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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 ...

  •   天の海に雲の波立ち月の舟星の林に漕ぎ隱る見ゆ
      (长天如海云波起,繁星似林隐月舟)

      在日本历史上,有一个同大唐盛世一般光华绚烂的时期,这个时期就是著名的平安时代。在这近四百年的时间里,日本文化突破了汉学的桎梏,从单纯的模仿而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艺术样式,从而创造了日本民族根源中最深刻的“和魂”——物哀、余悲。可以说,平安时代是真正塑造日本美的时代,而平安京——这座承载繁华与风雅的花之都市,也成为了后世人们永远的梦中浮桥。
      平安京建成于恒武天皇延历十三年(公元794年),与从前之藤原京、平城京、长冈京相比,规模空前,划地南北5.3公里,东西4.5公里为宫城。据相关史料记载,平安京已有较为完备的都市构架,几乎可以与现代市政规划相媲美,“中央南北开通朱雀大路,分左右两京,南北九条路,东西各四方;构设百官府,由贵族官人居住;另外圈定宅地,集聚一般庶民。”是完全仿照唐都长安的布局。
      这个故事讲述的就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平安京里,一位像风一般的女子……

      之一 前尘
      和泉守藤原忠纲的车驾停留在了西洞院大路的红梅殿前,相较于忠纲的国守身份,这辆装饰着唐绫和黄金八角辟邪铃铛的牛车似乎过于奢华了。府邸前的侍童慌忙迎了上去,只见一柄玄玉扇子从里面打了帘子伸出来,随后就看到着踯躅色直垂的男子从车上利落的踩了脚凳步下。
      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材高瘦,生得张俊美的脸。而一对略有些凌乱的漆黑长眉,却使他不显一丝脂粉气。他的眼睛总是透露出难言的冷峻,如果不是偶尔的笑容,就会露出让人莫名觉得些须胆寒的感觉。于是他就笑了,回过头来,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子的缝……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还尚未熟稔京都的礼仪,来不及摸到怀中的桧扇,连忙用袖子端端正正遮住一半的脸。却惹得他又轻笑了出来,将一边的朱漆莳绘小梳妆箱推给我,轻轻念道:
      “‘大庾岭之梅早落,谁问粉妆?’”
      然后放下帘子,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随着小童进了深似海的当朝太政大臣府邸。
      没有人注意到他——和泉守的独生子式部少辅藤原经雅消失在朱门前那一刹那的小动作: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行字:枕流,等我回家。
      似乎整个五月梅雨天的阴霾一扫而空,心就像明媚的阳光,尽情呼吸着充满楠木清香的空气。打开江心澄镜,原是腮上的粉在刚才倚着他衣袖说话时擦糊了。经雅说蔷薇花籽最是适合研磨成花粉,加上淡淡的荼蘼香味,勾勒出一张细致香软的面。其实我并不美,他的母亲、养育我长大的和泉守夫人伦子有时会抚摩着我的头发说:“孩子,你的确没有你母亲那样的妖娆迷人……她曾经是那么美,简直如同一时宠冠后宫的玉藻前。但你像她一样沉慧,眼眸里就像放进了三千世界一样。或许,这对于男人,也未尝不是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其实我并不在乎是否能像过世的母亲似的倾国倾城,虽然我已在梦里描绘了千万次她的面影。因为母亲毕竟是不幸的,作为更衣的她爱上了卑微绿袍之官,两人私奔后生下了我——一个被视为罪孽的孩子。后来他们还是死了,死在东躲西藏的旅途里。而我就被姨母伦子收养,十七年里和青梅竹马的经雅一起长大。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飘零的身世,因为有他,我可以放弃生来对无可选择的出生和不公平命运的怨恨。
      车轮在平整的地上缓慢滑动,窗棂外的萤火虫飞进了车子,围绕着我的描金衣带胡乱飞舞。于是一时玩心大起,蓦地合掌将它圈在手心。然后谨慎无比的留了个小小空子,探头向里看去:青冥发亮的光点像线香一样飞着,但又找不到出口,多傻。才笑着这虫子,却冷不防侍女小侍从的一呼“到府了”,被它逃脱了去。直直钻到五重的玉色绡丝缎和桃红色打衣之中,然后顺着柳色罗纱下袭徘徊。
      清和院的式部少辅宅子,是我今后的家。恍惚之中,眼泪滑过抹了胭脂的面颊掉落下。扶着小侍从的手进了门,向伦子夫人见礼,与合家大小厮认。赠诗、三朝、走访女家,那是达官贵人的婚姻之仪;而我,这个孤女,此时此刻起,就是他的妻了。

      那夜我睡在偏室的涂笼里,数着一声声更漏,直到三更才听到经雅回来的声音。正要整理衣服起来迎接他,他就站在门廊下,将隔扇门推开了一线天光。清晨的露珠很冷,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那个凄艳而又不祥的传说:在原中将和被鬼所吃的女子。经雅还是白天的打扮,很疲惫,我能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和闪烁不定的目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冷么?饿么?我像个真正的妻子、一个沉溺在爱情里的小女子一样问着。
      他摇摇头,一动不动望着我。然后伸手,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将我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明晚在桂川的一条戾桥边上等我好么?”

      绯红月光从移动着的云影里投射下来,倒映在暗黑湍急的桂川流水里。时不时有惊起的飞鸟扑棱棱地从岸边水草飞过去。树影像是很多人密压压的埋伏似的。吩咐牛车在远远的地方等候,我一个人摘下了市女笠,呼吸着微风吹过的气息,混合着隐隐青山的味道。
      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凄凉的筚篥声。我听过那个曲子,说的是唐土故事:一个叫李益的男子,他中了状元后就娶高官的女儿,而此时他的原配妻子小玉病重而亡。小玉死后化身厉鬼,不断报复着负心的郎君,直至两人同归于尽。其实我不懂的是,这说的究竟是一个复仇故事,还是一段关于爱而不得的情恸?
      回过头,经雅的身影出现在银色的冰冷月光下。我能看得见他深黑的眼瞳,看的见那双眼瞳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被一条强健有力的熟悉手臂拥在怀中。
      另一条……
      “怎么……”话没有问完就断了,因为他没有再给我机会说下去。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就像是问他这是一个玩笑吗?还是我的感觉错了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在那一刹那我的世界崩塌了,手颤抖着无力着垂在了身体两侧。
      他放开了我,留下那触目惊心的利刃插在我的心口。还有血,像绽开的春日樱般颜色的鲜血,美的好象不像是真的。
      但,是真的,因为我好痛,每一片骨头像是浸泡在寒冷的水里,痛的都开始失去知觉了。
      他就这么毫不眷恋的松了手,然后有很多人出来了,我看见他们在笑,甚至在说着恭喜的话。他们说大人您今后就是关白大人的乘龙快婿了真是此生的造化以后仕途想必是飞黄腾达。
      什么都明白了,或许神也不愿意我生的糊涂,连死都是糊涂的。经雅,我的爱人,我的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十七年的岁月是假的吗?你说的一生一世是假的吗?我们一起数过的星星看过的月亮都是假的吗?如果不是假的,那为什么要在这同一片星空之下,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星空……杀死我呢?
      大臣的女儿,真有这么好吗?权势,真有这么好吗?
      原来我的存在就是这么没有价值的吗?你说啊,经雅!
      心里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好象解除的封印一般,渐渐变的清晰可见。
      血流干了,麻木了。
      既然这样,那就遂你所愿吧。
      最后这样称呼你一次:我爱的人,愿你得到你想要的权力。而下一世,枕流若能重生的话,将会选择为权力而生。
      再没有心了,再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了。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是他模糊不清的脸,还有低回在耳畔、魔咒一般的话:我生来就被权力所诅咒,不管无论如何的逃避,却注定终其一生与权力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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