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有诗无酒

6、第 6 章

　　晚上七点，一直在小店里喝闷酒的秦磊接到刘宇电话，说他被换班的司机投诉了，理由是连续两天交车迟到一小时。

　　刘宇有些为难：“磊哥，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不可以来公司旁边的饭店一趟？我约了几个上白班的师傅一起吃饭。”

　　秦磊有些烦躁，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刘宇：“好，我这就过去。”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他觉得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有些颓废，用冷水冲了冲脸。

　　结账出门，冬日街头干燥的寒风一吹，秦磊整个人都清醒不少，他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刘宇说的地址。

　　饭店的包间里已经坐了一桌人，秦磊推门进去的瞬间，大家都向他看过来。

　　秦磊的目光扫过去，除了刘宇，还有那天教自己使用手机软件的老大哥，剩下的司机有的眼熟见过几次，有的根本不认识。

　　刘宇见秦磊来了，急忙迎上前去笑着说：“磊哥来了，大家就等你了，来来来，这边坐。”说着让秦磊坐到他左边的空位子上。

　　秦磊也没有推让，跟在刘宇身后坐下了。

　　不知情的司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宇为什么要对这个新来的这么客气。

　　不过也是个开出租车的穷光蛋。

　　刘宇先是敬所有人一杯酒，说了些最近辛苦的客套话，让大家随便吃，并没有提秦磊的事情。

　　秦磊也就跟着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低头吃饭。

　　酒过三巡，气氛渐好，有司机凑到刘宇身边去单独敬酒。

　　轮到一个平时性格很直爽的司机，他把刘宇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续了一杯，举起来说：“刘总，这杯酒我敬你，你是个随和的人，平时对人对事也很公正，所以今天我有话就直说了。我不知道秦磊和刘总是什么关系，但是刘总你放任他搞特殊化，处处维护他，我心里不服气。”

　　他这么一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跟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秦磊听了知道刘宇是替自己说过话，他迟疑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沉默着抬起头，没有发声。

　　刘宇听了司机的话却是心中一跳，他看了秦磊一眼，担心他会记仇，急忙打断议论纷纷的众人：“各位弟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以前不懂事，小小年纪出去混社会，磊哥那时是我大哥，特别厉害，很照顾我。他现在暂时有点困难，我就想帮帮他。”

　　刘宇这话说得含糊，却明明白白告诉众人秦磊是‘社会人士’、惹不起，司机们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虽然仍很疑惑，但都没有再说话。

　　旁边一直沉默的秦磊也听懂了，心想刘宇确实有几分心机，会做人会说话，怪不得比别人混得好。

　　他站起身，拿过一瓶啤酒，分别给刘宇和自己的杯子倒满，一手按住诚惶诚恐地想要站起来的刘宇，让他坐在椅子上，一手举起酒杯对刘宇说：“刘总，我也敬你一杯，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不计较我坐过牢，能给我这份工作，我很感激，没有按规定办事是我不对，给你添了麻烦，我以后注意。”

　　说罢，秦磊一口喝光了杯子中的啤酒。

　　刘宇只好坐着喝了自己那杯酒，看着秦磊说：“磊哥，你别这么说，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秦磊摇摇头：“没有什么应该，刘宇，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

　　听到他这么说，刘宇顿时明白秦磊早看穿了他的心思。

　　刘宇既尴尬又感动，想到自秦磊出狱以来自己的惴惴不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司机们听到秦磊说自己坐过牢，又见刘宇这么怕他，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畏惧和疏远。

　　秦磊也不在意这些，今天这件事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该说的话也说了，便打算起身走人。

　　“哎，秦磊，等一下。”还没出门的秦磊听见有人喊他。

　　他回头，是上次教自己用手机软件的那位老大哥。

　　老大哥凑过来，拉着秦磊走到一边问他：“那个，老沈不愿意和你搭班，要不然你和我搭吧？我正缺个晚班司机。你年轻身体好，开晚班车也能多挣点钱。”

　　秦磊有点意外：“老大哥，你不怕我？”

　　老大哥拍拍秦磊的肩膀：“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大哥开了这么多年出租车，什么样的人没遇见过，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看错。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这不是钱的问题，秦磊却想起了陈铮。

　　工作不能不要，但要是继续上白班，就很难再遇到陈铮……

　　“好。”秦磊忽然有了一个打算，点头同意了。

　　老大哥也是个爽快人：“我叫赵利，咱们互加微信，明天我联系你，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电话。”

　　秦磊点头：“嗯。”

　　第二天，秦磊开始了他的出租车晚班司机生涯。

　　晚上五点，陈铮在衣橱里挑了一件深蓝色卫衣和一条黑色的卫裤换上，又穿好羽绒服戴上宽大的羊绒围巾，才打开手机约车软件，发布了一条去省广播电视台的信息。

　　想起前两天那个男性荷尔蒙十足的出租车司机，他很好奇自己今天还会不会遇见他。

　　叮的一声，软件显示有人接单。

　　陈铮看了一眼，不是已经熟悉的车牌号。

　　他有些失望，转念又想，原本是巧合的事情，不经意遇到过几次的人又有什么可期待呢？

　　摇摇头，陈铮习惯性的播了一个电话过去。

　　他总是会事先和人说明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免尴尬。

　　“喂？”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另一端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陈铮对声音是很敏感的，他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肯定地问道：“师傅？又是你？”

　　秦磊的嘴角翘了翘，回答道：“嗯，是我，你下楼吧。”

　　陈铮挂掉电话，一脸的难以置信，又觉得这件事好笑。

　　他乘电梯下楼，操纵轮椅来到小区正门。

　　更令陈铮惊奇的是秦磊今天没有将车停在马路对面，而是停在了小区正门的一侧，他靠在车边抽烟，远远看见陈铮过来，就把手中的烟掐了。

　　陈铮划着轮椅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师傅，真的是你。”

　　秦磊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上车吧。”

　　陈铮坐到副驾驶，秦磊熟练的把他的轮椅放到后备箱，然后坐到驾驶室。

　　陈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戏谑的口吻问道：“师傅，咱们是真有缘分呀？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企图？你不会是一直在盯梢我吧？”

　　“没有。”秦磊看了一眼陈铮，发动车子，平静的回答。

　　他早料到自己的做法会被陈铮拆穿，也没想过要用谎言来掩饰，只是回避了陈铮的真正问题。

　　秦磊是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对陈铮说以前那件事。

　　陈铮见他没有回答，继续欢乐地分析道：“师傅你不会是为了绑架我吧？”

　　秦磊一边看向旁边的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在马路上调头，一边回答他：“不是。”

　　陈铮耸耸肩：“既然不是，我就放心坐你的车了，师傅你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秦磊这次没有说话。

　　陈铮靠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和人微信聊天。

　　直到车子到了省广播电视台楼下，陈铮付了钱，才把手机放回羽绒服的口袋里。

　　“对了，师傅，我们这么有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秦磊下车取轮椅的时候，陈铮大声问他。

　　“我叫秦磊，秦朝的秦，三石那个磊。”

　　“秦磊，”陈铮反复念了一句，点点头，坐到轮椅上，拜了拜手道：“再见，秦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