阿房我是一定要娶的……”

　　林慢纳闷：“陈掌柜为什么非要琼花房呢？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听白落琼的意思，他对这个女婿也不是不满意啊？”

　　小黑蹲在墙头逗狗，道：“也许他真的爱喝酒嘞？也许他是不信白家没有琼花房了？也许他故意出难题考验白落琼呢？”

　　“可他们拿不出来酒啊！”林慢叹气：“白落琼这婚事可真是一波三折……”

　　“他自个儿娶媳妇，你操的什么心。”

　　“诶诶……”林慢看小狗被小黑指挥得团团转，便道：“别逗黄豆了，你看它馋得都流口水了。”

　　小黑把肉骨头扔下去，笑道：“哈哈傻狗！”

　　林慢摸黄豆的头，教育它：“别跟坏猫玩儿！”

　　黄豆汪汪叫了两声，跑到院子一角欢乐地刨土。

　　兰因和桑若去了一趟古寺，把黄鼠狼安顿好了，回来就见小黑以销魂的姿势躺在石桌上，兰因笑道：“这是做什么呢？”

　　林慢咔嚓咔嚓挥动剪刀：“我给小黑剪毛呢，爪子上毛多了走路打滑。”

　　小黑贱兮兮地说：“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垂涎我柔软的肚皮。”说着妖娆地伸出后腿，露出那啥。

　　“再胡说八道把你指甲也剪了！”林慢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小黑，虽然你是只猫，好歹也矜持一下吧！”

　　小黑滚了一圈，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矜持的，也就你们人无聊，整出一套礼义廉耻来。那上古时期大伙儿席地幕天，坦坦荡荡的，活得潇洒多了！”

　　“你喜欢坦坦荡荡是吧？来，给大家坦荡一个！”说着林慢拎着他两个爪子把他提起来，在桑若和兰因面前展示一圈。

　　小黑悲愤道：“干啥啊？干啥啊！聚众调戏小猫咪，你们太丧心病狂了！”

　　林慢笑眯眯地说：“你不是爱坦荡吗？下次再坦荡，我就把你肚子上的毛都剪了，让你赤裸裸地坦荡一把！”

　　“你这个恶毒的男人！”小黑夹着腿，生怕他付出行动。

　　兰因笑道：“明天我们就走了，趁今天日头好，多出去转转吧，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林慢放下剪刀，眼睛一亮：“要去喝酒吗？”

　　兰因还未开口，桑若便道：“今天我们要去城南的乌山。”他咬重了“我们”两个字。

　　林慢怎么不懂，非常识趣地说：“哦哦，好，你们去吧！我和小黑就在城里玩玩儿，好多地方还没去呢！”

　　兰因往屋里看了看：“祁臻今儿有事？”

　　“那副海舆图有缺损的地方，他忙着研究呢！”

　　兰因笑叹：“咱们几个，也就他心里装着正事。”

　　林慢噘嘴：“可不是吗！昨儿他发现不对，一晚没睡，搜罗了一堆地图，一个一个的比较，到现在都没合眼！”

　　小黑瞥他：“你心疼啦？心疼就别想出去玩儿啊，在这端茶倒水伺候他不就得了！”，

　　林慢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对！我不能出去玩，我要陪着祁臻。小黑，你也别出门了，帮着他看看图吧！”

　　小黑大叫：“喂喂喂！我刚才是说笑的，你别啊！祁臻那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说好要出去玩儿的呢？”

　　“不行，不能让臻哥一个人辛苦。你见多识广，肯定能帮上忙！”

　　“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你说要出去玩的，不能食言而肥！你不是不爱吃盐的吗？”

　　“什么吃盐啊？你说什么呢？”

　　“就是你食言就会变肥变丑！所以不能吃盐！”小黑一时也分不清食盐和食言，胡说一通。

　　林慢按着他的脑袋：“你乖啊，我叫小二给你准备一盘小鱼干，今晚咱们挑灯夜战！”

　　小黑就这样被捉了壮丁，他看着满桌的海舆图，眼冒金星。从泛黄的图纸里探出头来，对面祁臻眉头深锁，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影，他连续几天在外奔波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他旁边林慢帮着收拾笔墨，端茶续水，专注地看着祁臻，眼里像有两团小火苗，热烈地跳动着，这幅情意绵绵的样子——哼！小黑十分唾弃，明明是三个人，他怎么有种很多余的感觉……嗯，这一定是假象！

　　傍晚时分，海舆图终于补得差不多了，祁臻揉揉眉心，道：“大体应该不错，剩下的如有出入也只能到时再看了。”

　　林慢忙端上一杯补气安神的茶，毫不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要遇到什么事咱们随机应变就行了。”有祁臻在，林慢从来不担心有什么危险。

　　祁臻笑了笑，眼底有些凝重：“海上危险诡谲，海族向来与我人族不睦，此行深入东海，一定要谨慎。”

　　小黑趴在桌上舔鱼干，道：“但凡妖族，那都与人族不睦！他们水里的妖怪凶残是凶残，可是笨呐！有啥好担心的？”

　　祁臻没有说话，垂眸看着林慢，他终究是神魂虚弱，虽有石中玉保护，却收效甚微。这些日子若非他和小黑时不时脯以精气，林慢的离魂之症只会越来越严重，是他太过乐观了。此次东海之行，必须万无一失。

　　林慢没注意祁臻的目光，他把桌上一堆图收好，道：“你好几天没休息了，先沐浴放松一下，我叫小二准备晚饭，你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祁臻点点头，林慢拎着小黑出去了。小黑四肢在半空中晃荡，笑嘻嘻地说：“ 你可真是贤妻良母啊！”

　　林慢也不恼，笑着道：“我的傻儿子哟，跟我去准备吃的吧！可别饿坏了当家的！”

　　刚走出门，林慢便看见之前遇见的那个老人又倚在墙边，闭着眼睛打盹。打量着天色，寻常人家也都该吃饭了，这老翁也不像乞丐，林慢踌躇片刻，蹲下身轻声问：“老人家？老人家？”

　　老人睁开眼，眼神迷蒙：“琼花房……花房……”

　　林慢道：“老人家，您家住哪儿？我送您回去？”

　　老人并不回答，好像在回忆什么，笑得十分甜蜜。

　　小黑凑到林慢耳边说：“这不是个傻子吧？”

　　林慢捏了一下他的尾巴，准备扶着他进屋，一个青衣女子急急走过来，“阿公，您怎么又来了，可叫我好找！”

　　林慢一看，竟然是白落琼的梦中情人阿房姑娘。阿房姑娘显然也认出他了，羞涩地笑了一下，搀着老人对林慢道谢：“公子好心，我阿公年事已高，有时认不得路，打扰你了。”

　　林慢道：“不打扰不打扰，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犯糊涂，还是派个人随时照顾，免得出什么意外。”

　　阿房姑娘神色无奈：“家父派了两个小厮守着阿公，阿公偏能瞒着我们到处走，时常到这小巷和荷塘边待上一下午。我们想着他既喜欢这里，便天天带了他来，他又不高兴，非要一个人来。”

　　林慢笑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兴许老人家喜欢一个人待着呢！”

　　阿房姑娘点点头：“其实阿公一点也不糊涂，他年轻时在杜康城待过好一阵，我猜他是来此追忆往事，一个人静静缅怀。”

　　说着阿房姑娘便告辞，扶着老人回去，陈掌柜也急匆匆赶过来，把老父亲带回家。此时天边霞光如锦，老人贴着荷塘走，忽然回头一笑，林慢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想到之前做的梦，转角处的白衣男子，乌篷船上撑杆摇舟的人，仿佛和这个笑容重叠了……

　　这一晚林慢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青衣女子衣袖轻挽，素白的一双手，正在酿酒，细细铺上一层荷叶，一层莲子，一层琼花，两粒红豆，最后封坛埋入琼花树下。时光晃啊晃，酒的醇香琼花的清香也晃进时光里，从春花映窗到白雪铺装，一年又一年，一坛又一坛的琼花房，她始终没有喝上一口，四季不落的琼花粘在她的发间，这片幽香，也带上了清苦的味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慢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小黑一脸稀奇，到处嚷嚷他做噩梦吓哭了。

　　林慢：“……”小黑是觉得他胆子有多小哇！

　　他洗了把脸匆匆去找白落琼，让他把阿房姑娘约出来。白落琼不解道：“难道你想让我带阿房私奔？”

　　林慢道：“你是不是傻？难道你不想知道陈掌柜为什么要琼花房吗？”

　　“也是……”白落琼苦恼道：“可是岳父他严防死守，不让我靠近陈宅啊！”

　　白落琼拧眉苦思，忽然瞥到黄豆在琼花树下哼哧哼哧地刨土，心里有了主意。他折了一枝花枝，让黄豆衔在嘴里，道：“黄豆乖，你知道陈家的狗洞在哪，去吧，去找你阿房姐姐！”

　　黄豆尾巴摇得飞快，一溜烟跑了。

　　林慢竖起大拇指：“真有办法！”

　　白落琼一脸骄傲：“岳父大人不让我见阿房，可拦不住阿房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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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贤妻良母！
林慢：乖儿砸！
祁臻：……当家的？
小黑：我们就是吉祥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