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23、第 23 章

　　莫勤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侧目留意着裴昭。

　　“你迄今为止至少已经杀了四个人，被献祭的人类、精灵、巨人和侏儒，如果没有猜错，这里面还缺少神明……你杀得人越来越挑剔，从意外挑中的临时工，到刘项最亲近的人再到莫勤俭，偏偏是莫勤俭。”
　　裴昭和颜悦色的令人心里发毛，他半蹲在刘项的面前，两根手指捏起对方的下巴，苍白微凉的指尖嵌入皮肉中，刘项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之前都是面对面的说话，莫勤俭还没仔细听过裴昭同别人提起自己——他说“莫勤俭”三个字时，仿佛悄悄卷起了舌头，将声音压在舌根喉咙口，缱绻温柔地缓缓吐出来。

　　莫勤俭的心弦像是被小枫狠狠锯了一下，锯得七情六欲都在其上震动，莫勤俭想，“兴许裴昭不是记恨我，而是……喜欢我？”
　　他双手攥住了被面，又在心里问了一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勤俭懊恼的不行，他知道裴昭自小心思深沉，珠穆朗玛峰也能淹没顶，什么事都能不动声色地藏着，但唯有情啊爱啊是藏不住的，人的身上206块骨头那么多的细节，感情就在这些细节中，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出来。
　　“喜欢我这个傻缺，辛苦裴昭了。”莫勤俭叹了口气，他低声喃喃着，只有面前那黑咕隆咚的灵魂听清了。

　　裴昭还在讯问那附在刘项身上，借他外貌与声音的东西——莫勤俭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让藏品精魂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拿他献祭，若是搞不清楚这一点，那之后是否还有相同的情况前仆后继？

　　莫勤俭的血是灼热的，不似自己这般冷，轻微一滴就能轰然在心上砸出坑来，何况如今日这般皮开肉绽。
　　刘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拼尽全力向后爬去，手指戳在地板上，指尖劈裂……这副形貌就好像裴昭正在吞噬他，吓得他心胆俱裂。

　　而在旁人看来，裴昭只是静静半蹲在他面前，行为没有半点出格，就算是在警察局的监控室里，也能算以礼相待。

　　挣扎了半晌，屋子里没一个人愿意帮他，莫勤俭轻声喊了句“裴昭……”刘项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又听莫勤俭道，“你再加把力，回头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刘项趴伏在地上，内眼角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通红欲裂，像是要流血，他道，“以众生死灵为祭，可以打开海姆冥界，而我只是想带回巴德尔。”
　　刘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哀戚，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变成了一座永恒怀念的墓碑。

　　“关于莫勤俭……你知道长暝瞳吗？”刘项不等裴昭回答，继续道，“有人告诉我，长暝瞳在他的身上。”

　　长暝瞳与乾坤鉴总是一起被传说，只是提起乾坤鉴的次数远多于长暝瞳。
　　莫勤俭曾听姚清风说过，长暝瞳的来历不可考，但自有看门人开始，长暝瞳就是铁锁的形状。
　　历代看门人中，也出过伟大的偃师，凡偃师，都对这些机械零件十分感兴趣。
　　长暝瞳藏巧于拙，被里里外外研究过很多遍，巴掌大的东西里面蕴含九曲回廊，有钥匙孔却无钥匙可开，安适的挂在乾坤鉴门口，就像一个装饰的坠儿，除了书呆子工程师，其它看门人甚至贼都不屑于偷一偷。

　　“就算长暝瞳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锁，它也不过是个锁，再说我身上一共三件藏品，并无长暝瞳。”莫勤俭晃了一下手上的檀木珠，“须弥当中也无长暝瞳此物。”
　　所有看门人身上，都会带个锦囊布袋或其它外小内广的藏品，莫勤俭手上这颗珠子叫“须弥笼”，暂为代管乾坤鉴中的藏品。

　　“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裴昭又问，“他既然能跟你接上头，肯定也是‘这边’的人，你对他说的话如此深信不疑，彼此之间早就认识？”
　　裴昭就像个人形拷问机器……拷问机器还需要对方“啊哦呃咦唔吁”的搭理两声，他连这一步都直接忽略，光看着刘项那张肌肉下垂，两眼无神的瘪三脸，就能看出想要的答案。

　　刘项身上的古怪感正在缓缓流失，他长得实在不好看，杂乱无章的吊眉，丧气下扒拉的垂眼，但之前却有一股倨傲孤僻的神色硬撑着，不好看是不好看，却冷静的有气质，与他样貌格格不入。
　　然而现在，刘项每挨过一分钟，他原本的神魂与皮囊就融合得更好，反倒是桌上放着的蛇箭光滑圆润，死物之气尽失。

　　“那人……绝不会骗我。”刘项说话断断续续，一字一句间起伏不定，连语调都前后有别，他胸膛起伏缓了半晌，又道，“长暝瞳，长暝瞳……”
　　念着这三个字，刘项的头猛地一歪，昏睡了过去。

　　莫勤俭走到桌子前，他手心拿着一缕头发靠近蛇箭，这缕头发是活的，根根直立如钢丝，与那蛇箭不共戴天……尚隔着半米距离，头发就不受控地飞出扎进蛇腹中。

　　蛇箭难受地扭曲挣扎，缓缓升至半空。
　　两条蛇绞在一起张开嘴，尖端分叉的舌头被强行捆在一起，钻入其中的头发将蛇身掏空又自蛇口向外延展……蛇箭“当啷”一声重新摔在桌面上，青嫩的槲寄生为箭，而嵌在其中的发丝则化为斑驳的银色金属。
　　“霍德尔”的名字被拦腰斩断，莫勤俭道，“东欧神话就是有这点好，一物降一物，有始有终。”

　　当年霍德尔死于复仇之神瓦利之手，现下这行凶的蛇箭也被瓦利的头发捆成了结结实实一个废物，收入须弥时连动都不能动了。

　　“刘项、那黑影，还有刘悯你打算如何处置？”裴昭站在房门口。
　　闹腾了一夜，大厅里的灯虽然都坏了，但夏日夜短，此时已近黎明，外面的天气不太好，阳光不是那种熏黄色，而是略带惨白，透过窗帘又被遮挡了一部分，只能勉勉强强看见出去的大门。

　　裴昭大概是真的想走了，他来时没带什么行李，受伤那几天倒是回家拿了些换洗的衣物，而牙刷毛巾之类是在小区外的超市现买的，他若要走，这些东西也都可以不要。
　　这哪是什么家啊，就是提腿就能走的宾馆。

　　“虽是被藏品控制，但刘项杀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带回警局审一审，问清前因后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也算给家属一个交代。”莫勤俭看了看角落里的那团黑影，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稍淡，已经接近墙灰色。

　　“这黑影是刘洪涛，他刚死没多久，怨气正重，脑筋打结，觉得自己死得冤枉想不开，再过几个小时就好了，棘手的是刘悯。”莫勤俭捂着脖子，其实他伤的并不重，只不过被抓了一把，皮破了，渗出点血珠，只是这伤用来装可怜绰绰有余。
　　毕竟纸张划破手指头这样的“重伤”，莫勤俭都能当请假的由头。

　　楚秋实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他跟过来纯粹是想看八卦，顺便考察一下莫勤俭和裴昭的业务能力……如果这两人连个小小藏品都收服不了，他那龙珠近百年也就别想找到了。
　　蔡、姚两家看门人，一个蛇虫鼠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做事往死里拖，百年之后又百年，一颗龙珠能拖到天荒地老，所以在警局的时候，莫勤俭一走，楚秋实就跟裴昭达成了交易。

　　具体事宜其实很简单，裴昭想知道关于莫勤俭的一切——是那种“错失良久，而今补偿”而非“等我找到弱点就弄死你”的想知道，而楚秋实好歹算姚清风旧交，一路看着莫勤俭长大。
　　楚秋实是风月场上的高手，曾一度滥情滥到夜眠青楼日下楚馆，裴昭盯着莫勤俭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楚秋实琢磨出端倪。

　　他看完了八卦，掐着点算孤男寡男干柴烈火，得有点独处的空间，就拽着小枫引一把浑浑噩噩的黑影去客厅了……还善解人意的将房门关上。

　　莫勤俭许久没有说话，他捂着脖子腿翘在床上，一夜没换的衣服又皱又脏，刚刚那一架辗转腾挪，光地板就滚了四五次，还有打翻的茶渍跟血，但莫勤俭还知道干净，没连鞋一并拱上去。

　　屋里实在安静，莫勤俭倚在床头不一会儿就瞌睡了，他眼皮子半阖着，裴昭以为他睡着了，结果莫勤俭又声势浩大地打了个哈欠。

　　“动作别这么大，把伤口再扯开。”裴昭冷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很突兀，莫勤俭扯了扯手边的被子给自己裹上一圈，继续在半梦半醒间打瞌睡。
　　“……很累吗？”裴昭问，“那你睡一会儿，刘悯那边我去解决吧。”

　　又是许久没动静，裴昭刚拧上门把手，莫勤俭忽然问了一句，“你有看上的人吗？女朋友……或者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