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剑三]听雪》牛奶燕麦糯米糕

3、【一】万花谷来客

　　自此，除了在一旁看书吃点心小憩以外，秦素离找到了自己的副业：喂招。
　　西门吹雪的剑固然快而稳，求诚于心，未有稍移。秦素离即便仗着自己平白多了几年阅历，也不敢轻易直撄其锋。但毕竟七岁习剑，至今不过一年多，纵然天资卓然，也尚未达到境界。秦素离的花间游虽不纯熟，但仗着身法灵动，也还有一战之力。
　　这日喂招，经过月余已对花间游步法有了熟稔的西门吹雪渐占上风。眼见情形不佳，西门吹雪下劈的剑势已成，秦素离足尖微微一点，满地春尽后凋落的桃花瓣跟着足风微微跳起，倏忽之间身形已隐没于桃树之中。
　　西门吹雪自知轻功不若秦素离灵妙，却不慌张，顺着桃瓣浮动的痕迹寻进桃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紧紧地观察着周遭景象。
　　四下俱静，风拂过树枝和摇摇欲坠的花蕊。人的呼吸微不可察。
　　西门吹雪停下脚步。
　　痕迹断了。
　　被足风带着分开细细的一条线的桃花瓣重又杂乱无章。
　　秦素离应当未到踏雪无痕的境界，那么这说明她应就在此处——
　　头顶树枝忽然簌簌一响。
　　西门吹雪猛一抬手，剑尖向上，极平常地递出了一个上刺。
　　——只是一个极平常地上刺。
　　但西门吹雪忽然很有信心，无论头顶是什么情势，他知道自己这一刺必不会落空。
　　他的剑比自己更先明白。
　　仿如醍醐灌顶，西门吹雪此刻心境一片清明。
　　忽地，一缕劲风破空而来，直指他颈项。
　　与此同时，剑尖也的确刺到了东西。——触之即破，毫无阻拦，没有章法。
　　不过是一团布料死物。
　　西门吹雪自知变招不及，左手暗运内力，前推接下了这一缕劲风，不料这气劲打得诡秘，直透进肌理中去，掌心竟隐隐作疼。
　　“哈哈，阿雪，你输啦。”
　　秦素离从另一株树上跳下来，身上的外套业已不见了，仅着雪白的中衣，头上身上落满了凋残的桃花，精致的面容上笑意盈盈。正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不过如是。她一边拍，一边笑道：“刚才若我商阳指并出，你必躲不过的。”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西门吹雪旁边，并不因自己出了怪招而不敢称胜。
　　西门吹雪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到身后，不发一语。
　　秦素离拍拍他的肩：“不要消沉呀，阿雪。说实话，你刚刚向上递出的那一剑，若是我直扑下来，是躲不过的。”
　　这并非安慰之语。
　　秦素离早对西门吹雪的剑有所忌惮，今次是借了树的方便，将外套裹成一团做了个小机关，她则悄悄跃到旁侧树上，见人来了，便出指将衣服打落。西门吹雪果然递剑，只是这一剑，不能不说令她心生惊艳。看似平平无奇，极简单的一递，其中却封死了六面退路，剑锋所向，必中无疑。所谓大道至简，看来西门吹雪已摸着了门道。
　　西门吹雪闻言，抬眼看她，目光清亮。
　　秦素离弯起眼睛，笑道：“你的剑道，已有了雏形了。依我看来，你所求者，快，准，有效。因而所习剑招，花架势尽可摒去了。余者则要你自己再好好思虑，毕竟你剑诚于你心，你心之所向，则剑之所指。我自身境界也不过如此，因而，你之后的剑道便非我所能置喙的了。”
　　西门吹雪眼睛又亮了亮。
　　他反手将剑横到眼前，细细地用手抚过，仿佛是多年知交一般。
　　不错，心之所向，剑之所指。西门吹雪反复回味自己递出的那一剑，心剑合一，一往无匹，不禁如痴如醉。
　　“素离竟对剑术也有所涉猎？”
　　秦素离回头，正见西门庄主撩开压低的桃枝，略微诧异的表情。想是正要准备出诊，肩上药箱都还未放下。
　　秦素离摆摆手，惭愧道：“是来此之前，在纯阳弟子中混得多了，听的多见的多罢了。便是万花谷中，奇人异士颇多，也不乏剑术精绝之辈，因而耳濡目染了一些。”
　　说到此处，她神情一黯：“纯阳弟子倒真的是仙风道骨、光明磊落。只可惜，到战乱四起，多少人散落在外，还来不及回来，就夭折了。纵然是拖着回来，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去了天策府，医术有限，能救起来的不过一半之数——”
　　她蓦地收了声，眼角却已湿润。
　　西门庄主知道那里藏着她的故事，也跟着沉默了。
　　这一刻，他确实地开始怀疑，秦素离是否是世外来客。
　　她所说的门派名号，他们都全然没有听说过。但故事这样真实精细，叫人很难质疑这是一个小姑娘在杜撰。
　　沉吟片刻，西门庄主开口道：“素离，若依你所说，你是生在唐朝中人，何以横跨了数百年，到了此世间呢？而我们也从未听闻江湖中曾有过什么万花谷的名号。”
　　秦素离张了张嘴，却觉无从说起，只好无力道：“我委实不知，非但横跨了数百年，我这年纪也变回了师父捡到我的六岁。但数年间经历的种种，却由不得我将这当是一场大梦。”
　　师父的悉心教导，师兄师姐的关怀爱护，孙爷爷的仁爱悲悯，万花谷的花海山水与精巧机关。还有，此身所具的花间游和离经易道，在那样的乱世里，也堪堪救起了一些人命。
　　秦素离伸出手，她五指细长，指腹有茧。腕上曾吊过三个月的水壶。她喃喃道：“还记得师父曾说过，这生来就是要握针的手。要精细，还要稳当。”
　　西门庄主已后悔自己提起了这样一个话题，上前轻轻握住秦素离的手，自责道：“是爹不好，提了伤心的事情。素离尽可以怪爹。”
　　他叹了口气。
　　是他误了。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身怀绝技，且心地纯净善良，曾有过伤心的往事，但没有灰心，只是更加懂事了。
　　——那还需要什么呢？
　　这样的一个好孩子，是值得有一个家的。
　　于是西门庄主摸了摸秦素离的头，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秦素离便埋在西门庄主怀里，无声地落下眼泪。
　　其实，她的运气并不算差。彼时有万花谷众人庇护，此时竟连爹和弟弟都有了。只是断然失去，与世隔阂，更难以与常人言道。究竟难以释怀。
　　秦素离心酸，反复对自己道：究竟是得过甜头的人了，现在竟是还不知足。西门庄主如此可亲，哭完这一场，可不能再叫他担心了。
　　西门吹雪持剑在旁，默默不语。

　　过了半晌，秦素离抬起头来，眼圈红红。西门庄主前襟上深色的水痕十分明显。她对上自己的杰作，不禁有些羞意。
　　西门庄主摸摸她的头，道：“好孩子。”
　　秦素离打了个哭嗝，脸蓦地一红。原以为只是年纪变小了，没想到心智竟也跟着退了下去，在这里哭哭啼啼地撒娇，同七岁的小孩子并无分别。想到此处，她不禁用衣袖遮了遮脸。
　　西门庄主见她害羞，不禁好笑，轻轻抚了抚秦素离的头顶，他温声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爹爹此刻正要去出诊，等回来时给你们带些小玩意，你同阿雪便在山庄中玩耍，要出庄须得带够人。记得了不？”
　　秦素离不肯将袖子放下来，只是点了点头，闷声道：“记得了，爹爹路上小心。”
　　西门庄主直起身，瞥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不禁暗自感慨：还是女儿贴心。
　　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关心他出门安危啊。
　　真是老怀大慰。
　　等他感慨着离开，秦素离找了个小几坐下，又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一转头，西门吹雪正静静地看着她。
　　……
　　半晌，秦素离试探道：“坐下喝茶？”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
　　秦素离受宠若惊，给他倒了杯茶，吸吸鼻子道：“今天耽误阿雪练剑了。”
　　西门吹雪顿了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捡起杯子往嘴边送去。
　　秦素离看着他，语气中不禁透出一丝艳羡：“阿雪你这样未曾颠沛流离过的才好，未有杂念，心志坚若磐石，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有名的大剑客。”
　　而她心绪纷乱不宁，并不是练功的好时候。
　　西门吹雪抿了口茶，平静道：“有何不同？”
　　秦素离一怔。
　　西门吹雪看向她，他的眼睛极静，像一口未有波澜的古井：“心之所向，则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素离：“……”
　　是该震惊原来西门吹雪这种剑痴也读过《孟子》还是自己显得好没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