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每天都不想活》禄十三

5、桃花酿（5）

　　林沅芷愣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的便浮现了绛桃那双没有光亮的眼。

　　“是前几日那商队遇劫的地方发现的，大约是昨日夜里遇害的”陆安歌继续说道：“许是遇上了土匪，被害了性命”

　　林沅芷只远远的见过方生几次，印象里那是个有些纤瘦的青年人，普普通通无甚出彩的样子，更多却是从绛桃那里听来的。

　　绛桃和林沅芷平日里见面多是凑做一块喝酒，偶尔聊天也只是些言止于此的生活琐碎，更深入的便几乎没有了。绛桃鲜少言说自己在春江楼里头的事情，偶尔提及也是像个与之无关的看客般，话语间尽是凉薄之感。

　　绛桃第一次提起方生的时候，只是半有些伤怀半似随意的说了句恰是故人，林沅芷没接着问，她也就没再说，只是之后拉着林沅芷喝了整半宿的酒。

　　后来再提起方生，她情绪瞧着也淡淡的，端着在那些个男人面前爱端的清高架子的，可每次这个时候绛桃眼底便会难得的泛起点星火，不像往日里一潭死水尽是讥讽的样子，让林沅芷很难不印象深刻。

　　不过虽是这样说，但其实绛桃提起方生的次数拢共也就那么几次，真算不上多。

　　“我们通知了方夫人叫她将方员外好生安葬”陆安歌说着又叹了口气：“方夫人才听的时候还不信，绷着身子要我带她去见方员外。”

　　“等见着了人，整个人一瞬间便颓唐了下去，哭成了泪人”陆安歌似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不忍道：“方家还有两个尚未满六岁的孩子，这以后...方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那拨土匪是边关来的流民，只有领头的两个人会点功夫，近日来一直流窜在附近，今日被青韭镇的人剿了个干净。”

　　陆安歌说着，止不住的叹气道：“若是方员外晚两日去那地头，兴许便不会如此了。”

　　林沅芷听着，目光又变得有些悠远，道：“若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若是。”

　　“是啊，哪来这么多若是”陆安歌想着也点了点头。

　　陆离在旁边就这么听着，不发一语。

　　三个人沉默了阵，许是想起了各自的过往心事，情绪都有些低落，也不合适再说些别的，便告了别各自回去了。

　　陆离扒下墙以后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反复闪现林沅芷那个有些落寞的眼神，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回头望到的只是两个院子中间隔着的墙，已经看不见林沅芷了，最后只能拂了拂袖子，闷闷的跟着陆安歌走回房去。

　　林沅芷走回树下拿起刚密封好的桂花酿，朝着地窖走去，将那两坛酒埋好后她又走到店铺内，对着酒柜看了半晌，然后拿了最上头的一壶酒下来。

　　随后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酒壶，又回到了后院。

　　就这么一边拿着酒，一边拿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杯子，在后院里随意找了个能坐人的地方坐下小酌起来。

　　那酒入杯呈淡绿色，好似水头上好的碧玉，瞧着清冷通透，煞是好看。上头浮着零星几点绿蚁，香气清柔，正是新酿出来的青醅。

　　林沅芷拿着酒杯轻晃了几圈，眼里难得的泛出点光，仿佛瞧着那绿蚁在酒杯中翻转也能生出乐趣似的。待到晃够，便将那酒杯举起置于鼻下约二寸处，甘醇酒香悠然入鼻，细嗅之下又觉得似有蜜香，甘甜幽长。

　　林沅芷显然极喜欢这香气，还未入口便微眯起眼，轻晃着头，一副怡然醉态。

　　待到赏玩够了，才将这酒慢悠悠的送入口中。

　　酒入口中先是带了丁点微酸，似冬日里刚熟的红桔，待那微酸尚未消退时，又从舌根处生出股回甜，回甜绵长，不消片刻便盖过了那酸味，直叫人觉得口中酒香似漫入心头，酒尚未醉人，人便自醉了三分。

　　林沅芷就这么半玩半品的的喝着，不多时便消了半壶，也没见她真有什么醉意，只是低垂着眼凝视着前方。

　　她一会想着绛桃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会又忍不住去想方夫人悸哭的样子，再一会又想着方生遇害前该是何种场景，还想着方员外留下的两个孩子以后又该如何。

　　觉得光是这么想着，自己便也跟着难受了起来，胸口像被石块压得厉害，那股难过的情绪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挥散开，只能闷闷的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好似这样便能把那些让人烦躁的，伤怀的情绪都喝进肚子里。

　　“都是可怜人罢”

　　接着便是长长的叹息声在后院里回荡。

　　林沅芷就这么喝着酒，等那壶酒彻底消完，人已经有些迷蒙了，太阳也早不见了踪影。

　　她将那空酒壶略微收拾了下，便借着月光朝着内屋方向走，待走到内屋门前时，身形微一停顿，三两下就扒上了房顶。

　　林沅芷扒上房顶以后，也没个要小心的意思。人就这么三步一晃五步一摇的走大路似的走着，踩得瓦片咔咔作响。只是刚没走上几步便像是又累了般，长长的叹了口气，面朝着西北方向坐下了。

　　此时夜还未深，闭了灯火的人家约莫只在半数，若仔细听去仿佛还能听见邻里细细碎碎的对话声，林沅芷只觉得那些声音时远时近，恍若在天边又恍惚在耳边，让人心底兀自生出些烦躁。

　　若是父兄尚在...若是...

　　只是微一这么想着，便连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林沅芷深吸了几口气，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可心底那股子烦躁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像是给人周身都萦上了层薄纱，叫人看什么都不真切，连带着整个世界都给人一种荒谬感。

　　她就这么坐着，眼神朝平的瞧着远方，待到四周都熄了灯火也没见她稍微挪动一下。

　　此时夜深，并看不见远方有些什么。但若是放在白天，只消顺着她的目光打眼望过去，便能知道她瞧的正是镇外西北方向的将军陵。

　　榆怀关自前朝起便是边关军事要地，每每战起，关外眼目可及之处尽是白骨累累，积尸成冢，寒鸦遍地食腐，战场上只见新鬼烦冤旧鬼哭。

　　而那将军陵，便是这浩浩数百年间无数英雄将士的立碑埋骨之地。

　　“若是父兄尚在...”

　　自己便该在屋内掌上一盏长燃不灭的灯，等着父兄归来。

　　林沅芷思及此处已不愿再想，起身撩了撩尘土，纵跃了下去，两步晃做三步的进了屋内。

　　万家灯火皆灭，只余此间忽兴起了光亮，此后却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