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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雨水 ...

  •   我要如何爱你才算合适呢?

      你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脆弱,我恨不得将世上的荆棘为你一把火烧尽,我恨不得把所有觊觎你美丽的窃贼都丢下海底的深渊,我愿意为了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用让你满意的方式,来爱你呢?

      简弈坐在窗边,手慢慢地翻转着那一枚棋子。

      我要怎么才能回到你身边呢?

      过去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这样你就会安全地留在我身边,像是孩子一样在我身边玩耍,像是朋友一样在我对面交谈,像是亲人一样彼此依偎。

      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我是否还有能力爱别人了,在这样流乱的岁月里,我只爱过你。

      可是我的愚蠢的爱啊……

      就像今日这翻盘的棋局,颠覆不再。

      我的爱人啊,我的挚友。

      我们还有什么话,可以毫无芥蒂地,对彼此倾诉吗?

      ——————

      温沁拿着照片,站在阿诺德的门口,静静地,静静地站着。

      她还没有准备好要进去。

      如果真如管家的猜测所说,阿诺德确实是一位王子的话,这位王子对简家不能说不恨。

      因为王权的倾覆虽然不是简弈造成的,但是那时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起源于他支持了叛军。

      如果没有他的商业渠道和入海权的放松,这些叛军是无法这么顺利的运送军火的。

      既然做了,就是简弈的责任。

      整个国家的倾覆,所有王室成员的死伤,无数亲人的头颅,不能说,和看似置身事外的简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诺德一定从他看到温沁并且认出温沁的那一瞬间就认出她来了,那天在月色之下的海岸上,是他,是他先认出了温沁,并且主动来帮她的。

      对于昔日的仇人,依旧在再次相逢的时候,给予善意和帮助。

      这大约就是已然彻底迷失的阿诺德,最后,最后的善意了吧。

      温沁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阿诺德的门。

      不管怎么说,这是简弈犯下的罪过,温沁既然是他的亲人,就要为他承担。

      房间里传来一些响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温沁才听到阿诺德拖着脚步声,缓缓地来开门。

      门一开,裹着被子的阿诺德依旧睡眼朦胧,凌乱的头发胡乱地堆在头上,美丽的绿色眼睛如同懵懂的孩童,毫无知觉地看着温沁。

      阿诺德有点笨重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温沁注意到,他的手上留有一些伤疤,那个形状,看起来像是自|杀的痕迹。

      温沁站在阳光下,礼貌地开口询问:“阿诺德,我可以进来和你谈谈吗?”

      一听说有女孩子要进入自己的小窝,阿诺德登时有点慌。

      本能地,他慌张地看了看有点乱的屋里,又匆忙地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试图在温沁的面前整理出个像人样的模样来,慌乱地说道:“我……我的屋子很乱。”

      温沁说道:“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我能进来吗?”

      她又礼貌地问了一句。

      阿诺德有点紧张地,跺了跺脚。

      终于,他还是松了口,说道:“你进来吧,我现在把窗户大开。”

      他的中文忽然流畅了很多,让温沁有一点不适应。

      温沁一进门,就看见摊在桌子上的中文学习课本。

      虽然语言的句子通顺了很多,但是发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奇怪。

      能说出这么多完整的句子,看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非常努力。

      温沁一进门,阿诺德几乎立刻跳了起来,飞奔着去收拾屋子杂乱的东西。

      好在,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温沁注意到,房间里的东西,很多都是阿诺德留下的食物,一次性食物的餐盘,一次性食物的包装纸,筷子叉子,各种东西,有很多都是垃圾。

      很多原本是垃圾的废品,被他整齐地堆叠在房间的一角,倒像是他的宝贝似的。

      温沁说道:“你留着这些东西还有用吗?”

      在垃圾场里讨生活的阿诺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些东西,废物回收可以卖钱。”

      说完之后,他又手比划着,说道:“孔……孔家收购这些东西。”

      温沁谈了又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活下来的吧?

      温沁见阿诺德已经开始收留废品,说明他确实做好准备留在这里了。

      其实,温沁给阿诺德开出的工资,并不算低。

      但是即便如此,没有安全感的阿诺德还是按照他的习惯,小心地收留着整个房子的废品。

      温沁说道:“阿诺德,你跟着我已经一个月了,我们也去过各种各样的场合,你愿意把胡子剃掉吗?”

      一听说要剃掉胡子,阿诺德登时就很紧张。

      他后退了一步,护住了自己的胡子,小声说道:“胡子,胡子很好。喜欢胡子。”

      像是小孩子,呢喃着不肯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

      那浓密的胡子,不仅是流浪汉身份的象征,更像是一个面具一样,覆盖在他的脸上。

      从阿诺德的面部轮廓和眼睛的形状上,温沁可以看出他昔日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人。

      但是这样美丽的人,如此谨慎地留着凌乱的胡子,是为什么呢?

      难道那张美丽的面孔,就这么不可示人吗?

      温沁说道:“其实这些年圣期亚那的遗民越来越多,很多绿眼睛的人进入圣期亚那工作并且生活,人们已经见惯了绿色眼睛的遗民,你的眼睛,在日后的生活里应该不成问题。”

      阿诺德害怕地坐在床脚。

      他的床在屋子的角落里,他坐着的位子,是屋子最靠近边角的地方。

      最角落里面的,角落了。

      像是一头困兽,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害怕又紧张地,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阿诺德小声说道:“我的眼睛……是蓝色的。不是绿色的,你看错了。”

      如此害怕,那个身份的象征。

      说到眼睛的眼神,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温沁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他立刻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温沁。

      温沁说道:“阿诺德,如果你要留在我的身边,我需要知道你的底细。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

      阿诺德的手,痛苦地绞在一起。

      他的十指像是绞索,难过地缠来缠去。

      “温沁。”他总是吃力又认真地练习着吐字,想要学会温沁的名字:“文沁。”

      有点笨拙的少年,练习咬字,试图发出准确的声音的模样,看起来笨拙又可爱。

      终于,他说道:“温沁。”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遍一遍,念着温沁的名字。

      那一瞬间,温沁忽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能说。

      像是哀求一样呼唤着女孩的名字,就像是海上失联的孤岛,一遍一遍地呼唤着路过的船只。

      阿诺德的手紧紧地绞着,紧张又认真地,专注地说道:“温沁。”

      一遍遍地呼唤着名字……

      是他最后的请求了。

      温沁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坐下。

      阿诺德的手,像是绞索上的绳索,越绞越紧了。

      怕被拆穿,怕被遗弃,怕再一次,成为那海上,无名的孤岛。

      温沁伸出手,抓住了阿诺德的手,说道:“阿诺德,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名字。但是既然你告诉我这是你的名字,我就相信你。”

      紧紧绞住的手,因为这个呼喊,有些许的放松。

      美丽的绿色眼睛,带着一点点的希望,抬头看向温沁。

      只是想有一个稳定的居所。

      只是想每天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就好像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睡觉。

      睡觉。

      睡觉。

      这个世界太荒唐了,让他一直睡下去吧。

      温沁说道:“我保证,只要你是我的人,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会确保这件事我不告诉任何人,但是你要对我说实话。”

      “即便是你不对我说实话,我最终也会查到的。等我查到,那个时候我就不能相信你了,你明白吗?”

      温沁甚至不知道阿诺德能不能听懂她的中文。

      见阿诺德一直不肯抬头不肯出声,温沁自动默认他听不懂,于是准备站起身,去再找一个可信的翻译来。

      温沁起身的那一瞬间,阿诺德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像是孩童抓住最后一个认识的东西。

      他失声喊出来:“温沁!”

      无可辩解,无可诉说,那背后血腥的秘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因此,只能一遍又一遍,失落地喊着你的名字;“温沁。”

      最后的信任,最后的所知。

      温沁被他拉住了,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愿意说了吗?”

      阿诺德恐惧的眼睛,睁大了,闪躲一下,最终还是抬起宝石一般的眼睛看向她。

      入学的时候,所有的女孩都有花,温沁没有。

      从那个时候,阿诺德记住了她的名字。

      满脸胡茬的他,缓慢地,痛苦地张口,说道:“我没有……骗你。”

      “我叫阿诺德。阿诺德是我的中间名,人们从不提起它,也不将它写在证件上。”

      “阿诺德的含义是……”

      “老鹰。”

      “德罗·阿诺德·海因里希。这是我的全名。它的中文含义是,太阳下,站在悬崖上的老鹰。”

      阳光下,傲立悬崖边上的,冷血的捕猎者。

      仅仅是这个名字的含义,温沁就已然确定,他确实是一位王室的成员。

      提起到家族,阿诺德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

      “约德尔堡血腥镇压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参加。那是……那是哥哥们的决定。”

      阿诺德说的这个历史事件,在圣期亚那很有名,这是王室对平民反抗的一次暴力镇压,在那场镇压之中,握有强权的王子们下令无差别射击所有因为新立税法抗争的平民。

      那一场血腥镇压,圣期亚那死了上万人。

      再后来,革命和叛变同时开始了。

      当然,叛变赢了。

      提起这件事,阿诺德还是浑身颤抖。

      整个圣期亚那,都把那一件历史性的事件当做王权倾覆的象征,人民对王室彻底失去了信任,各地的叛乱同时掀起,愈演愈烈。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王子啊,满脸胡茬,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屠杀那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留了生物学的作业,我们要记录油菜的生长过程,我在房间里,写作业……”

      背负多年的罪名与骂名,像是肩膀上再也不能承担的负重,让他一瞬间崩溃。

      悔恨的、不甘的泪水顺着美丽的眼睛落下,他失去控制,不断呢喃着当地的语言。

      因为他一遍一遍重复,温沁能听懂他说的是:“我什么,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个子比她要高的青年人,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像是一个孩童。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那是哥哥们的决定……”

      温沁记得查到的资料上,圣期亚那之前的王室里,主要有十七位王子。

      发生叛变的时候,最年长的已经三十九岁,而最年轻的,只有六岁。

      温沁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安抚着他,说道:“可是你是怎么逃脱王宫的呢?那天整个王宫都被从里面锁死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温沁知道重现伤口一定让他很痛苦。

      但是她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如果她要冒着风险留下阿诺德,她一定要全部知晓真相。

      留下一位王子并不是什么隐患,叛变过去三年,人们已经忘却了当年的事情。

      圣期亚那的王室除了主要的那几位被人民所知,其他的因为王室成员众多,都很安静。

      当初王宫被彻底焚毁,合照的信息也早就被抹去了,更别提这么多年阿诺德的相貌变化了那么多。

      温沁真正在意的是,阿诺德有没有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阿诺德苦笑着抬起头,说道:“你……”

      “你啊……”

      多年的伤痛,到了那天,也就化作一声叹息。

      阿诺德说道:“我在你的生命里,看来真的是微不足道吧。过去是,现在也是,以后,也会是。”

      “那天是校园运动会啊。”

      温沁猛地惊醒。

      她想起来了。

      那天的运动会上,最后一场比赛是八百米。温沁报了比赛,又因为很多年不太运动,运动太激烈就晕倒了。

      晕倒前,她记得,那个有着美丽绿色眼睛的同学啊,从跑道的另一头跑过来,把她背到肩膀上,送到医务室。

      那天温沁在医务室里昏睡了很久,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在医务室她没有见到谁,只是记得离开学校之后,整个圣期亚那街道上一片混乱,简弈从人群中冲出来把她护住,一把抓住她带回了家里。

      后来她才知道,就是那一天的下午,叛军攻进了王宫,开启了对王室的报复。

      运动会结束的时间很早,若是阿诺德按照正常的时间回去,或许已经死在乱枪扫射之中了。

      但是……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啊,竟是如此的巧妙。

      温沁那天昏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她问道:“你是不是把我送到医务室去了?”

      阿诺德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天的整个圣期亚那一片混乱,学校自然也是。

      温沁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医务室又任何人,学校已经一片空了,她只记得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后来因为天气冷,她就穿着外套出去,上了街。

      简弈看到她穿着那件外套吓得不轻,急忙把她一把抱住塞进车里,一路疯了一样开车回家,回家就点火把那件外套给烧了。

      温沁当时想要阻拦,但是简弈的速度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抢下外套就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那样忽然烧起的烈火,让一向害怕火灾的温沁,感到很害怕。

      想起那个场景,她才终于想到,那件外套的背面,印着圣期亚那王权的刺绣。

      王权的徽章,是一把红色的盾,和一把银色的剑。

      在简弈点起的火焰里,一瞬间,烧了个干净。

      直到今天,所有的一切,温沁才终于对上了。

      圣期亚那大乱之后,所有的同学,老师,医生,都匆匆地跑走了。

      阿诺德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一直等着她醒过来,等到最后,直到温沁醒来之前,他才匆匆离开。

      因为温沁记得,那个时候醒过来拿起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外套的外面尚且还是温热的。

      看来那个时候的阿诺德很急,很怕,不知所措。

      他的整个世界,就在那一天颠覆了。

      而唯一的见证者,已经忘却了这件事本身。

      温沁沉默地坐在阿诺德的身边,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原来在那个学校里,她不是孤身一人的。

      曾经也有人帮助过她,也有人默默地爱她,留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可惜这一切,都被那一场巨变,彻底地冲散。

      温沁说道:“那天,谢谢你把我送去医务室,又在所有人走了之后照顾我。对不起啊,我那天昏过去了,对当时的事情,实在是记不清了。”

      阿诺德的手还是死死攥着手,他回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也谢谢你……昏过去了。”

      “否则那天下午……我就死了。”

      小小的房间里,沉默了。

      片刻后,温沁说道:“阿诺德,我会留下你,也会尽我的努力照顾你,但是我需要一个会枪法的人来保护我,我能为你找到很好的老师,你愿意学习吗?”

      绿眼睛的年轻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拒绝温沁任何事情的。

      一个合格的雇员,从来不对雇主说“不”。

      在王宫的时候,那些仆从,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现在异地而处,换做他来永远不说“不”了

      绝对的顺从,无比的忠诚,这是只有王室留有的习俗。

      温沁说道:“我查过所有现在没有被销毁的资料,外界并没有留下任何与你有关的信息。所以我需要你把胡子剃掉,然后用正常人的方式和我一起生活。”

      一个忠诚的仆人,是绝对,不会说“不”的。

      阿诺德点了点头,那点头已经像是一种极度的服从。

      温沁说道:“阿诺德,如果你有不满,你可以和我说的,你不一定要什么事都答应我。我是你的雇主,我们是合约关系,我们不是主仆关系,你明白吗?”

      阿诺德茫然地摇了摇头。

      温沁叹息一声。

      那时的圣期亚那,是不允许任何除了王室准许以外的人做生意的。

      所以,整个国家的人民,都相当于海因里希王室的奴隶。

      阿诺德知道如何做一个仆从,因为曾经有无数的仆从照顾过他。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合作者。

      温沁见和他讲不通,她的语言里也没有当地语言的词汇,只好说道:“没事了,就这样吧,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要来给你剃头发和胡子了。”

      温沁曾经想过找人来帮阿诺德剃掉多余的头发和胡子,但是阿诺德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并不信任这里除了温沁之外任何的人,温沁看了一圈之后,也只好决定自己来。

      阿诺德虽然还是在害怕,手指还是痛苦地绞在一起,但是他顺从的坐在床边上,像是一只要被剪毛的猫咪似的,坐得端端正正,等着主人来给他剃毛。

      温沁从来没有给人刮过胡子,也只能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给阿诺德涂上泡沫,然后慢慢地给他刮胡子,说道:“以后你要过上阳光下的生活了,不能总是这么躲藏下去了。我需要你,你明白吗?”

      阿诺德下意识点头,想说他明白了。

      然而他这一动,温沁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刀片就刮伤了他的脸,血登时留流出来了。

      即便是被划伤了脸,疼痛瞬间袭来,阿诺德还是维持着不动的姿势,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温沁连忙手忙脚乱地拿了纸给他擦脸上的血,说道:“你等我一下啊,我去给你找点药!”

      温沁说完,匆忙把刀片放下,匆匆跑出屋子去找止血的药。

      阿诺德茫然坐在原地,手足无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就这么坐着,任由血往下流。

      她说了,要等她。

      就这样敞着伤口,温顺地等待着。

      温沁拿着药回来的时候,阿诺德还是坐在原地,脸上的血已经顺着他锋利的下颌往下滴。

      一滴,两滴。

      温沁心疼的不行,连忙给他上了止血的药,又贴了个创口贴,说道:“你怎么就真不知道自己要止血呢?都不会擦一下的吗?”

      她本来只是担心,全然没有意识到,担心的话语有的时候说出口,像是在指责。

      阿诺德有点狼狈地低着头,小声为自己辩解:“你说要等你……”

      就这样等着你,相信你会回来的。

      除此之外,还能相信什么呢?

      温沁叹了口气,说道:“你啊,真希望你能跟怀特海多学一点,到时候到了慌乱的时刻,我们还能彼此照顾一下。”

      温沁看了一眼阿诺德失落的样子,觉得他有一点像外面的小流浪狗,委屈巴巴的,被主人捡回来以后生怕做错事,拴着绳子一动也不敢动。

      温沁给他止了血之后,又继续给他剃胡子,问道:“你恨简弈吗?”

      阿诺德说道:“不恨的。”

      温沁听他这样说,倒是挺诧异的,问道:“为什么不恨?”

      阿诺德说道:“这么多人,要恨多少人,才能数清楚呢?我上学的时候,数学总是学不好,现在也还是学不好。”

      他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温沁,笑了一下,说了一个当地的谚语。

      温沁曾经在很多个时候听过这句谚语。

      但是,只有在阿诺德此刻一脸血笑着对她说出来的一瞬间,她才感受到这句谚语的震撼。

      谚语的文字意思是:谁能数得清天上的雨点呢?

      那独特的声调,那押韵的句式,那融入歌谣的声音。

      这句谚语也总被用于“一生要爱多少人,才能够满足呢?”这样的句子。

      令温沁最震撼的,是阿诺德能在两起血案之后的一个下午,这样一笑置之,然后说出这个句子。

      ——你恨简弈吗?

      ——谁能数得清天上的雨点呢?

      ——一生要爱多少人,才能够足够呢?

      那位在政|变中被无辜牵连,终究失去一切的小王子啊。

      当多年之后,你问他恨不恨但年害死他亲人的势力的时候,他反而笑着问你:

      “一生要爱多少人才能足够呢?”

      温沁无法说清这句谚语为何可以用在这个语境,这样错乱的语言,一时间让她无法理解,圣期亚那的民谣里,到底唱的是什么。

      她很难说清那一瞬间的感受,在阿诺德轻轻念出那个熟悉的句子的时候,她很难说清这两个情景之间的联系。

      拿着工具从阿诺德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简弈正在花园里等她。

      见她拿着一堆男生的东西从阿诺德的房间里出来,简弈从花丛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小沁最近身边的人,实在是很多啊。”

      温沁忽然问道:“简弈哥哥,你能数得清天上的雨点吗?”

      简弈一时间沉默了。

      他了解这句谚语,一听到就明白了它的含义。

      简弈把手中一直握紧的那一枚棋子,头一遭放下了,托着腮认真地看着温沁,说道:“你想要说什么呢?”

      温沁也说不清自己要说什么。

      简弈说道:“小沁,我的世界里从不下雨,那个干涸的世界里,如果有水,只有很多年之前的一滴泪,是一个女孩在我面前哭过。”

      “不下雨的世界里,是不用去数雨点的。”

      温沁更深地沉默了。

      终于,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她,开口说道:“我学会了刮胡子,你需要我帮你把胡子刮了吗?”

      两个人对视着,终于,相视一笑,仿佛之前的争执不曾发生过。

      仿佛那些愤怒,那些疏离,都是一阵风一样,从他们中间吹了过去。

      简弈把棋子放在一边的地上,空着双手,看着温沁的眼睛笑着,说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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