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喜欢二淹

3、小天的鞋子

　　一
　　晚上九点，华珍下班回到家，朝房间里的儿子叫道：“小天，饿了吧？”
　　“没有。”小天坐在桌子前看书。华珍心里一阵高兴：这小子莫不是转性了，懂得好好学习了？
　　小天刚上初中，因为家里无人照顾，每天在学校晚自习之后回家。以往吧，一回家就对牢电视机坐着看，要千呼万唤才能挪挪屁股，今天居然例外。
　　“小天，快来，妈妈给你带了蛋糕回来。”
　　不像平常那样欢呼雀跃，小天慢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眉头锁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华珍问道。
　　“妈妈。我，我，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小天吞吞吐吐。
　　“又考的一塌糊涂了吧？”华珍一下子生气了，这小子上次语文考了74分，信誓旦旦这回要考好，看来又没戏了，“你说说，你每次都要考砸了才知道用功，顶什么用？”
　　小天涨红了脸，低声说：“不是，没考试。”
　　“那怎么啦？”
　　“我，我的眼镜被人踩坏了。”
　　“什么？”华珍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是上个周末才配来的眼镜，总共花了346元。
　　“怎么一回事？”华珍的声音不由的凛冽起来。
　　小天开始掉眼泪。原来他下课时把眼镜放在桌子上，上了一趟厕所，回来时发现眼镜掉在地上，正急忙要跑过去捡起来，同班女生林露露冲在前头，一脚踩在眼镜上。
　　“镜片全碎了，镜架也，也坏了……呜呜……我让她赔，她说谁让我眼镜放地上的，……”小天泣不成声。
　　“346块钱呐，就这样，让人家踩没了？”华珍心里一阵阵疼。这笔钱对别人家不算什么，对华珍家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华珍两年前离婚，前夫是个好吃懒做的赌鬼，离婚前把家里输的一穷二白；离婚后不见踪影，儿子的抚养费一个子也没出过。华珍在超市做销售服务员，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一千五六，要付房租，要付水费电费煤气费手机费电视费，还要供养自己和儿子两人的吃穿用度，日子过得紧巴巴。为长远打算，再怎么节省，每个月华珍还要定期存下300块，手头上更是见不到现钱。
　　小天眼睛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近视了，硬是拖到初一才给他配眼镜。那也是看了无数家眼镜店，比较了好几个星期，直到上周华珍发到工资，才一拍桌子定下了：买一副质量比较好的。
　　“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你说说，书你读不好，连一副眼镜也保管不好。”华珍气急攻心，不管儿子哭不哭的，骂骂咧咧：“你以为钱很好赚吗？我上个月多加了四个晚班，又和别人换了三个晚班，才多挣了2百多块钱，上个月我差不多天天晚上都上班了。你知道吗，你？”
　　“妈，我知道。”小天哭的更厉害。
　　“你知道什么呢？”华珍忍不住委屈，“你学校里晚自习，在学校里吃晚饭，有荤有素的菜，有热的饭。我加晚班，单位不补贴晚饭，我每次都买几个面包啃啃骗骗肚子，就算吃过晚饭了。你以为我赚钱容易，346块钱的眼镜，要我加多少个晚班才行？”
　　小天泣不成声，他知道妈妈辛苦，很痛心。
　　忽然，他擦干眼泪，坚定的说：“我要让她赔。她说她最多只赔给我50块钱，我要让她赔全部的。”
　　华珍看着儿子，心里有些怜惜，也有些担心。但是，人家踩坏眼镜，要赔偿不也是理所当然吗？小姑娘为什么就一口咬定只赔五十块呢？
　　“小天，你跟老师说说，让老师解决吧。”
　　“我会处理的。”小天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很多，很担当的说：“妈妈，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二
　　第二天上午，华珍正在超市里整理货架，老师打来电话：“小天妈妈，你赶紧到学校来一趟吧。”
　　“怎么啦，小天出什么事啦？”
　　“小天没事。是跟小天的眼镜有关，对方的家长在学校里，一定要见你。”
　　“哦，我请个假，马上就来。”
　　华珍忐忑不安的来到学校，老师的办公室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原来是踩坏小天眼镜的林露露的家长。
　　林露露的妈妈见到华珍就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踩坏了你们一副眼镜，就要毁掉我的女儿？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华珍一头雾水。
　　那对夫妻看到华珍的确不知情，脸色才缓和下来，掏出一只手机，翻出十来条短信，
　　“林露露的家长，你的女儿踩坏了我的眼镜，你们必须赔给我。”
　　“你们不回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赔我眼镜，我会和林露露没完，你们等着瞧吧！”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鱼死网破。我才不怕你们，到底赔不赔？”
　　……
　　看那短信，发送者正是自己的手机，时间是夜间一点至二点。
　　“你看看，这是在威胁我们呢。你的儿子也太厉害了吧？”露露妈气愤的对华珍说道。
　　儿子说自己解决，原来就是这样解决呀！华珍连忙向两位家长道歉。心里却忍住心疼：那小子昨天一夜没睡好吧，都怪自己不肯好好说话，把他吓坏了，他才想出这一招的吧？
　　老师将话题转到赔偿眼镜上面，对方家长说：“你儿子的眼镜放哪儿的？放在桌子上我女儿能踩它吗？”
　　“哎呀，我儿子又不是故意放地上的，肯定有人把他眼镜碰地上的呗。”
　　“所以呀，我们不可能赔全部的。你找到把眼镜碰到地上的人让他赔另一半呀。”
　　对方讲的也不无道理，华珍只好接受。把小天眼镜碰到地上的人，小天和老师都张罗问过，一时查不出来。她心里盘算着，赔一半就是173块钱，再添加一点，配个两百多块钱的眼镜也够了。
　　对方只给了170元，摊在老师的办公桌上，一张一百，一张五十，一张二十。少了三块，对这零碎小钱，华珍也不好意思张口要了。
　　老师说：“把两个小孩叫过来，告诉他们解决的结果，让他们以后好好相处。这事就算过去了。”
　　小天和林露露进了办公室，听了老师的话，小天坚决不同意，他大声叫道：“叫他们赔全部的，346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这个14岁的半大男人，在众人面前有一股疯劲。脾气执拗起来，一百头牛也拉不回头。他不听任何人话，一个劲瞎嚷嚷，还把桌子上的钱全撒林露露身上。露露的爸爸气得要揍他，华珍一下子跳到儿子面前，指着对方鼻子骂：“你跟一个孩子计较呀。你敢动他，我和你拼了。”
　　老师左右调停，总算把剑拔弩张的局面控制住了。老师把小天拉到另一个办公室，让林露露的父母先走，然后开始和华珍沟通。
　　“小天这孩子，性格有些偏执，家长要引导呀。”
　　华珍没听懂什么叫偏执，也不知道怎么引导，她心里对那个大男人的做法很生气，也很委屈，以为我没有男人依靠，好欺负，是不是？
　　“他思想上存在的一些问题，现在看来是小事，以后说不定对他会有很不利的影响。”
　　华珍想，思想上能存在什么问题呢？还能有什么影响？反正今天我们也没有怎么吃亏，小天这孩子，胆量还是不小的，虽然年龄小点，但是有男人的气魄。
　　老师还说了很多，不知怎么的，华珍听得昏昏沉沉，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老师的脚上了。老师是位40岁左右的女性，样子温和，气质优雅。她架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悬空，这只脚上穿着橘红色的磨砂软皮平底鞋，鞋头上镶了同色系的一朵花，配着透明的黑丝袜，这样一来，这只脚看起来分外娇艳明丽。
　　正欣赏间，听到老师叫：“小天妈妈，小天妈妈。”
　　“嗯？”华珍抬起头。
　　老师手里拿着作文本子，说：“你看看小天的作文，他写道，班里某某让他到学校小店里买东西，一次支付一元钱的劳务费，他便认为某某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真是的，这孩子，”华珍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不懂事，一块钱就把自己卖了。”
　　“是呀。你不认为他的友谊观念是错误的吗？把友情和钱掺在一起，这还是纯洁的友情吗？”
　　华珍听不懂什么“观念”“友情和钱”的关系，但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懂了。她不以为然的笑着说：“他还小，不懂事。再说，才一块钱，小孩子之间玩玩的。怎么就不纯洁了？”
　　老师大摇头。华珍心里开始惦记自己请假时只说一下子就回去，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若是被主管发现，又要扣钱，一想到这，屁股就坐不住。
　　还好老师准备结束谈话，带着她到隔壁办公室找小天，让她交代儿子几句话再走。小天正和隔壁办公室的老师交流谈话，看样子情绪平息了很多。华珍想了想说：“眼镜坏了，明天就带你去配一副来。好好读书，考好成绩。”
　　华珍走的时候，回想了好几遍，最后这几句话交代的，总是没说错吧？
　　等华珍走了，小天老师很无奈的摊开双手，对同事说：“今天，我终于知道，什么叫鸡同鸭讲了。完全没办法沟通呀！”
　　三
　　华珍想着明天下午要带小天去配眼镜，想要把明天下午连晚上的班次换成上午的。她决定和红艳换，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红艳老说自己有事情，已经好几次把晚班换给自己了。礼尚往来，红艳跟自己换是应该的。
　　没想到碰了一个大钉子，红艳说：“别找我换，什么人的晚班我都不要。我晚上有事，不稀罕那点补贴。”
　　“怎么是为了补贴呢。你有事情，我跟你换了好几次，到了我有事情，你怎么能不换呢？”
　　“不换，我明天也有事情。”红艳一口拒绝。
　　“你怎么天天有事呀？”华珍气不过，“你正常上晚班的时间根本没满，我帮你代了几次了？”
　　“哎呀，你代了晚班，补贴不都是你领取了吗？又不是白干的。再说你一个人，晚上在家里还不如上班热闹呢。”
　　“放你娘的屁！”
　　“你才放屁呢！”
　　要不是旁人拦着，两个女人就干起架来了。
　　华珍后来跟李大姐调了班次，心里恨死了红艳，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正在大声的和同事说：“今晚我们家的开车到西区公园去。那里的空气，啧啧，真好。那里的景观，真是漂亮。我们家的说了，等以后有了钱，再到西区买一套房子，那就是住到画里去了。”
　　华珍在一旁货架上默默地整理东西。
　　李大姐走过来，安慰华珍：“别跟她计较。她家里刚刚贷款买了新车，新鲜着呢，天天晚上跟着老公到处兜风。”
　　华珍却忍不住掉了眼泪：“就她有老公？就她买得起车子？我就该晚上都在这里上班赚那点补贴的？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心里骂了红艳一千遍。晚上回到家里还是气愤难平。
　　跟小天说好第二天要去配眼镜的事，小天吞吞吐吐地问妈妈，再配哪一种眼镜好呢？
　　“上次看到那种210的，挺好。”
　　“我不要。”小天一副倔强的表情。
　　“那你想要怎样的？”
　　“我还要原来的那种。”
　　华珍生气了，这小子真不懂事：“我跟你说，我自己手里只有三百块钱了，昨天你小姨婆摔了一跤腿骨折了，我还没去探望呢，那就得花掉上百块。咱们还要吃饭呢，哪来的钱！”
　　“我就要原来的那种。”
　　“你这兔崽子，反了你？为你配副眼镜，费了我多少时间？今天还让我受那个狐狸精的气呢，你倒像六月的死人难收拾。看我不打死你。”
　　华珍抄起手机充填器，用细长的电线抽打儿子。
　　小天不动不嚷也不哭，就定定的呆在餐桌旁边，像个木头人，由妈妈打，手臂上立刻起了两条青肿。华珍打了几下，自己生气哭去了。小天也不洗脸刷牙准备睡觉，一直定在那儿到了10点钟。华珍心里想，这小子真的像老师说的，什么，什么“偏执”来着。怎么办呢？再打一顿吧，下不了手。骂骂又没用。突然想到一点，就说：“小天，你把私房钱填补上吧，让你买346的。”
　　小天存了一百多块私房钱，那是因为妈妈特许他把爷爷奶奶给的一百块压岁钱留着，只有这份压岁钱是只进不出的，其他的都只是转个手，还给人家了。
　　小天听了妈妈的话，动摇了，可是突然间，眼泪止不住从他双眼中溢出来，他趴在餐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瘦瘦的肩膀一耸一耸。
　　小天统共存了163块钱，除了爷爷给的一百块，其他的63块钱是小天像蚂蚁搬粮食一样，一点点存起来的。他省下了平时妈妈偶尔给的一点零花钱；有时来不及做早餐，妈妈会给三块钱早餐费，小天也能省下一些；这里面还包括给好朋友买东西的劳务费。
　　小天计划存足188块，那就够买一双KAPPA的运动鞋了。小天想要那种球鞋不是一两天的事，由来已久。妈妈买鞋子向来只到小摊位上买二三十块的，那种胶底布面球鞋，重重的，不透气。穿着一天，脱掉的时候脚臭的要命，为了这个，小天不敢到同学家玩，怕到人家家里要脱鞋。而KAPPA的运动球鞋里有一层防臭鞋垫，班里好多同学都说这个效果特别好。再者那双鞋子轻便，穿着能增快跑步速度，小天体育本来不错，如果能穿那样的鞋子，体育课上跑步比赛拿个冠军也没问题。
　　还差25块就足够买一双鞋子了。可是现在，眼镜同样重要，如果买了便宜的，那位嘴尖牙利的女生肯定要到处宣扬，说小天讹她的钱了。而且班里同学谁还戴300块钱以下的眼镜呀？宁肯眯着眼睛看黑板，也不要戴劣质眼镜。
　　小天越想越委屈，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呢？人家却样样都有。
　　小天的心思，妈妈倒是知道一些，她苦口婆心的规劝：“别跟别人攀比，你读好书，比什么都强。等你以后考了大学，有了好工作，赚大钱，想要什么都行。到时候买一辆车子天天兜风，到西区买一所房子住，比谁都强。现在你就专心读书，什么鞋子都是一样穿，读书的孩子不能讲究吃了穿了的。我小的时候……”
　　华珍讲得口干，小天也没抬起头来。华珍心想：这孩子真难沟通，就像老师说的“鸡同鸭讲”，上次老师在华珍背后说的话，华珍听到了。
　　四
　　小天拿出了一百块私房钱，还买了和原来一样的眼镜。他现在只剩下63块私房钱了。
　　日子如平常，流水般的过。
　　这天，华珍轮到在超市门口当值，这个活轻松，就看顾客进进出出，别携带大样的物品。华珍和李大姐隔着门对站着，两人荤的素的瞎聊，这时小天的老师打来电话，说是让华珍晚上回家看看小天的作文，小天的金钱观念和人生价值观都有问题，家长要注意啊。
　　搁了电话，华珍把老师的话学给李大姐听，李大姐说：“金钱观念？人生价值？什么意思啊？人的一生能赚到钱就好了，就有价值了。他们这些老师，光动动嘴皮就有收入，就会绕着弯说些人鬼不懂的傻话。”
　　“可不是，上次，那位老师还说和我讲话是‘鸡同鸭讲’，没法沟通。”
　　“鸡同鸭讲？她说她是一只鸡，你是一只鸭，一个‘咯咯咯’，一个‘嘎嘎嘎’？太搞笑了，哈哈哈。”李大姐和华珍放肆的大笑，由着这个话题讲了许多更有意思的逸闻趣事。
　　晚上回到家，华珍想起老师的话，因为好奇心，翻开小天的作文看。小天写的是《我看仲永的沦落》：
　　“大家都说，天才方仲永是因为他爸爸不让他学习，带着他四处赚钱，所以导致他最后
　　沦为常人。大家都指责方仲永的爸爸财迷心窍，毁掉了一个天才。可是，我觉得方仲永的爸爸并没有错，如果方仲永能凭着才学赚钱，为什么不赚呢？难道让这样一个好机会白白的浪费掉吗？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赚钱的机会在眼前，当然要把握住。
　　“只不过方仲永的爸爸太不会安排时间了，他应该安排好儿子有学习的时间，因为方仲永这样聪明，肯定能读好书。在古代读好书就能考取进士当上大官，当了大官就有大把大把的钱。爸爸把儿子养大，培养他当大官。等方仲永当了大官，他就会赚更多的钱，他的爸爸不就更发达了吗？所以方仲永的爸爸没有给儿子读书的时间是不对的，……”
　　儿子的这些话，华珍看懂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要抓住机会赚钱，还要好好读书以后好赚大钱，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看看作文后面，老师用红笔写了一大段话，快占满一页了，老师写到：
　　“学习怎么能这样急功近利呢？难道学习唯一的目标就是金钱吗？人生唯一的追求就是金钱吗？你这样的观念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方仲永读书学习成功之后，就是当了大官赚了大钱，而在事业上一无建树，在道德上毫无操守，那么，王荆公更要哀伤万分了。
　　“人生的成败并不能用金钱衡量，相反，金钱有时候会成为人生幸福与成功的绊脚石，你知道居里夫人把金质奖章送给女儿做玩具的故事吗？你听说过爱因斯坦把支票当书签使用的故事吗？成功人士……”
　　华珍看的云里雾里，头晕脑胀，不禁抱怨：“还真是人鬼不懂哩。”但心里想着，老师交代过的，还是得教育教育，不然明天老师问起小天来不好说。
　　“小天，小天。”华珍叫道。
　　小天坐在房间的桌子前，趴在桌子上，大概在看书。
　　华珍走过去，说：“老师今天跟我说了，你学习归学习，不能老想着金钱。你想也没有用啊，你又没有能力赚钱。所以一门心思读好书才对，知道吗？”
　　小天用闷闷的声音说：“知道了。今天老师找我谈话了。”
　　“哦？老师都说什么了？”
　　“老师说我太看重钱了，她说男子汉，是要做大事业的，以后要顶天立地，不能为了眼前这些名牌啊，零花钱啊去计较，去浪费精力。”
　　“老师说的对啊，等做了大事业，还怕没钱？”原来老师说的是这个意思！
　　“老师说，做事业不一定跟钱有关，只要温饱有保证，对钱不必要求太多，这才是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这样啊？也对，还是得听老师的。”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今天晚上老师的儿子到我们班里找他妈妈了，我看到他脚上穿的鞋子，是KAPPA的运动球鞋，蓝色的鞋面，网状格，松紧带式的，有个大大的白色标签图标，这一款鞋子要288元呢。我们老师说的都是骗人的，她全都在骗人……”小天情绪又激动起来，眼眶里含着热泪。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哭的？”华珍擦干儿子的泪水。
　　小天埋下头，不让妈妈看见自己的脸，他嘟囔着：“全是骗人的……”
　　华珍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这样伤心，也许，那双鞋子没买到对小天打击太大了？看来下个月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双KAPPA的鞋子给小天买回来。
　　五
　　小天还在埋头抽噎，他不知道该和妈妈怎么讲，讲了妈妈也不一定会懂，就像老师的口头禅那样“鸡同鸭讲”，谁也不懂谁。
　　只是小天不知道啊，生命里有许多痛苦和悲伤，注定要自己独自承受，无法与人分享，也没有人能为他分担，讲不讲，都是一样的。等他长到足够大，他就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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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完成于2013年四月。离婚的单身母亲华珍和儿子小天过着清苦的生活，小天的眼镜被同学踩坏了，关于赔偿问题，小天和同学家长产生了矛盾，华珍和老师沟通不畅。再买新眼镜，动用了小天的私房钱，小天买不了梦想的球鞋。
想要写一写孩子成长过程中，金钱、亲情、教育以及社会投射给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