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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狂徒 ...

  •   止水死后第九天又十三小时。
      露承认自己很怕忽然闲下来。

      可思来想去,该做的貌似也都做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便是如此;“尽了”,便就此打住,往后种种皆是因果定数;当然,无事生非不是不行,现在露却又懒得,原本好歹能听老师谆谆教诲洗脑聊以解闷,可这天杀的还赶上学校放暑假,能好赖打发时间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这个大型劝退中心简直跟她八字相克,存在本身就是来给她找不痛快的,什么都不合时宜。
      半点也不合时宜。

      丢下鸣人,露懒得走回家了,径直用飞雷神闪身回到自己房间,把胡乱塞着成绩单的包往桌上一扔,踢开鞋甩开衣服,木呆呆地转进淋浴房木呆呆地洗过澡再木呆呆坐到床上,木呆呆地听着床头柜上钟表秒针的“咔嚓咔嚓”,木呆呆地坐了半晌,心想算了,还是睡觉吧,蜷成一团睡着了,就像水门老师玖辛奈阿姨死后的那段时间一样,等过了最难过的时间就好了,会好的,会习惯的,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然则树欲止而风不静,小姑奶奶乏了只想静静不想招惹是非,但架不住有“是非”非得要自己找死,往风口浪尖撞。

      从小,除了亲眼目睹师父与师母的故亡,露就几乎就没受到过死别的磋磨。再加上所遇到对她不好的,是想将她置之死地的不好;好的,又是毫无保留的好,有幸未曾感深刻感受过叵测任性。愣是把她惯出了个小孩子脾气,喜怒哀乐爱憎具是分明。
      她平生最痛恨的事物不计其数,基本随她本人心境变化轮流坐榜首;而此时,“把她吵醒”显而易见傲视群雄一览众山小,瞬间的指数型爆炸式增长的憎恶程度,甚至把控制九尾以及改写石碑的玩意扁扁地踩在脚底下。

      露猜自己大约是梦游了几秒,反正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穿着睡裙一屁股坐在院子的围墙上,手指上套着指环形的忍具,忍具金属索的另外一端落在三个影分身手里,中间把三个蹦跶最欢的废物捆作一团。

      干都干了,半途而废显然不是露的作风,于是她翻了个白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拖着慢悠悠迤迤然的腔调,短短一句话念得一波三折。
      “这大白天的,几位吵屁啊,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露。”
      三人身后,富岳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熊闺女给气得,脸色阴沉得快要往下滴水,“你给我下来!”

      “我不,”露拒绝,同时毫无廉耻心地把自己光着的脚丫子一踢,“我又没穿鞋。”
      一顿,她这才注意到鼬身边不远处院墙宛若蛛网的裂纹,一支手里剑正中宇智波家纹正中心;而她的大哥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抬头看着她,漆黑的三勾玉无声溶解了,复又凝成扭曲手里剑的纹路。
      露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刹。

      宇智波稻火注意到女孩冷漠眼底一霎的凝滞,咬咬牙,竟不顾命悬一线的危机大声冲露喊:“宇智波止水死了。”

      露套着指环的手一顿,继而一点头,头没动,眼珠一转冷鸷地盯着稻火,“哦?所以。”

      “初步判定是自杀身亡,遗体在三天前的南贺川下游被发现,死亡日期鉴定是在九天前,而那天正好是宇智波集会的日子,”稻火同样死死盯着露,语速飞快,眼神阴鸷,孤注一掷,“同时遗书也被发现了,笔记鉴定结果是本人的没有错,”

      露又“哦”了声,好像真被稻火一番简短明晰、又意有所指的说辞吸引力注意力,右手通过指环稳稳勾着金属索,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指环,眼睑低垂,睫毛笼掉了大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通过写轮眼,是能复制笔迹的,但那天的宇智波集会,几乎所有拥有写轮眼的宇智波一族都在南贺神社。”
      见露似乎是听进去了,稻火冷笑着,稍稍定下心,“没有到场的,只有宇智波止水,和宇智波……”

      “我写的。”
      所有人,包括富岳和鼬在内均是一愣。

      “那封遗书是吧,”露左手手指一勾稳稳穿过半空中的指环,把眼皮一撩,居高临下地俯瞰所有人,黑白分明的眼里冷冷的,透着一股子嘲讽与怜悯,“我写的,实话,骗你们就吞一千根针。”

      “开什么玩笑?!”八代最先回过神,“你是说遗书是你伪造的?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

      “我、的、意、思、就、是——”
      露也不知突然从哪学来的毛病,不耐心听别人说完,自己非要抢白却连短短一句话都捋不利索,卷着舌头拖长腔,仿佛恨不能把短短一句话给生生拽出二里地去,“止水也可能不是自杀,也可能,就是我杀的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铁火,却在在此时忽而发难,“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警务部队有理由将你隔离调查,甚至是收监。”

      露“哈”了一声,挑衅地用套着指环的手指冲他们勾了勾,此时与三人“生死相许”的金属索,随着露微动的手,指蛇似的蹭了蹭,“你们来啊,有本事挣脱的话。”

      成年人是需要体面的生物,讲究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小孩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只要当下痛快,没那么多“大局”去顾全。

      是可忍孰不可忍,稻火的写轮眼里几乎要喷火:“有胆子破坏规矩你就试试看?!”

      顷刻间,覆水难收。

      “……规、矩?”
      露缓缓收起冷笑,面无表情喃喃,把那个发音嚼碎了再用唇舌慢慢碾烂,碾出一股子世家大族末途上,弥漫开来的腐朽臭气。
      她怔怔地兀自除了半晌的神,而后复又低低地笑出了声,几不可闻地呢喃,“废物,都配来和我,谈‘规矩’了?”

      富岳和鼬心下一惊。
      政见背道而驰、水火不容的父子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赤|裸裸地摊开摆在了光天化日下鞭尸;然而在在某件事上,他们竟出奇达成了高度的一致,几乎在同时预感到大事不好,眨眼出现在露身边,分别从左右包抄,试图去拦住她。

      只是可惜,能赤手空拳武力阻拦飞雷神的人,还没出生。

      露瞬间闪身落在三人面前不远处,双膝微曲,左手支地右手微扬,一双万花筒写轮眼自下而上冷冷盯着三人的写轮眼。
      右手微张开的五指几欲紧攥。

      “你在做什么?!!!放开我爸爸!”

      即将迸溅出模糊血肉与森森白骨的未来,却为了一声愤怒稚嫩的咆哮而暂停了一秒。
      但也只是一秒。
      仅一瞬的光景,露便又回过神来,好像重新寻回了理智,绷紧的手指重又软了回去。
      她微侧过身,懒洋洋地避开偷袭的拳头,单手使出基本的擒拿术,反而利用惯性一把将愤怒的黑发少年狠狠惯倒在地,左膝抵住他的肩膀,任凭他怎样挣扎都纹丝不动。

      在露膝盖底下不断挣扎的黑发少年长得挺结实,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屈辱的,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

      露不爱记人的名字,当然也没记住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此人貌似是曾经找过鸣人麻烦,换言之即为一根光荣的导|火|索,把她和宇智波间本来还算微妙的关系烧成一串二踢脚,大呼小叫地炸上了天。

      露当然不会待见他,但这几天来往穿梭于胸臆间的牛鬼神蛇约莫都被什么东西给镇着了,各路感官都迟钝得要死,跟未老先衰似的,再强烈的东西也都跟她隔着层什么,感觉不到,索然无味,这点微末的嫌恶,那就更是有和没有一个样。
      空着脑子单凭肌肉本能制住了少年,露却没看他,视线反倒是落在了不远处,整个人就跟被彻彻底底地封住了一样,忽而成了根会呼吸的木头。

      木住了其实不稀奇,反正这段时间露精神恍惚是常态;也不是被眼前的女人的脸闪瞎了眼,毕竟就算不太爱装饰边幅,露也好歹是个取向正常的女孩子,对貌美同性并不是那么感冒。
      虽说这么说也并不确切。
      ——因为眼前这货压根也不是女人。

      高挑的“女人”,身着一袭几乎逶地的清凉薄软鸦青色浴衣,胭脂色的长发用根漆黑的檀木簪子松松挽着,简单大方又透着股子妩媚的慵懒。睇眄时,桃色眼影下狭长凤眼里的眼波总要微妙流转,灵动而妩媚,仿佛总含情脉脉,眼神跟个钩子似的,妥妥的妖艳贱货。

      露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长成这样的男人,真是大写的“暴殄天物”。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记忆仿佛此人身上巧妙地扭出了个支点,从一众竭尽全力的围追堵截里突出重围,杀回了某个时间点。
      那大约是她此生都不会再有的、难以启齿失态的,还有一个,薄荷味的,冰凉怀抱。
      心脏也不知怎的,好像是突然成了一颗在水里自然凝固的玻璃,为那点微不足道的难以启齿 “咔”地豁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就真的跟被踩到小尾巴的鲁珀特之泪【1】似的,看似坚硬牢固的玻璃一瞬间从内而外“砰”地炸了个稀里哗啦 、一塌糊涂。

      下意识微佝偻起脊背,露嘴唇紧抿,依旧牵引着金属索的右手死死摁住心口,有一刹那几乎以为自己会因为粉碎的心脏而吐出一口血。
      迟钝地反应了几秒,她又后知后觉觉得可笑,遂又慢慢直起身,看着不远处的人,低低地念出一个名字:
      “莲。”

      莲挑挑他那双好看的双燕眉。
      要说莲是怎么到木叶的,那可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但要说是怎么找着露的——
      一句话总结,多亏因被小姑娘压在地上……哦不,摔在地上的热心小伙子。

      三年里,从各路零星琐碎道听途说拼凑出的大概,莲再蠢也该反应过来,自个儿当年,是在怎样的两位杀星手底下死里逃生。
      拍着胸脯庆幸命大之余,莲自忖自己那点 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的半吊子道行,也是没什么能帮衬他俩的,遂暂且将小姑娘的不算友好的人情欠着不表,心安理得地在木叶蜗居了小半年,都愣是没联系过止水和露。

      就在前天,刚得知说那个消息,莲先是目瞪口呆,认为是手底下的伙计被人白白讹了;反复确认过消息几乎飞遍了木叶,继而觉得好歹作为欠下人情债的一方,再不露面好像有点不太应该,遂在今晚 开业前,打算随便招呼个当做慰问下就溜走,省得还要被嫌碍眼。

      只是好像……

      莲苦恼地歪头想了想,赤脚踢踏着一双木屐走到露跟前,一手叉腰,一手在那双似乎冷漠的眼前晃了晃。
      “哟,好久不见,小丫头头发长回来了?”

      露一皱眉,往后避了避,松开少年的胳膊赤脚踩在地上站起来,眼神朝莲那张的脸上一剐,仿佛在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莲:“……”
      得,这约莫得是伤心过度,傻了。

      露不知道莲心里在想点什么,当然也不太想知道,反正露总觉得莲这人就是朵荼毒人间的罕见奇葩,说的想的俱没什么好货。
      见莲不说话,露也懒得再问,边转身边说,“我出门一趟。”
      也没特别指名道姓,就跟自言自语一样。

      富岳盯着露的背影,“你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露不走心地敷衍,察觉到身后父亲紧紧不放的目光,这才意思意思补充,“去看止水。”

      “不是吧?”
      莲不知怎么想的,居然顺道跟在露身后,不知从哪“哗”地展开一柄折扇,在一边煽风纳凉看热闹不嫌事大,“这都过头七,您还没去过呐?”

      露:“……滚。”

      ……

      露不喜欢参加葬礼,从小就不。
      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活着的是“人”,死去的是一堆可降解的有机物与可拆分的无机质,露一方面总觉得和一对有机无机物质道别显得太愚蠢,另一方面又觉得,顶着活人念想的死物皮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何况又是个东平西凑徒有名目粗制滥造的西贝货。

      只是,忽然就没来由地想去看看,就像从前没有理由会想见那人一样,没有理由。

      恍恍惚惚地,直到远远望见门口还挂着白花与挽联,游神的露这才发现自己已走到止水家。
      和她家门口,再加点姜醋就能下锅烩的热火朝天大相径庭,正主这里倒是门可罗雀,门前寂寞得很。
      露冷冷地想也对,弥音又不是忍者,被奉为“宇智波最强”的瞬身也成了永远的过去式,现实的大人们当然得选择更有意义的当下,反正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
      何况原本早就过了该火化的时间,迟迟未能下葬,不过出于部分族人对“自杀”不甘的私心,妄图从尸身里扒拉出一个“真相”,“止水”停灵的时间格外漫长些,但也就在这几天了——毕竟夏天的尸体是很容易就腐烂的,不甘心和野心可没有实际的保鲜效果。

      露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孤零零的挽联与白花,嘴角微扯,像是个敷衍的冷笑。
      她走上前,轻轻拉开门,点着赤|裸的脚尖无声踩上榻榻米,一步一步轻轻走向灵堂去。

      “你来了。”
      灵堂正中央,弥音背对着玄关跪坐着。
      她微微偏过头,好像早料到了露会来一样,语气淡淡的,脸上妆容也是淡淡的。露看不出总热情洋溢的看店板娘是否撕心裂肺地哭天抢地过,她似乎将一切难堪与不体面粉饰在薄薄的脂粉下,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只将目光落在露身后的人身上。
      “这位是……”

      弥音的声音让露短暂地回过神,听到她的疑问露眉毛一抽,默了一秒,目回头一看,个臭不要脸死人妖居然趁她不注意就这么跟进来了?

      露:“……”
      这货上这干嘛来的,搞笑吗?
      要不是看在他那身衣服勉强也算黑色的份上,露简直想把这个明目张胆招蜂惹蝶的贱人打包扔出木叶。

      见露不答,弥音也就不再追问了,她扭过头去,面对挽联背对着露,一句话把露给问愣了。
      “止水在哪?”

      露自己的手艺,她当然清楚——想当年可是硬生生在整个雾隐暗部精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要不是那个面具男估计还能顺带瞒过了整个雾隐村。
      连警务部队的忍者都没察觉,不是忍者的弥音,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对方是真的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还是只是出自母亲于己身血脉的直觉,露沉默一会,深深地低埋下头,低声说,“在我这里,可他确实已经……”

      “我知道。”弥音说,“我知道,止水,确实是死了。”

      露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霍然抬首,愕然瞪着女人单薄的背影,有一刹荒谬以为这个先后送走父亲丈夫与独子的,平凡而又可怜的女人,会比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前暗部还要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只是孩子,”弥音仿佛看出露心中所想,干涸的瞳孔里仿佛又泛起生疼的泪光,轻轻出了一口气,整根脊梁骨仿佛都随着这口气一道散了,挺直的脊背一瞬间就佝偻了下去,“人活着呐,就是不断失去的,人死了,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露想她当然明白的,为什么不明白呢?简直太明白了——
      她可太明白自己疯子怪物、偏执又不可理喻的本质。

      虽说只要打得过,露基本不会和母亲以外人讲道理;但今天,也是个破天荒的例外了。

      “……有用的,可以不用死的。”露说,像在试图辩解,又像在抒发某种郁积已久的幽愤,嘴唇好像粘在了一块,使得声音含混而低沉,“可以不用死的,总有办法的。”

      弥音:“露,你别犯……”

      “不该死的,止水他,不该死的!”
      露说,双眼终短暂地找到了焦距,她执拗直直盯着弥音的眼睛,眼睛里却没有弥音,“他不该死的,不该是他死。”
      她想凭什么呢,凭什么那人一人殒命,仅只换来的那群蝇营狗苟废物的性命,还自以为是,心怀鬼胎地狗咬着狗。
      说好三年,自己爽约。
      混蛋王八蛋!

      弥音:“……”
      察言观色是看店板娘当家立命的本事,她只是看着露的眼睛,就隐约能知道,那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固执小孩,说不通的,用言语是无法说通。
      弥音又一次地回过头去,约莫是在失望,或是别的说不清的什么,但肯定,是短时间里不再想看见露了。
      “你走吧,葬礼结束以后,我就从这里搬走,至于后院那些乌鸦……没人看着,大概也死不了。”

      露就算心眼再疏漏、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知道弥音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她嘴唇默不作声地静静蠕动半晌,好像想礼节性道声“节哀”“再会”之类,但最后也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屈膝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榻榻米上。
      “对不起。”

      对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1】有兴趣可以自行微博百度=-=
    让我们掌声欢迎,全篇颜值赛高の小(shen)哥(jing)哥(bing)~~~~
    来一起土拨鼠尖叫: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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