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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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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射手。
多久了呢。他想。五年？还是六年？
久到自己的梦里射手的面目都快模糊了。每一次醒来，都只记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眼前晃啊晃。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去结婚了吗？不是……不再回国了吗？
短短几秒钟，甚至连一个对视都还没有。林溪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快要跳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看见我。他想。
林溪从边上溜走。跑到了楼下的公共洗手间，把自己锁在里边。
他坐在马桶上，想平复一下，胃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这可真是……太难看了。谁能想到一年八百次的同学聚会能突然见到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前男友呢。谁又能想到，见前男友的这天自己竟然穿着俩人七年前一起买的那件紫色T恤和他这辈子都不想换款所以一口气买了八百条的水洗牛仔裤呢。
而那个填满了他整个青春的人还是那么好看。他一直那么好看。他永远像个小太阳，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眼里都好像有星光。
射手成功引起林溪注意那年林溪19，射手20。林溪跟高中时候的初恋男朋友分手一年多，整个人还处于谁撩怼谁的狂暴状态里无法自拔。一腔热血喂了狗，小时候人傻，以为对方说的低调是等上了大学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结果毕业了上了大学，在一起一年多，这人在外边依然要求保持好友状态。后来林溪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但是心里还存了点希望，想问问到底为什么。问了两次对方就不耐烦了“哪那么多为什么，同性恋很光荣吗？”林溪一听火也上来了“怎么同性恋很丢脸吗？你他妈是钢管直，我摁着你给你掰弯的呗？？”
其实同年龄的人群对LGBT群体接受程度已经非常高了，但是也仅限于20岁左右的年轻人，社会其他年龄段还是普遍有点接受不了。所以虽然林溪窝火，但是仍然要面对这个操蛋的现实。刚分手那会儿一度情绪暴躁怼走了好几个追求者。
射手出现的时机有那么点合适，一来射手本来就是林溪高中同学，同校同年级不同班，跟林溪原来还一起踢过几次球，算说得上话，林溪心里对他没什么防备。二来一年多过去了，春天又来了，林溪心伤好得差不多气也消得差不多，那颗浪心又有点想抖骚。所以一个不留神就便宜了插队来追人的射手。
说是插队，其实后来俩人在一起了林溪才知道，射手根本是早有预谋。射手追人追得挺紧，但是从不招人讨厌，跟那些恨不得一天问你八百遍你在干嘛的无脑追很不一样。
思绪远了，只是现在该怎么办？林溪从来没让自己这么狼狈过。坐在陌生酒店的马桶上头脑控制不住地回忆人生，越回忆越胃疼，几乎站不起来。“好了，前男友而已”，林溪深呼吸“过去就都过去了……”嘴上这么说着，不知道是想安慰自己的胃还是想安抚自己的心。然而他的神经性胃炎却并没打算放过他，疯狂嘲笑他的自欺欺人。林溪顶着抽搐的胃，疼得冷汗直冒，他想，正好，也不用见面了，我他妈就在这马桶上待到结束吧。
外边突然有脚步声，紧接着隔间门就被敲响了。林溪心想旁边隔间没人干嘛来敲我门，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咬牙切齿道：有人的。外边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射手的声音在空间里炸开：“西西？”
一声西西叫得林溪头皮都麻了。西西不是林溪的小名，是以前俩人之间的独特昵称。俩人都是足球迷，林溪喜欢梅西，射手喜欢法布雷加斯，俩人高中比赛的时候经常用对方的偶像揶揄对方，射手管林溪叫西西，林溪叫射手小法。结果射手突然有一天发现邻居家的狗就叫小法，回学校就跟林溪抗议，他在校队踢前锋，林溪就叫他射手。后来俩人在一起了，这外号也就沿用下来，成了有故事的回忆。
林溪不敢出声——那一瞬间他甚至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额头上冷汗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密，脑子在大喊：我这个熊样我不能见他！射手却体贴地没再敲门，也没再说话。林溪听了一会儿，觉得人应该是走了，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有点庆幸，又很失落。失落什么呢？难道还指望他像以前一样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能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来关心自己吗？醒醒好吗？前男友？林溪笑自己一把年纪了想当矫情的小公主。
又坐了一会儿，胃疼并没有要缓解的意思。林溪放弃了最后一丝把自己收拾整齐回包间去见前男友的努力，认命地挣扎着站起来，打算出去找个药店，买点止痛药吃了就回家。万万没想到，推开门，自己就对上了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眼睛。
我完了。林溪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步的呢？林溪梦幻地躺在床上复盘刚才的一切：我不过是参加个同学聚会，而现在，那个被我残酷甩掉并且6年没见的前男友正在我家的厨房里给我做饭？？？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不过现实由不得他多想，因为粥已经熬好了。射手在屋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小棋桌，他用小棋桌端了一小碗粥和一块蒸山药放到床尾，然后伸手去床头捞林溪。还没等碰到，林溪就像狗踩尾巴尖一样自己弹了起来。射手一愣，弯起眼睛笑了：“你慢点，吓我一跳。”
林溪听着射手这么自在地跟他说话，心里不自在极了。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内心在这波澜壮阔，你这心里想的就是成全同学情谊呢？还是婚后生活过得不好，又想回头来招惹我呢？心里乱的很，林溪默默几口吃完了饭，射手给小桌子收走了，林溪又躺了回去。闭着眼睛，脑子快要炸开了。
林溪这个人存不住事儿，有点事儿就能让他焦虑得不行。但是只要是跟射手有关系，再难忍他也忍得下来。当初是你说过出国就不回来了的，是你说要找人结婚的，他赌气地想，是你要对不起我的，我不能在你面前软弱，我不能输人又输阵。
听见射手在厨房收拾完东西，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看见射手端了个保温杯进了屋给他放在床头。
“是什么？”林溪低声问。
“没什么，就热水，想喝一伸手就有了。”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林溪觉得难堪又尴尬。张了张嘴，来了一句：“那，谢谢你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行，再睡会儿就好了。”
射手顿了顿，说“行，那我先走了，我手机号没换，出国前那个，需要上医院可以给我打电话。”然后回身把下顿的药放在床头，拿上刚才扔鞋架上的车钥匙就走了。
林溪看着关上的门，矫情的心又上来了。眼睛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喉咙也开始抖。
这是干什么。真成小公主了吗。
犯个胃病还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哟还难受得哭了呢。
呵呵。
傻逼。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林溪整个人就像个鬼一样。面色青白，蓬头垢面。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的，梦却清清楚楚。梦里都是射手那双琥珀色笑眼，他在梦里看着林溪，看着林溪大喊大叫地朝他发脾气。渐渐地他不笑了。他说，林小溪，你给我好好说话。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林小溪，你给我好好说话。
这是他当年对林溪面对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林溪小时候对朋友一直都还挺甜的，但是面对射手的时候总是特别情绪化，冲动总是战胜理智，嘴也特别不饶人。其实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他那天在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都喊了些什么，让射手先是赌气，后是决绝离开。
林溪梦中重复了这个片段几年，这句话就快要成为他的梦魇，昨天看见射手的时候几乎就要不顾尊严地问他，我现在学会好好说话了，你还能不能回来？但是林小溪永远还是那个对爱的人无法低头，对伤害无法妥协的林小溪。而且林溪对底线问题有自己的坚持。他并不知道这些年射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射手到底出国后有没有找个人结婚，如果没结婚现在是不是单身。所以这句话他只能咽下去，和那些不合时宜地涌出来的回忆和依然没有磨灭的满腔爱意一起烂进肚子里。
太操蛋了。林溪边刮胡子边想。快30了，而我的内心依然那么软弱。
给自己收拾立整，林溪从冰箱里倒了点奶放微波炉里叮了40秒，倒了点速食麦片，胡乱吃口早饭就跑出了家门。今天是有正事儿的，自己可别晚了。
林溪大学时候学的是人力资源管理，高考那年这个专业还挺新鲜，报志愿的时候感觉肯定特别牛逼，毕竟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毕业出来管人的。等真毕业出来了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一个新毕业的21岁年轻人，胡子都没长几根，哪个企业不靠谱到用你来管理人才？后来找工作到处碰壁的林溪牙一咬心一横，啃老吧！
然后就用家里空闲的一个公建开了个二手书店。不挣钱也饿不死，一直开到了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