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玉岚渊

8、08 西斜老巷

　　假如老巷是油漆剥落的车库锈门，那么西方的那一抹天地便是一匣珍藏。

　　伊始——火噬之殇

　　惨白的阴云密布，枯瘦狰狞的树梢枝桠佝偻着身子向压抑深沉的天幕伸出瘦骨嶙峋的魔掌，仿佛要抓破这苟延残喘的寒冷。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鳞次栉比的店铺，这鱼贯而入的车水马龙勾勒出一幅热闹非凡祥和宁静的市井。随着一丝刺耳的爆裂声碾压折磨着路人猝不及防的听骨，一股浓重的黑烟腾空悬起，呛人刺鼻的烟糜夹杂着人群的惊恐混合着三合春的熊熊烈火的阴霾笼罩了整个弄堂里的上空——

　　晌午，瘦瘦小小的身影夹杂着滚烫浊杂的老泪，混合着脸上黑腻的脏污不争气地从冰冷的鼻梁间悄悄滑落 ，手中紧攥着玫红色的五角零钞，面前清仓的是劫后余生的半袋盐，几听饮料，一些零碎生活用品。那烧焦的硌砬与乌黑的疙瘩在透明的盐袋子上是那么的刺眼，一位心软的老妪竟拎起了这角落里的什物落落大方地交出了零钞，买回了这根本不可能卖出的调料。

　　三日后，“三合春”的招牌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绿油油的磅礴大气的“西部天地”。显然，西部天地接收了那批无处可归的的可怜员工，这给市里的突然遭受重创的超市员工带来新生的希望。浴火重生的伊神采奕奕 ，焕发着新的气象与风采，瘦小的身影也不再孤单，绿色的围裙里包裹着灿烂的笑容与忙碌的朴实和憨厚。热火朝天的卖货时不时透漏着温馨与先进的收银台与安全的消防栓昭示着新家般的温暖。

　　转角——热谧之沁
　　琳琅满目的货架总是有着无比新奇的吸引力。兴许是稚气未脱，兴许是淘气使然，我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标价格产生了兴味盎然的意趣，先是趁着伊与其他顾客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竭力推销之时，一排排地将整齐码好的标价格一一滑推出镶嵌格，并一一叠放在购物筐中的底部，宛若集邮一般酣畅淋漓，又好似完成任务一般刺激惊险，殊不知尴尬的结局正悄然降临。

　　就在我自娱自乐得不亦乐乎之时，一双如柱的双腿赫然耸立，拦住了我的去路，霎时，游戏的快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异常的安静，在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下，连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更别说微小的塑料包装袋被挤压的撕裂与爆破声了。我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满是标价格的购物篮筐，一个不详的“偷”字涌上心头，伊要是误会了可怎么办？

　　我仿佛被推进了汗蒸室，从头到脚沁出了细密的小汗珠，额头上，脖颈深处，无不热气蒸腾，羞涩难当。我鼓起勇气迎头相望，与伊严肃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她的如鹰一般炯炯有神的双眼直勾勾地审视着我的购物篮筐的底部，半晌，她从中掏出了两三个标价格，笑容可掬地抚摸詟我的头顶，并熟练地码齐捋好标价格，云淡风轻地将其归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我舒了口气，那预定迎接的暴风雨般的斥责与咒骂并没有预期发生。

　　余韵——辣焯之泣

　　麻辣烫透着鲜嫩多汁的红，散发着醇厚诱人的香。老街上整个手起盆落的过程异常熟练且又险象环生。呼之欲出的豆干与面筋拌抹着调和均匀的浓郁辣酱，再浇上熬煮秘卤的陪衬汤汁混合上奇香醇厚的花生碎，这小食的热辣滚烫便全部浓缩成一袋精华，宛如将百转千回的音符包裹在一个精致玲珑的八音盒内一样曼妙。只有重新打开那袋鲜香麻辣，那溢齿的喷香才得以重新嗅闻。

　　我心满意足地提着这袋小食，惬意满满地来到西部天地里消磨着这最后的时光。我踩着小螺号般滴滴滴的激扬步伐，一手拎着麻辣烫，一手骄傲地有模有样地往购物车里翻捡着超市内的各种食品，毕竟这是第一次经由母亲的嘱托独自一人来到十四栋里购物哇！“嗵”的一声闷响，原本高昂的购物旋律被打破，我循声望去，那一袋麻辣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鼓鼓囊囊的汤汁顺着袋角蔫不哧溜地滑了出去——酱汁糊了一地。

　　我无论如何也惊嚎不出口，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太丢人了，鼻尖忽地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老实巴交的伊惊讶地望向我，然后慈祥地笑了，像发现一块新大陆，三步并作两步，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个空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了刮破的汤汁食品袋上。这才缓解了万众瞩目下的尴尬，我委屈地抽噎了一下酸软翕动的鼻腔，大口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以求得暂时的安抚与宁静，对伊感动的洪流如滔滔江水涌泻而出，我哽咽地望向她，嘴里含混不清地吐出“谢谢”二字。

　　如今，伊的那抹笑意像悠悠扬扬的残梦，时不时侵荡入我的心里，西斜老巷那抹旧天地，也成了斑驳错落的老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