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23、百鬼图（六）

　　桑若是长甘寺的弟子，近日发觉江城妖气冲天，含冤带煞，便被派来查探。他和兰因一路追着女妖到城主府，正好跟祁臻撞在一起，两人还交了手，正是交手的空档，让女妖和道士趁机跑了，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障眼法，追到城外就跟丢了。

　　小黑听他这样说，来回打量祁臻和桑若，“关键时候就是靠不上，还不如带我！”

　　祁臻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一下：“不打不相识……”

　　林慢心内暗笑，替祁臻说话：“黑灯瞎火的谁认得出好人坏人。”

　　小黑哼一声，不理他们。

　　兰因实在清丽儒雅，徐锦章偷眼看着不由露出了垂涎之色，桑若把脸一沉，降魔杵蠢蠢欲动。徐锦章立刻低头哈腰，目不斜视，可怜巴巴道：“诸位大人，我死有余辜已经认命，可我爹不能出事啊，他出了事，整个江城都乱了！你要是不把他们抓住，他们一定会回来害我爹的！我求你们了！”

　　兰因道：“城郊那块地方阴气极重，很不寻常，我们应该走一趟。”

　　祁臻看了看天色：“马上要天亮了，今天打草惊蛇，他们不会再出来了，我们等黄昏再去。”

　　桑若点点头，几人一同回客栈去了。途中徐锦章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痛哭流涕，吵得人头疼。小黑一个忍不住张开血盆大口把他给吞了，林慢眼珠子都瞪出来，万万想不到小黑还有这手段？

　　“小黑！你干嘛？快吐出来，不能乱吃东西！”林慢上去抠他的嘴：“啊——”

　　小黑“呸”一声把徐锦章吐出来：“呕！难吃死了！一股女人脂粉味！你还擦粉啊？你恶心！妖人！”

　　“我没有……”女人堆里打滚，可不是一身脂粉吗？徐锦章被这么一吞，安静得像个死人。

　　一行人回到客栈，小二已经起床了，见他们一夜未归送了早饭上去，也不多话。

　　小黑喝了点粥，见林慢一副埋头苦思状，便问：“你想什么呢？”

　　林慢道：“你说，兰因不是人吧？”一个男子如此美貌，一定是妖，毕竟妖族得天独厚。

　　“他的道行应该比我高。”小□□：“我看不出他的本体。”

　　“他身上有股兰香，很可能是花妖，真美啊……”林慢陷入兰因的美貌和馥郁的香气中无法自拔。

　　林慢一脸花痴相，小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慢你干嘛！你的表情好诡异！”

　　祁臻正安静打坐休息，走到林慢面前，打了个响指，“兰因是花妖，花妖树妖这类妖怪不分男女，只要开花就能孕育后代，现在正是他开花的季节。”

　　“……”那兰因岂不是，嗯，雌雄同体？林慢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甩甩头立刻清醒了。

　　开花的季节阳虚阴重的人容易被诱惑，这是花妖的天性。祁臻想，林慢现在情况特殊，会被引诱也情有可原。

　　祁臻道：“你现在有了身体，还是睡一觉养养魂。”随即手一挥，林慢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哭声吵醒了。

　　风荷苑的丫鬟小茵打听到了祁臻的住处，哭哭啼啼地求祁臻救梅三娘：“我们小姐被城主府的人抓走了！”

　　“今天城主府的徐公子被发现死在河里，有人说昨晚看见小姐和他在后巷幽会，可昨天小姐见的明明是傅公子，可如今傅公子不见踪影，我们小姐是百口莫辩了！”

　　小茵急得满脸是泪，说着便要跪下。林慢赶紧把他扶起来，“你别这样！”

　　“是你？”小茵泪眼朦胧：“原来你说的哥哥就是这位祁公子？”

　　“没错，小茵你不要着急，你家小姐一定是被冤枉的！”当然啦，傅连笙和徐锦章都是桥姬杀的！想不到昨晚桥姬杀人后还专门把尸体拖到河里去了……

　　“臻哥一定会帮你的。”林慢见祁臻目光有些异样，不太确定地问：“是吧，臻哥？”

　　祁臻的目光从他们相触的手上移开，不咸不淡地说道：“嗯。”

　　小茵感激不已，一双大大的杏眼明亮如星，闪闪地看着祁臻，充满希冀。

　　林慢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臻哥，有困难吗？”

　　祁臻依旧兴致不高：“没有，正好要问梅三娘一点事。”

　　祁臻下楼退了房，吩咐小二给桑若和兰因带了个口信，便往城主府去了。他往林慢身上贴了张符，径自从大门进。

　　“祁臻，我们要去劫狱吗？”林慢压低声音。

　　“你不必这么小心。”祁臻用正常的声音说：“别人看不到我们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哦。”林慢明显看到了小黑脸上的嘲笑。

　　“那，我们要挟持城主吗？”

　　祁臻道：“当然不行，威胁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想不到祁臻还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对人不能这么粗鲁。”祁臻放出徐锦章的魂魄，道：“你去跟你爹托梦，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顺便跟他道别，今晚便送你去投胎。你也别太舍不得，你弟弟已经在你娘肚子里了。”

　　“谢谢道长！”徐锦章哭得不能自已，钻进了城主的梦境。

　　林慢看到睡梦中的城主脸上变幻莫测，一会儿气愤，一会儿欣慰，一会儿恨铁不成钢，一会儿泪流满面，也想起了林父，不由道：“想不到徐锦章虽然荒唐拎不清，但是父子俩感情还挺好。”

　　小□□：“唉，我和我爹也是这样的。要不是当初我偷偷剪了他的胡子偷了他的衣服下山，如今我们也该是父慈子孝的样子！也不知道我爹想我了没，胡子长出来没有，会不会被其他猫嘲笑？”

　　不知是不是猫没了胡子的样子很搞笑，小黑说着说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肯定想你想得牙痒痒。

　　徐锦章这一别足足道了好几个时辰，祁臻带着林慢去风荷苑等梅三娘，刚出府，就听管家欢天喜地地宣布：“夫人怀孕啦！”满府沸腾起来。

　　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的徐锦章：“……”喂，我的尸体还没凉呢！过分！？

　　“真是，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徐锦章气愤道。

　　小□□：“准确地说，是有了活的就不管死的。你爹还挺看得开的！”

　　徐锦章：“……”并没有被安慰到。

　　祁臻走到河边，桥姬已经消失了，整条花柳巷妖气都没了。

　　梅三娘有些憔悴，神情复杂，叹了一声：“多谢你救我。”

　　祁臻道：“是你的丫鬟机智。”

　　梅三娘笑了一下：“她是个机灵的。是我错了，不该相信桥姬，我看她是个可怜人，没想到她如此执迷不悟。”

　　“她怨气太深，这番作为无可厚非。”

　　“只是害了傅公子……”梅三娘眼中弥漫着哀伤。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什么真相？”梅三娘还想隐瞒。

　　祁臻冷笑：“三娘，你没发现你手底下的小妖小鬼们一夜间都消失不见了吗？城主府的道士所图不小，你要是再瞒着，我可救不了你！”

　　梅三娘神识一探，果然如他所言，不由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那要问你了？那群道士来江城是为了找什么？”

　　梅三娘沉默不语。

　　祁臻隐忍着怒气：“他们先遣女妖迷惑男子，又在城主府残杀女子，把修为低的妖魔都掳走，是为了画阵还是练器？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帮凶？”

　　“我不是！”梅三娘终于开口：“你听说过百鬼夜行图吗？”

　　“百鬼夜行图？”

　　梅三娘点点头：“吴道子善画，曾作百鬼夜行图。晋时苏峻将军驱使百鬼作战，后以鬼玺封印。宋时明帝又借地府阴兵大败敌军，百鬼夜行图就此失传。据说，这图如今流落江城。”

　　“哪里来的消息？”鬼玺，阴兵不过民间传说而已，地府怎么可能让阴兵现世，参与王朝争端？

　　梅三娘摇摇头，“我也说不清，反正七月上就有各路人来江城查探，无一例外都消失了，连尸首都找不到。不过，你父亲来倒是查出了一点端倪。”

　　“什么百鬼夜行图，吴道子名作，都是假的，阴兵也是假的，这里的百鬼实际上是到处搜集来的恶鬼妖魔，数以万计，将他们封在画里，供人驱驰。百鬼夜行图要是炼成了，江城顷刻就会成为人间炼狱。但是，光有孤魂野鬼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副画，这幅画要有极强的灵气，能够封印百鬼。我最后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已有眉目，但不久他就消失在城郊了。我过去查探了一番，发现那里阴煞之气极重，连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不告诉你实话是不想你去冒险，毕竟连你爹都着了道！”

　　祁臻沉默了一会，问：“城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会如此邪气。”

　　梅三娘顿了一下：“曾经是乱葬岗。”

　　“祁臻，你说江城这些道士跟着临兆县摆阵的是同一群人吗？”

　　“应该是，不然他们从哪搜集那么多恶鬼。或许正因为我们破了阵，他们才把目标放在江城。”

　　城郊一点乱葬岗的样子都没有，夕阳下树木葱茏，花草繁茂。林慢却明显感觉到诡异之处，这里竟然一个活物也没有，安静地像个坟场。

　　祁臻走在他前面，提醒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