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谨慎地养狗崽子》秦有琴

6、终点站

　　何菊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林白术手，“好吧，那林先生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呗。”
　　林白术推辞：“不必了，我这次只是来看看陆轻山，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先生别客气。”何菊热情地说，“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留下来吃一顿饭又怎么了？难不成……”
　　她眼睛一瞪，“林先生嫌弃我们家？”

　　“怎么会？”林白术哭笑不得地说。
　　他一向难以招架这种真挚热烈的情绪，加上陆建军也在一旁插话，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点头应允。

　　何菊喜笑颜开：“那你们在这聊，我去做饭。”
　　原本一直沉默的陆轻山闷声说：“奶奶，你在这待着吧，我去做。”

　　“别，小山你就和林先生就坐这儿聊聊天，顺便让他教教你的学习。”何菊挥着手笑道。
　　陆轻山却坚持：“你这几天不是身体不怎么舒服吗？自个儿待着休息，我去做饭。”

　　“那算得什么？”何菊说，“你奶奶我现在身子好得很。”
　　陆轻山拧起眉，还没开口，林白术忽然说：“老人家，陆轻山有这份孝心挺好的，我也没吃过他做的菜。不如今天你们就歇着，让他去做？”
　　他含笑道：“我也和他一路去，帮帮忙。”

　　何菊还欲说什么，林白术却先一步把她的话堵上：“就当是我们两个小辈孝敬你们。如果您连这个都不同意，我也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了。”

　　“那好吧。”何菊说，“还特意麻烦林先生，我真过意不去。”
　　“您别这样说……”

　　眼看着又一轮的你推我让的对话又要发生，陆轻山不耐烦了，抬腿就往门外另一边的厨房走，“我先去做饭了。”
　　林白术抓住这个机会，连忙说了声我也一起去，逃出了那个让他快喘不过气来的屋子。

　　刚一出门，林白术就长长地舒了口气。
　　陆轻山睨他一眼，嘴角勾起：“怎么，还有能让林先生觉得棘手的事情啊？”
　　林白术含笑看他，说：“你就挺棘手的。”

　　陆轻山眉头一皱，刚想骂人，忽然意识到林白术这话变相捧了他一把，于是紧皱的眉心舒展开。他斜眼看着林白术，问：“那你还非要和我一起做饭？”

　　林白术就笑，日光下他的轮廓被柔和得有些模糊，笑容温润得像含了春水。
　　越是这种情况，他眼下那点泪痣就越是引人注目，坠在眼尾，明晃晃地钩子似的挠着人。

　　陆轻山啧了一声，别过脸，闷着头进了厨房。
　　林白术跟在他身后。

　　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沉闷而反复，柴火在灶里烧得啪啦作响。热量自火焰中腾发出来，热得陆轻山T恤汗湿了一片，紧紧地贴在身上。
　　陆轻山坐在灶前，正拿着蒲扇鼓风。

　　林白术手背凸出骨的线条，手指搭在翠绿的青椒上，正一下一下地切着菜。
　　他切得很慢，大小还不太均匀。
　　陆轻山在他旁边瞥了好几眼，没忍住出声道：“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是啊。”林白术坦然地承认了，他垂眼看着青椒，全神贯注的视线如果落到多情的人身上，怕是一瞬间会让那人沦陷。

　　陆轻山纳罕道：“那你在学校的时候就没自己做过饭？”
　　“没有。”林白术说，他回忆起了在国外的那段日子，声音很轻，“以前都是我女朋友负责做饭。”
　　陆轻山哦了一声：“原来你还有女朋友啊，怎么我没看见过？”
　　“因为分手了。”林白术还是在笑，眼睫垂下时神情莫名带了点落寞。

　　陆轻山沉默了，几乎没有安慰人经验的他憋了好一会才说：“……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林白术抬眼看他，火光下脸庞是成年男性特有的刚与美，“谢谢。”
　　他笑得很礼貌，“不过她不是旧的，也不是树。只是我们不适合而已。”

　　陆轻山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很快林白术就转移了话题：“青椒切完了，我来掌火，你来做饭吧。”
　　“……好。”陆轻山闷闷地应道。

　　.

　　“多谢款待。”林白术屈着长腿，坐在瘸了一条腿的凳子上，姿势却依旧优雅，就连笑容也不曾改变分毫。

　　“没有没有，林先生愿意留下来吃饭才是我们的荣幸。”陆建军摆着手说。
　　“就是，别跟我们客气。”何菊附议。

　　他们就坐在陆家屋前的空地上，面前是漆掉得差不多的木桌，桌上用搪瓷碗盛着饭菜。伴着下午的日光，他们用完了这一餐。中途陆建军还试图拿出自己珍藏的白酒，被林白术以自己不善饮酒的理由拒绝了。

　　陆轻山一直沉默地吃着饭，不发一言。只有在陆建军催他说话的时候，才简单地讲几句。
　　不过林白术很清楚，其实陆轻山一直在偷偷地看他，还在看他夹菜的频率和进食的多少。见林白术全程没有表现出嫌弃的神色，反而一如既往地随和温柔，少年的眼圈染上了一点点红。
　　好在陆轻山的皮肤是小麦色，天色又不算早，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吃饱喝足后，何菊站起身，麻利地开始收拾剩菜，陆建军则帮她收拾碗筷。林白术和陆轻山本来还想帮忙，陆建军却大手一挥道：“小山啊，你带林先生出去走走。饭都让你们做了，收拾洗碗留给我们两个老的怎么了？”
　　两个人的动作便僵住，陆建军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把他们“轰”了出去，勒令他们去外面玩。

　　两人从陆家的泥屋离开，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可黄昏时的南滨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到处都被暖黄的色泽覆盖，落日也被低矮的山头遮住了。

　　“……麻烦。”陆轻山低声抱怨。
　　林白术听见了，便准备告辞离开。

　　陆轻山却比他先开口：“爬坡的话行不行？不行算了。”
　　少年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小石。

　　林白术笑容僵在脸上，他衡量了一下现在离开后陆家二老会有的反应，叹了口气说：“好，走吧。”

　　他们就去爬了正对西方的那座山。山确实不高，陆轻山的“坡”形容得很到位。等到他们爬到顶了，恰好一列高铁呼啸而过，将夕阳一分为二。

　　残阳如血，浓烈的朱红汇聚在最远的天边，然后渐次过渡成了橙黄、灿金、粉紫与黛蓝。高树拉下一片厚重的黑影，草木也被染成深沉的暗色。铁路桥就架在不远的山间，高铁轰隆地驶过，声音长而持续。

　　两人在山顶坐下。
　　“你觉得怎么样？”陆轻山问。

　　林白术笑着回答：“很美。”

　　陆轻山有些得意地回答：“当然，南滨村的落日一向很好看。”
　　林白术点了点头。

　　陆轻山很快地望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喂，林白术。”陆轻山喊他。
　　林白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你到过高铁那一边吗？”
　　林白术笑：“这条高铁线很长，有很多站点。如果你说的那一边是指终点站北京，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哦。”陆轻山说。
　　他又问：“那北京怎么样，北大是不是就在北京？”

　　林白术思考片刻，“北大就在北京。而北京……”
　　他笑了笑：“一个充满奇迹的城市。”

　　陆轻山点了点头，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高铁的方向，夕阳在他眸中成为一环亮色。
　　片刻后，他忽然开了口，少年的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到高铁的另一边去。”

　　林白术愣了愣，抬眼看向他。
　　昏暗的环境使少年的轮廓近乎剪影，他的眼睛却在熠熠发着光，盛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及梦想。

　　林白术笑着说：“好。”

　　少年无畏向光，梦着爱与远方。
　　“我是认真的。”陆轻山重复，神情有些不满。

　　“好。”林白术又说。
　　他想起了之前陆轻山的话，于是又问：“那你想怎么去？”

　　陆轻山抿了抿唇。
　　他垂下眼思索片刻，迟疑道：“……先好好读书？”

　　林白术笑了：“你成绩怎么样，想过考哪所大学吗？”
　　“想过。”陆轻山说，“想去北大……但是还差口气。”

　　“那你成绩应该还不错。”林白术说，“想过考哪个专业吗？”
　　陆轻山沉默了，最后说：“哪个赚钱就去哪个吧。”

　　像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太确定，陆轻山又补充道：“不过我肯定会去的。”
　　“认真的。”陆轻山强调。

　　林白术看陆轻山一眼。
　　少年有着最蓬勃的朝气和最沸腾的热血，他坚信着未来和希望。
　　这一点，倒是和林白术年少时有点像。

　　林白术心中莫名一动，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一把他脑袋，再轻轻拍了拍。

　　“加油。”林白术轻声说。

　　陆轻山被摸头的一瞬间明显从脚趾膈应到了手指尖，但他没挣扎，只是偏了头狠狠地盯林白术一眼，然后哼了一声。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好。”林白术含笑道，然后收回手。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刚刚摸了陆轻山头的那只手，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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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摸小山软乎乎的脑袋。（被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