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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权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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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狩时一正端坐在行进的马车中。
刚传送到这个空间的失重感和马车行进的微微摇晃,让狩时一泛起了一阵恶心。微微合上眼,压下不适的感觉后,狩时一从半卷的车帘向外扫了一眼。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支十分威风的车队——宽十尺,长十六尺的马车加上十数人的侍卫,几乎占据整条街道的三分之二。
这里是京都的东十道。
判断出所处地点之后,狩时一便有数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狩时一是一名时空平衡局的员工,因为没有太大的追求,只想混个五险一金,所以专门负责去剧情衍化位面,扮演那些其他员工不愿意扮演的角色。
这些角色在剧情中大都只是炮灰,被误解,被厌弃,早早地死去。
想争排名,争奖金的员工当然不愿意接这种角色,而没什么追求的狩时一觉得扮演的时间短,便无所谓。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专门扮演这类角色的那个人。
现在他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么一个人。
狩时一垂下看,看自己戴着玉扳指苍白修长的手,手上的玉扳指说明这个身体主人的权势。
原主名为苏瑾安。
苏瑾安出身望族,但是年幼的时候家族便因为皇上的忌惮而没落了。在所有人以为苏家完了的时候,这位青年硬是在先皇病重的时候,凭借自己的手段取得三皇子的重用,助其登基。
在之后,他以过人的手腕一步步成为了北辰王朝的丞相,权倾朝野。
不过这只是前期。
真正好的风光的角色,轮不到狩时一来扮演。
在剧情里,苏瑾安只是名炮灰,早早就领便当的那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苏瑾安只当自己与皇上是君臣相合,皇上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专让他做些得罪人的事。而在助三皇子登位的时候,苏瑾安也得罪了不少人。
什么手握兵权的重将,什么儒学世家的子弟……
也难怪他当了丞相之后,会被传言为玩弄权术的不轨之臣。
仇满天下,却不是主角,苏瑾安自然地早早死了。
死的时候,众叛亲离,声名狼藉。
在剧情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后来不断地与真正的主角做对比——主角是即他之后,为相的门客。
真惨啊。
狩时一在心底感叹。
苏瑾安不算好人,从没落贵族到国之重臣,一路过来手腕冷硬狠辣。但是这人的初衷却从来没有改过,看起来声名狼藉,却是始终操心着百姓民生,为了朝政平衡不惜自损声誉。
不管他手段如何,作为一名丞相而言,苏瑾安无疑是十分出色。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出身望族,哪怕没落受难那么久,苏瑾安仍旧是牢牢地把这四个词刻进了骨子里。
微不可觉地,带着些许嘲讽地笑了笑,狩时一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眼下他要面对第一个对于苏瑾安来说,算得上重要的剧情点。
一场即将在南十道上演的好戏。
苏瑾安助当今皇上登位时,曾经得罪过如今的镇远大将军,顾源泽。
顾源泽的父亲定国侯支持太子,为此苏瑾安曾经使计使离间定国侯与先皇。定国侯一生铁血,晚年遭皇上怀疑,由此郁结于心因病早而故。
当时顾源泽于西北征伐,不得归京,听闻消息之后,便将仇记在了苏瑾安头上。且因为,定国侯与苏家原本为世交,所以这仇恨越发深。
等到顾源泽归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苏瑾安算账。
归京的当天,顾源泽特地当街拦下苏瑾安的马车,当众挑衅。他为屈指一数的名将,武力过人,所率手下皆为征战多年的精兵。双方起冲突之后,苏瑾安的侍从被轻易地打败。
顾源泽当众落苏瑾安的颜面之后,扬长而去。
这就是苏瑾安命运转折的开始。
手握重兵的大将归京,与丞相分庭抗礼,本来就不满苏瑾安的人纷纷投诚出力,而对苏瑾安早有杀心的皇上暗中出手……
墙倒众人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最后一代权臣落入囚囹,枷锁加身,处死街头。
眼下便是,一切开端。
——顾源泽当街挑衅的那条街,便是京都南十道。
………………………………………………
京都南十道。
一队骑兵从远处踏马而来,在正中间的交叉口骤然停下。在京城,除禁军外如此嚣张地纵马而行是触犯禁令的。
但是没有人胆敢上前阻拦这支骑兵。
这是一支在繁华富贵的京城罕见的肃杀之兵,每一匹战马都比京都的马高出将一个头以上,战马同马背上的人都披着沉重的铠甲,那些铠甲上留着洗刷不掉的血腥痕迹。
这是归京的镇远大将军与他的亲兵。
大将军顾源泽镇守西北,征战多年,军威极盛,手下的士兵同他一般都是血与火淬炼出来的人。京都富贵地似乎自然地对这些人存着畏惧。
黑色的骑兵嚣张地拦住大道,无人敢出一言,谁也不知道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打算干什么。
直到苏丞相的车队自远处而来,才有些聪明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据说这位大将军与苏丞相结仇极深,刚一归京就来找丞相算账了不成?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围观者,连顾源泽的亲兵都这么想的,此时一个个杀气腾腾,铁了心要助将军威势无双。
然而,顾源泽高坐于骏马上,手里提着那把沉重的长/枪,神情却难以揣测。
黑色的车马逼近,在京都,丞相的车马除了皇上,罕少有让人的道理。镇远大将军的骑兵威势极重,车马前开路的侍从依旧满怀怒气地上前驱逐。
但他们面对的,不是京都富贵公子拳养普通下人,而是在西北拼杀的铁血战士。
顾源泽背后的亲兵冷笑一声,就要纵马上前。
这些亲兵刚动身,一直沉沉注视着那半卷锦帘的马车的顾源泽忽然一摆手制止了他们。
他轻笑一声。
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见寒光一晃,被他提于手中的长/枪在空中掠出残影。伴着就是数声闷哼,上前驱逐的侍从被击退。
“丞相!”
在侍从的惊呼声中,长/枪朝那辆笼罩厚重黑锦的马车而下,气势惊人,像要将连人带马车劈成两半。
…………………………………………………
车身一晃,伴随着前面侍从的呵斥之声,狩时一所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什么人!竟然冒犯相国!胆大包天!”
——来了。
狩时一低垂着眼,收敛心神。
他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端坐在马车内的年轻丞相高冠博带,披着黑色的大氅,大氅边缘以金丝绣着纹章,奢华非凡。青年的面容极其俊美,但是这俊美因眉眼间的秉戾而显得不易亲近。
一种生而高傲的尊贵。
伴随着一声轻笑,挡在马车前两名侍从闷哼着被击退到了一边。
随即在外面众人的惊呼声中,狩时一听到凌厉可怕的风声,像是什么武器劈下带起的劲风。
狩时一端坐不动,神色不变。
下一刻,狩时一眼前的光线骤然亮起来。
——带着惊人气势劈下的长/枪在最后关头忽然一收力,画了个弧线,挑开了马车半卷的车帘。
狩时一抬眼看去。
挑开车帘的那把长/枪,枪尖乌沉沉黑色的表面隐约有暗红色的丝线——这是一把饮血的武器。握住沉重枪身的,是一位骑于铁甲战马上居高临下的男子。
男子身上带着一种京都少见的血腥气,他披着暗红色的长袍,那红色像是由无尽鲜血染成一样。从握枪的手到肌肉微微绷起的手臂,流畅强悍的线条无声地展示他过人的武力。
就像一位煞神。
光线的变化让狩时一微微眯了眯眼,他唇角缓缓扯开,露出一丝不带暖意的弧度,开口:
“原来是大将军,我道谁有这么大威风。”
声音轻柔缓慢,光听他的声音,极难辨别他的喜怒。
长/枪稳稳地握着,挑开了那半卷的车帘,于是原本隐隐绰绰看不分明的人影瞬间就清晰起来了。
冬末天寒,但是正午的阳光好得近乎刺目。
天光下泄,落于那披着金丝绣纹黑氅的青年身上,将他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还真是……
一如既往。
顾源泽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端坐车中的年轻丞相。
他生得高大,多年征战让他如同手中的长/枪一样,带着一种逼人的戾气。看人的时候那种戾气会教人不敢与之对视。
但是披着黑氅的青年却始终神色不变。
周围乱哄哄的,狩时一的侍从挣扎着想要上前,顾源泽的亲兵齐齐上前一步,马蹄声战鼓般沉重。
脸部线条始终紧绷如同刀刻的顾源泽忽然嘴角一扯,笑了起来。
“苏、瑾、安。“
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手腕一抖,长/枪毫无征兆地向前一送,递向狩时一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