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明》林间烟雨

19、别回来

　　听到顾氏，司空岁面色骤沉。

　　长孙明没发现背对着她的司空岁面色难看，叹了一口气：“师父，我想回仙河，回小青山。”

　　司空岁唇瓣翕动几下，却没说出话。

　　“阿明——”

　　李翊同裴修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长孙明惊喜回身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李翊同裴修和司空岁问了个好，司空岁点头，喊顾奈奈一道出了房。

　　“不解释清楚，抱着不问就跑了，我和裴修还有师父找了一晚上，回来了也不知道也不等我们，就留个信。”李翊席地坐在长孙明身侧，一掌拍在长孙明肩上，怪道，“完了留个信又是几天不出来，怎么，是宫里太富贵，舍不得出来？”

　　长孙明双手合十抵在鼻尖，连声道歉：“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的，哪哪儿富贵啊，就是突然有点事，宫里没外头自在，规矩多。”
　　她不敢说，是同长孙曜打了，伤太重爬不出来。

　　她怕李翊裴修多问，赶紧转移话题：“那青旖姑娘美吧？”

　　李翊被长孙明这么一提，也才想起原本要拍青旖的事。

　　“不知道，没见着人，好端端地突然就说不拍了。”

　　裴修在长孙明另一侧坐下，三人并肩靠着药柜席地坐，秋日明媚的阳光自敞开的窗子照进来，洒在三人身上。

　　长孙明不甚在意“哦”了一声，想起松鹿书院之事，又无奈同二人解释了一遍。

　　李翊面色很是凝重，又提醒道：“太子脾性出了名的差，你平日可要小心，避着太子才好。”
　　这些话李翊其实已经提醒过长孙明，要长孙曜避着姬神月长孙曜二人。

　　长孙明盘起腿，闷闷道：“唉，我知道。”
　　她扭头看裴修，又同裴修说长孙曜是来小青山抢辟离的人。

　　李翊听到还有这么件事很是震惊，连声说奇怪：“不能吧，太子不该会是自己去抢东西的那种人。”

　　裴修面色倏地变了，却是不顾李翊，皱眉与长明急道：“那你怎么还能住在东宫！”

　　“无事，长孙曜平日忙，我也碍不着他，几是见不到面的。”长孙明不道为进东宫险没了半条命，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她就这样莫名就住下了，她昏迷了一夜，醒来吃了药吃了饭，东宫没再来过人，她好像就不存在一样，没人理她和奈奈。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子可以住进有太子的东宫，这没问题？”李翊更是不安道。

　　长孙明随口道：“东宫大，空殿多，离娘的寝宫也没那么远，方便我看娘，陛下就是这么想的。”
　　她始终不习惯唤长孙无境一声父皇。

　　两人又猜了几句，都不觉得长孙曜好说话，可都被长孙明敷衍过去，看得出长孙明一点也不想再说长孙曜的事，李翊与裴修这才没再说。

　　长孙明随后又道：“我明日要去景山，得有个七八日回不来。”

　　“渤州水灾，我家捐了六十万两，陛下特许让我家也参加此次景山围猎。”李翊本也想问长孙明去不去景山，“你既去，那我便带裴修一块去，到时我们一块围猎。”

　　长孙明意外看他，惊喜道：“那太好了。”

　　*

　　待一队亲卫过，长孙明拉着顾奈奈蹑手蹑脚到了宫墙之下，她回头对顾奈奈点点头，顾奈奈会意，重重点头。

　　长孙明微弯下腰，将顾奈奈打横抱起，顾奈奈乖巧地攀住长孙明的脖颈，长孙明抱紧顾奈奈，足间轻点，稳稳落在宫墙之上的琉璃瓦，一个旋身，抱着顾奈奈稳稳着了地。

　　她还没放下顾奈奈，忽地自后方飞来两枚指刀，她一吓抱着顾奈奈避开，转头看去，只见长孙曜面色冷沉立在檐下，身侧跟着陈炎并两个执灯内侍，显是刚从书房出来。

　　长孙明白了脸，若她没避过去，她同奈奈就死在长孙曜的指刀下了。

　　“你……”

　　长孙曜睥着长孙明，厌恶地打量罢长孙明与顾奈：“再敢翻东宫的墙，打断你的腿。”

　　长孙明一滞，这也才反应过来，放下怀里的顾奈奈忍不住解释道：“是东宫门关了，我才……”

　　“关了就在外面待着。”长孙曜声音愈沉。

　　东宫的下钥时辰同宫门是同一个时辰，陈炎知道长孙明这个时辰回来，翻的定不只东宫的墙，长孙明太过胆大妄为了。

　　长孙明自认理亏，认错：“我知道了，以后不翻了。”
　　她并非故意这么晚回来，李翊拉她和裴修出去，一不小心就晚了，若不是明日一早还要去毓秀宫，同娘一道去景山猎场，在宫外赶不及，她也不会这么晚了，还硬回来。
　　说罢，她也不听长孙曜回话，拉起顾奈奈就往殊离院跑。

　　长孙曜睥着长孙明收了视线，阔步回身：“自甘堕落的蠢货。”

　　陈炎的目光也落在长孙明和顾奈奈的身上，他明白长孙曜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周重血脉嫡庶，顾氏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可顾家一介庶民，祖上往上数五代，只出了几个秀才举人并一个小小县官，这样的出身，同长孙氏和大周各大世家比起来，说一句低贱不为过。

　　大周太重血脉门第，长孙明有这样一个母亲，不说同殿下比，便是和其他皇子公主也比不了的，长孙明若是再娶一个出身更低贱的女子为妻，只会让人越发瞧不上。

　　现下，是个人都看得出长孙明同顾奈奈并不是普通的主仆，但他日长孙明娶顾奈奈为正妻，陈炎是不会意外的，大抵是因为在乡野长大，长孙明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身份地位。

　　而其他皇子不管年岁大小，都明白联姻和血脉的重要，除却长孙明，不会有皇子去对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动心。

　　也不说旁的皇子了，就说长孙无境，长孙无境后宫众妃嫔，除却一个顾氏，皆出身名门望族。

　　所以，他也很是不明白，长孙无境怎会临幸一个民间女子，还留下一个子嗣，在十七年后，寻回顾氏母子，赐予高位。

　　*

　　景山行宫，淮阳宫。

　　姬神月斜倚罗汉床，纤细玉手浸入撒着香露香花的温水中，宫女跪在一侧，轻轻为姬神月按着手上穴位舒缓。
　　好半晌后，她方抬眸瞧默声看密折的长孙曜。

　　“霜降，将画折子取来。”姬神月轻抬抬手。

　　按穴宫女会意，取香软巾帕为姬神月擦拭手上水珠，又有宫女捧了香膏等物来。

　　姬神月涂罢手，将霜降呈来的画折子打开，目光落在画折上之时，唤长孙曜，笑道：“英国公府的嫡长女，王赟之妹，样貌性子都好，是个乖巧懂事听话的。”

　　王赟是英国公世子，是长孙曜手底下的人。

　　她说着将手中这本画折子递到长孙曜手里，长孙曜看都没看，只推到旁边，淡漠道：“母后安排便是。”

　　“这听着，倒像是给我选太子妃。”姬神月笑笑，又翻开下一本，“镇北大将军府韩家也可，虽是世代从军武将，但韩实非莽夫，从军二十年未有败绩，他的女儿不会差。”

　　长孙曜取了宫女奉上的茶，懒得搭话。

　　姬神月放下韩家女的画折，又开一册：“老唐国公的嫡长孙女，其父是礼部尚书，温婉贤淑，京中有名的才女，写的一手好字，抚得一手好琴，也颇为合适。”

　　她知道长孙曜没兴趣，看罢也不再将画折给长孙曜看，连着又看了十几本后，方道：“王家、韩家、陈家里头，选一个太子妃，剩下两个做侧妃。”

　　姬家无适龄女子，姬神月无法从姬家选定太子妃人选，而四族之一的霍家向与姬家不合，姬神月自不会考虑。陈王二家亦为大周四族，韩家代长孙曜掌着北地军，这三家皆为大周最顶级的门阀，也只这三家的嫡女勉强能配她的儿子。

　　长孙曜撩起眼皮，终于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姬神月又从画折中取出几本：“这几个便做美人、淑人。”

　　陈炎看到那几本画折左下角纂刻的姓氏，陆、沈、崔、张、李，猜应当分别是承州陆氏、宁州沈氏、洛河崔氏、陇南张家、北李李家，皆是豪门望族。
　　这般多豪门望族女子，也就只长孙曜才能一并纳入东宫，旁的皇子岂敢奢想。

　　“再挑些身家清白的官家女子，给你做侍妾。”姬神月又道。

　　长孙曜冷淡看向姬神月：“母后是觉东宫太冷清？”

　　姬神月肃面笑道：“一正妃二侧妃，美人淑人侍妾本不限位，不过才挑了八个，曜儿便嫌多了。”

　　长孙曜面无表情。

　　姬神月又道：“曜儿，你是太子，不能单宠着一个女子，东宫也不会只有几个女子。”

　　长孙曜冷冷道：“那也不至于要给儿臣塞上几十百来个。”

　　“我可没说要给你选一百个。”姬神月将方才挑出的画折子同陈王韩三家折子放在一处，“除却太子妃和两位侧妃，再将这五个纳入东宫便是，其他的，日后再慢慢添。”

　　长孙曜面无表情地起身：“儿臣先回去了。”

　　姬神月丢开画折，懒懒倚在软靠，无奈地道：“真是个不体贴的儿子。”

　　*

　　长孙无境免了晚宴，往年长孙无境也常取消入行宫的第一场晚宴，众人无甚感觉，长孙明陪顾婉用完膳，刚出木樨园，便被跳出的八皇子攥住。

　　“五哥，就等你了，我们一道去泡温泉浴汤。”八皇子年岁比较小，好玩，对突然回宫的长孙明并没有多排斥，相反，还因长孙明过于出众的面容，对长孙明有几分好感。

　　温泉浴汤？长孙明懵了一下，忽地想起，景山行宫又以温泉浴汤出名，整个景山行宫，大大小小的温泉浴汤泉眼，有近百个。

　　“自你回来，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有聚过，刚好趁今日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小六、小七和小八都等着你呢。”康王说道。

　　长孙明这才发现，除却长孙曜和端王，余下几个年岁大些的皇子都在。

　　“不了，我有事。”长孙明僵硬地扯回胳膊，她怎么可以同这几个人泡温泉浴汤。

　　八皇子复又拉住她：“走啦，五哥！”

　　六皇子同七皇子也迎上来，推拉着长孙明，不让长孙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