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姜 无心鬼》楠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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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新贻到底得偿所愿，列土封疆位高权重尽收囊中。米兰被接往别处不提，黄纵等人随着迎接车队向中军帐中迤逦而来。马新贻端坐大帐正中，头顶红缨官帽身着暗色朝服，虎目剑眉自然不怒而自威，悬鼻青髭更添老成而持重。一别经年再见马新贻黄、张二人自然激动万分，黄纵的脑子向来是没用过的，当着帐中各级士官张开双臂就要朝马新贻奔去。张文祥看似不经意般揽住黄忠胳膊，笑说“大哥如今身份不同，我们也该规矩些才是。”

　　马新贻目光灼灼走下中军帅椅，“几年不见，弟兄们可还好吗？”，他口里问着山寨众人眼里却只盯着张文祥一人。“好好好！大家自然都好，只是都想着大哥！”黄纵心里快活自然喜形于色，张文祥听了眨眨眼似玩笑般道“怕只有嫂嫂不高兴了。她知道你不让她来急得差点没哭了呢。”马新贻闻言果然笑容一滞，面露尴尬之色，黄纵哪里知晓张文祥待他一片苦心只哈哈一笑说了几句妇道人家不必理她之类的闲话，依旧拉着马新贻亲热。张文祥不露声色，浑身上下却越发寒冷，再想到自马新贻离去米兰日日魂不守舍暗自流泪，收到信件时贴在心口如获至宝，两人的私情在张文祥心里便是坐实了。

　　马新贻本就腹有韬略身手不凡，如今又有了黄纵、张文祥这两个武艺高强的帮手，当真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黄、张二人在马新贻带领下诛杀贼寇、剿灭悍匪，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倒也痛快。这一日兄弟三人得胜归来，一起入了马新贻的总督府。

　　马新贻特意备下一桌酒席，却是只有他们兄嫂四人的家宴。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只可惜除了黄纵心底无私天地宽真心欢愉，席中人各有心思计较互相望着没一个自在。马新贻心中有情却不得发作因此淡淡的，米兰相思成疾而不得相亲所以懒懒的，张文祥眼里瞧着生气可到底心软，既割舍不下与马新贻的兄弟之情，又想成全黄纵米兰破镜重圆，一会儿给马新贻倒酒，一会儿又逗米兰说笑，还得看着黄纵醉后失态，前前后后忙坏了他。

　　有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马新贻虽素有酒量但心中有事黄纵又不断敬他此时便已半醉了，醉眼惺忪的只看得张文祥灯下花前风流俊雅，不由得痴了。酒壮人胆，马新贻一把抓住张文祥的腕子“三弟，如今大哥答应的都做到了，你心里高不高兴？”张文祥不防马新贻有此动作，想要抽手却发现他手劲极大挣脱不得，知晓马新贻酒后胡言随口说道“大哥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咱们兄弟都在一处和睦团圆，我自然是高兴的。”马新贻却不依不饶“撒谎！从前你就是这样，得了银两做了统领你嘴上说着高兴，可也不过是看着别人高兴才跟着高兴的。三弟，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大哥只要你肯真心实意地笑一回，我就是做那周幽王又怎样。”

　　张文祥倒被唬了一跳，知道马新贻醉的不轻，亏得马新贻为让他们自在屏退了众手下，不然还不知闹出多大的事情。黄纵酒至半酣脱了上衣打着赤膊冲着马新贻哈哈一笑“大哥，你不知道老三呀其实是天上的神仙呢，眼睛里有什么是他瞧得上的呀！”马新贻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张文祥手忙脚乱地应付“大哥你别听二哥浑说，他喝多了，知道什么神仙菩萨？”转头又朝黄纵摆手“大哥是读书人哪里听得这些胡言乱语。”谁知不说还好，一说倒把黄纵的脾气逗上来了。“老三你怎么冤枉我！自打我记事起我那死鬼老爹就在我耳边将你的那件事翻来覆去地讲，耳朵都长出茧子来了，我就是忘了自己姓啥叫啥也忘不了那件事！再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用敬天地鬼神了，就不讲因果报应了？”

　　黄纵一番抢白说得张文祥张口无言，反倒让马新贻非听不可了，张文祥素知黄纵脾气也只得让他随口说了出去。“老三不像我是庄稼地里的孩子，他本是大户人家出身。我那死鬼老爹因为受过他家恩惠所以一直在他家帮工护院。老爹说，当年老三生下来之后不吃不喝就哭个没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家里求神拜佛卜医问药使尽办法也不见效。眼看着这孩儿气息越来越弱只道是活不成了，也是天可怜见忽然来了个牛鼻子老道。那老道可是有些神通的，见了老三当时就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老三还真就不哭了，一双眼只盯着老道看。那老道也不解释什么只说了四句话：莫要哭莫要哭，人间应无啼泪处。不为俗尘洒一物，萧瑟回首归家路。之后也不解释就走了，老三自此以后也就吃饭喝水和寻常孩童一样，只是再也不哭了。”

　　马新贻、米兰都听得出神，想不到张文祥身上还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倒真是件奇事，难怪老三现在瘦成这样，想来是出生之时饿出的病根。”米兰兀自喃喃自语，却见黄纵大手一挥“这才哪到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还什么病根不病根，咱们老三可是天上的神仙！”米兰听了不忿正想骂他两句，但见马新贻听得认真也就不好打断，听黄纵继续说了下去。“那牛鼻子老道没头没尾地留了这么几句话说得人半懂不懂的就自己跑了，老三家自然是不放心可四处打听了不少还是连个消息都没有。后来一个曾经受过张老爹恩惠的游方僧人来家串门，一见老三就大惊失色，张老爹就把老三出生的事情讲给他听还把留下的那几句话说给那和尚。张老爹看出和尚心里定是知道什么因此追问，那和尚本来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后来被再三追问才吐口。他说呀，老三根本不是人，是天上下来历劫的仙儿。说老三是三十三层离恨天里的神仙，神仙嘛都是一本正经不说不笑的，结果谁知道这老三脾气大偏就不守那狗屁规矩，生了俗念动了凡心。这不，就被从天赶下来了。那和尚解那四句话说只要老三这辈子什么大悲而不生大悲之恸念，大喜却不存大喜之快意就算是行了，就能再回那狗屁地方去了。反正也是该着，老三从小到大就这副吊儿郎当的性子，啥都行。没见他乐得不行不行，也看不见气的要死要活，可能还憋着回他老家呢。要我说，老三哪也不去就跟着哥哥们大口吃肉大块喝酒，不比什么都逍遥快活......”

　　黄纵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趴在桌上打起了鼾。张文祥唤来下人吩咐送黄纵和米兰回去休息，米兰偷瞧了马新贻一眼点头答应陪着黄纵去了。张文祥见马新贻也已酒至酩酊，便叫人撤去残席服侍马新贻休息。冷不防又被抓住，马新贻满身酒气，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三弟，你是神仙！”张文祥哑然一笑，轻声道“乡村野人为求布施编的瞎话也就二哥从小说到大，大哥你怎么也跟他一起取笑我。”马新贻的手越攥越紧，张文祥微微皱眉面上却依旧笑着，夹杂着浓烈酒气的滚烫气息就这么喷在他的脸上，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张文祥的心跳近乎停止。“你是三十三重天的神仙，我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