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19、第 19 章

　　冰雹砸在门框上，玻璃门不算薄，乍冷乍热的天气都没出现什么差池，这些盐粒状的冰雹砸在上面却砸出了层层叠叠的坑点……
　　坑点很快被砸透了，玻璃中间现出裂痕，裂痕慢腾腾向四周蛇行，转眼兜出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沿着铝合金的门框继续向上攀爬，最后“砰”一声，整片玻璃坍塌下来，擦着莫勤俭的脚尖碎在地上。

　　裴昭的手在地上一抹，捻起一些被风吹进来的“冰雹”，的确是冰凝成，但形状却像蛇鳞，边缘非常的锋利，裴昭的指尖很快就被划破了，没出血，只割开了一层皮。

　　院子里停着的那些警车也惨，车窗比门碎得还快，轮胎和顶棚全都不成形状，薄铁皮上全是两面通透的孔，连里面的座椅都遭了殃。

　　幸好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外头有人走动但不多，头破血流了两个，更多的是手臂受伤，已经全躲进了走廊下面。

　　这冰雹笼罩的范围并不广，只有整个区警局，为防有人看见异常，莫勤俭捂着自己的左眼，当中命盘铺陈，在边缘慢慢描摹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找到了。”莫勤俭道，“不能在这里惹事……我们出去。”

　　他这话说得轻巧，外面这冰雹下得洋洋洒洒，踏出去一步，转眼全身皮肉都能绽开。
　　对方明显是冲着莫勤俭来的，见他眼中命盘已开，那些冰雹随风扭转，不合常理的在空中逗留，反光的镜面勾画出耀武扬威的“家事”两字。
　　莫勤俭气得牙痒痒，“去他妈的家事，合着一成家全都不是人了？”

　　滞留空中的冰雹纠缠成两支交尾的蛇，蛇头尖利，裹挟着利风往莫勤俭身上招呼，莫勤俭极为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手还不忘拽一把裴昭，将他塞在自己的身后。

　　整个警局嘈嘈杂杂，他们眼中的冰雹除了声势浩大没什么异常，导致莫勤俭看起来像个没事狂舞的疯子。

　　“小莫，你干什么……”背后不知道谁在说话，骤然被莫勤俭打断，莫勤俭喝道，“都进去！”
　　他平素的性子相当随和，跟钻进垃圾桶的耗子都能聊两小时，忽然这么严厉，将后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再看那损坏的门框和外面稀碎的车，还以为有什么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闹到警察局来了，刹那间警察的本能作祟，开始保护里头报案或被捕的无辜人等。

　　楚秋实虽然不如全盛时期，现在看就是个丢了东西只知道找警察叔叔的老年痴呆，但烛龙余威仍在，能掌四时气候，他忽然化作原身往天上飞纵，那些能割开铁皮的冰雹砸在龙鳞上，火花四溅，竟然半点伤不到他。

　　与此同时，莫勤俭松开手掌，他眼中的命盘已经跃出镜片，裴昭见过这种情况，上次他在王秀英家受伤，莫勤俭便是以此缩地成寸，成功逃了出来。

　　果不其然，四周景象都在莫勤俭眼中更替，街道与罗浮城的标志性建筑擦然而过，直至聚焦在不远处的公园里。裴昭在他推开自己之前先撤了半步，任由平地起风，只将莫勤俭一个人带走了。
　　莫勤俭有些失落地捻了捻五指，上面还残留着裴昭的温度，像是永远捂不热。
　　他当然希望裴昭留在警局，至少安全无虞，可又觉得裴昭理应跟着自己……莫勤俭抓耳挠腮的难受，心想着“他就不怕我受伤？”

　　警局上空的那片阴云被楚秋实搅散了，也没有重聚的势头，莫勤俭站在湿漉漉的草坪中央，面前不远处就是那暗中捣鬼的男人。
　　“你就是刘项吧？”莫勤俭道，“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识，杀人和袭警都是犯法的。”

　　那男人似乎没有想到莫勤俭会忽然出现，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大部分人不敢杀同类都是因为害怕刑罚甚至是怪力乱神之物，但刘项杀人非是第一次，上手轻车熟路无所畏惧，所以抖这一下只是本能，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甚至冷静的不像个小小包工头。

　　刘项比他身份证上的照片瘦了不少，头发是个地中海，但模样不算十分丑，长得很中庸，他的脸色蜡黄，两颊沿着腮帮子向里凹陷，嘴巴却有点突，形容憔悴不堪，简直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莫勤俭对付这种情况有经验。
　　这世上藏品千奇百怪，不能以常理猜度，被附身的莫勤俭也见过几个，失去自我意识的人眼睛里无光，瞳孔会扩散发黑，眼白泛青，但这些症状刘项通通没有，他兴许真是受了藏品的蛊惑，但所作所为却有自主意识。

　　刘项的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孩子，莫勤俭见过他，泡发的身体，苍白的皮肤，眼睛上蒙着一层死人才有的灰白色膜，正是王秀英掉进井里的那个孩子——刘悯。

　　好嘛，乱成这个架势，简直一出家庭伦理戏。

　　“刘悯他爹是我同族的堂兄，关系比较远，曾经一起出海时救过我一命。”刘项道，“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刘悯落水淹死加重了他的病情，很快也咽气了。”
　　“哦。”莫勤俭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他更喜欢将人关在监牢里审问时再听。这露天的情况下，公园里虽然不算人来人往但偶尔也有从旁边经过的，他们看不见小鬼，却能看见莫勤俭的狼狈，公开处刑似得对他指指点点。

　　“这支能杀人的短箭是刘悯从井底下带出来的，刘悯死的时候，家里老弱妇孺没一个能顶事，我便熬夜替他看棺材，半夜的时候听见诈尸般的响动，才把他当小鬼养了下来。”刘项也不嫌水湿，摸了摸小鬼的头顶，“不死不活的东西啊，还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抛下的，整日就知道喊娘。”

　　兴许是为了应和刘项这句话，那小鬼眼巴巴的又叫了声，“妈……妈……”

　　刘项的胆子也着实够大，半夜闹鬼，他没被吓死吓疯，还把它养在身边这么多年，靠这棺材里捡来的运气谋取私利。

　　莫勤俭兴趣缺缺，他更加关心警局里的情况，那些被冰片割伤的同僚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裴昭和楚秋实……这些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刘项，你儿子是跟你一起失踪的，他人呢？”莫勤俭道，“他也算嫌疑人之一，你家的关系已经够乱了，可别再给我搞子罪父代这一套，你不烦我还烦呢。”
　　莫勤俭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龙雀刀，藏品之间有感应，刘悯手里的蛇箭随即动了动，映在莫勤俭的左眼里，竟有一边是不真切的，两条蛇一者虚一者实，光线从右侧直接穿透了。

　　莫勤俭的动作一顿，龙雀刀维持着半寸大小躺在他的掌心中，杀气倏然散开，然而那小鬼还是绷得挺直，它的目光从莫勤俭身上往后移，最后停在不远处的居民楼楼顶，仿佛那里还有更致命的东西。

　　公园外的居民楼不算近，中间隔着一条河一条路，普遍有二十多层。
　　裴昭站在屋顶的边缘，再向前半步就能掉下去，楚秋实干脆没踩着实地，而是悬空漂浮，手边把玩着一簇锋利的冰雹，他刚刚呼风唤雨之后神力损折，现在蛇形暴露得更多，耳朵至眼角全是绯红色的鳞片。

　　“光站在这儿看看就够了？”楚秋实问。
　　裴昭淡淡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何苦再靠近，不怕死么？”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小鬼的目光，颔首回望过去，那眼神说不出的淡泊悠远，然而楚秋实耳后的鳞片却齐齐炸开，从一只风情万种的龙蛇种变成了大头鱼。

　　莫勤俭的左眼虽然好用且范围广，但毕竟不是任性妄为的藏品，需要莫勤俭有目的驱使。而刘项虽然养着小鬼，但这小鬼是自己生命力顽强，跟他不科学的喂养没多大的关系，刘项胆大心狠，也是只肉眼凡胎……所以发现裴昭的只有刘悯一个。

　　刘悯现在没有完整的理智，所以行为更多的遵循本能，当他发现莫勤俭与远处的裴昭都开始收敛杀气时，白萝卜似得四肢也随即泄了气，没刚才饱胀了。

　　落在蛇箭上的阳光越来越多，那虚实感更加强烈，莫勤俭忽然问，“另一半呢？”
　　他的脸色铁青，完全不似方才懈怠，树枝斑驳随风曳动，在莫勤俭的身上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本来没头没尾的一句却被刘项听懂了，他拉着小鬼的手一紧，腐肉不禁力，瞬间陷了进去，成了一些坑坑洼洼的洞。
　　他道：“另一半……在我儿子身上。”

　　刘项忽然膝盖一软，不管不顾地跪在莫勤俭面前，他的身体颤栗，唇齿一并颤抖，刘项胆子那么大，竟好像在瞬间被吓破了，“蛇箭杀人的那一半在小涛身上，他下一个要杀得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