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148、盘古斧（二）

　　自从林慢回来，林家就热闹多了。兰馨怕他闲着无事更加忧心焦虑，便把云寰交给他照顾。她自己忙着跟祁二叔讨论修复结界的事，还要带着林三郎修炼，于是托桃慕之看着两个小的。

　　桃慕之欣然应允。他嫌祁仲葵无趣，白天都待在林家，教授林慢术法的知识，分享他修炼的经验。

　　经历了昆仑山上的事，林慢深觉自己无用，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每天连睡觉都在冥想，饭桌上都要琢磨某一个法术口诀。林三郎心疼儿子，天天去山里打猎给儿子补身体。几天下来，林慢没什么变化，云寰却显见的圆润了，气色也白里透红。兰馨很是高兴。

　　林慢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舅舅，他又很会照顾人，云寰立刻就对他亲近起来。林慢尝试着教他说话，他却只是抿着嘴笑，伸手点在林慢的嘴唇上，眼里露出一点光彩。

　　林慢很失望，桃慕之道：“没用的，他缺了一魂，除非你找回他的魂魄，否则怎么教他都不可能学会。”

　　“云寰舅舅多好的人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呢？”林慢悲天悯人的性子泛了上来，不由地愁眉紧蹙。

　　桃慕之暗暗翻了个白眼，道：“你呀，一天到晚长吁短叹，见风伤心，见雨落泪。这是病，得治。”

　　林慢不言不语，郁郁寡欢。

　　桃慕之哼了一声，伸手一点，林慢僵住不动，只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瘙痒难耐，不多时便扑簌簌落下粉色的花瓣。

　　“桃叔叔！你做了什么？”林慢紧张地伸手去挠，结果一抓一大把桃花。

　　他的头发全部变成了花枝，自由狂野地向外生长，像巨大的鹿角，桃花妖娆地绽放。云寰瞪大了眼睛，扑上去抱住他，喜欢得不得了，还亲了亲他的脸。

　　“桃叔叔！二婶！二婶！快变回去！”林慢害怕极了，他不敢碰，生怕薅下来的是头发，自己要英年早秃！

　　桃慕之满意地看着他，笑道：“还愁不愁了？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不愁了不愁了！快变回去！”林慢要哭了，真的痒死了！

　　桃慕之打了个响指，桃花又变回头发。林慢长舒一口气，幽怨地看着他。

　　桃慕之灿然一笑，从他发间变出一朵五瓣桃花，道：“你还是个孩子，家里这么多大人，天塌下来自有他们顶着，你瞎操什么心！乖乖学习就好了，否则要我们做什么？天天愁眉苦脸的，大家还要分神担心你，你说你是不是不听话？”

　　林慢接过那朵桃花，怔怔看了半晌，忽然抽着鼻子哭起来：“可是我真的好担心他，我、我不敢说，我害怕……我不想他有事，我想见他，我好想他呜呜呜呜……”

　　“唉——”桃慕之见他哭得傻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暂时软了下心肠：“好了好了，不哭了，喏，你看这朵花——”

　　他轻轻一旋，花儿便乘着风悠悠地飘走了。

　　“它会飞到祁臻那儿去，等祁臻醒了看到桃花，他就知道你在想他。这个法术要不要学？”

　　林慢狂点头：“要学要学，你教教我吧二婶！”

　　桃慕之深吸一口气，举手要敲他，却见那双哭过的眼睛晶莹剔透，脸上还有泪痕，心想算了算了，是个傻孩子！

　　“教你可以，以后不许叫我二婶！难听死了！”

　　林慢立刻变乖巧：“好的桃叔叔！”

　　思念有了寄托，心里就轻松一点。桃慕之虽然外表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却是个好老师，教学方式比祁臻多了点趣味，比长极真人多了点随意。凡事举一反三，寓教于乐，林慢进步得飞快。

　　为了武法双全，桃慕之还带林慢进入白鹘山，找一些猛兽来跟他对战。林慢变身白虎，纵情奔跑，散了心里的郁气。云寰跟在他后边，经常跳到他身上，张开双臂感受风的清凉，快乐得像只鸟。

　　桃慕之板着脸教训他，不许他骑林慢。他就很失落地拨弄手指，眼巴巴地望着林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林慢一心软就背着他跑了一会儿，结果他居然在最高处扇着双臂飞了出去，结果当然是狠狠摔了一跤，他也不晓得哭，呆愣愣地趴在地上。

　　林慢吓死了，桃慕之赶紧掐了个诀给他治伤，气急败坏地说：“你看你看，我都说了不能依着他，多危险！”

　　林慢老老实实地挨骂，把他扶起来。云寰看着自己的手，一脸茫然，一直到晚上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兰馨还以为他生病了，奇怪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林慢忐忑不安，饭桌上几次欲言又止，想把他摔倒的事说出来，被桃慕之一个眼神吓住了。后来桃慕之再三保证云寰没有受伤，林慢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桃慕之又带着他们往山里跑，这一次他们往更深的地方去了，深深密林，山崖高阔，谷底幽深，虫鸣声少了，风也静了，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桃慕之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地方灵气充沛，要么有大妖，要么有法宝。”

　　“啊，那我们赶紧走吧？”

　　“为什么要走？”

　　“万一遇到厉害妖怪呢？”

　　“万一有法宝呢？”桃慕之媚眼一眨，笑道：“放心，我保你安全，你需要练练胆子！”

　　“那好吧……”林慢也陡然升起一股勇气。

　　桃慕之手心飘起一片花瓣，朝四面八方飞去，他闭眼感受了一会儿，花瓣忽然聚在一起指出一条路，桃慕之跟着花瓣的指引往前走，林慢拉着云寰，替他把杂草乱枝都扫平。

　　走了一个多时辰，花瓣便失了方向似的盘旋着不动，桃慕之没了办法，耸耸肩：“随意选条路吧。”

　　其实根本没有路，林慢四周打量了一下，闭上眼睛准备随便走，看天意。

　　云寰却忽然像被魇住了一样，松开林慢的手直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云寰舅舅……”

　　桃慕之眼睛一眯，拉住林慢：“跟着他。”

　　云寰越走越偏，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走到一个隐蔽的洞穴里，林慢抬头看着陡峭的悬崖形成的一线天，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这地方实在阴森恐怖，滴水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越往里走越冷，地上怪石嶙峋，一个不注意就会摔死在石头上。

　　云寰却极有技巧地避开危险，仿佛有人指引一般。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林慢搓了搓手臂，拉住桃慕之：“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地方怪异得很。”

　　桃慕之饶有兴趣道：“怪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不要担心，我们做妖怪的最忌讳瞻前顾后，凡事往前冲就完了！”他眼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语气里也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林慢摸摸鼻子，这些天他对桃慕之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老人家一个树妖为何性情如此火爆，冲动易怒且好奇心重。明明祁臻跟他讲过，一般木灵树妖之类的最喜欢圈地为王，默默修行了……

　　要是桃慕之听到这话，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你知道我开灵智花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我修炼成人又花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我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多少年吗！没把我憋疯已经是我性情平和了！一朝跳出窠臼就遇到祁仲葵这样死板的人，不得不蜗居在白鹘村，简直要把人憋死！

　　一直走到最深处，一线天漏下的阳光照出一个背影，云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阴风惨惨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不会是鬼吧？

　　林慢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眼熟，桃慕之却跳上去直取那人面门！对方一个惊险地转身，完美地避过。

　　林慢定睛一看，立刻喊道：“住手！自己人！”

　　伏寄冷冷地看着桃慕之，桃慕之收手，露出无害的笑容：“你好。”

　　“伏寄，你怎么在这里？”

　　这些天都不见他，还以为他回昆仑了呢。

　　伏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这里有东西。”

　　桃慕之立刻兴奋起来：“什么东西？法宝吗？”

　　伏寄摇头：“我不知道，这里有结界，进不去。”

　　桃慕之舔了舔嘴唇，挥手喊道：“走开，躲远点！”

　　摆足架势发出几个大招，桃花飞成利刃——轰地一声，结界纹丝不动。

　　那些花瓣全部弹了回来，力量似乎加重了，桃慕之赶紧施法让花瓣枯萎才没有酿成乱花穿心的惨剧！

　　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还真是猝不及防啊，大意了……

　　伏寄盯着满地的桃花，眉头一皱：“你是男的女的？”

　　林慢发誓他没有从他眼中看到任何讥讽，只是疑惑，很真实的疑惑。

　　桃慕之很气，冲伏寄翻了个白眼：“你瞎啊？”

　　林慢抬头望天，怎么说呢，一株桃花树有没有性别？当初兰因在的时候，小黑曾经偷偷摸摸地就花妖树妖等特殊妖精的性别问题发表过相当猥琐的言论，嗯，相当的猥琐，不足为人道也。

　　伏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这个结界很危险，能反弹一切攻击，不能硬闯。”

　　“那要怎么办？”

　　“这些天我一直在白鹘山里，这个地方很奇怪，似乎与白鹘山的结界有关。”

　　“可是我们进不去……”

　　三人正讨论着，云寰直接走过去，林慢余光一瞥，骇然大喊：“别动！”

　　云寰回头看了他一眼，完好无损地踏进结界，仿佛那只是一层无用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