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个大醋缸》夏日海里

2、第 2 章

　　和悦楼，西京城最繁华的歌舞馆。
　　虽说是歌舞馆，但这栋少见的三层小楼，屋顶盘旋着一只犹似正在飞翔的雄鹰，占地百亩，即使是在诺大的京城中，王公侯爵府邸多如牛之毫毛的地方，自它建成那日起，便一跃成为外籍往来商户对南渭国标志印像，甚至时常以雄鹰代称南渭国。
　　走进去，是金碧堂皇，还是典雅古香，或是新潮热流，再或是南渭国特色，应有尽有的厢房，内设流觞曲水，新式的园林风格，即便是走马观花，也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时常有文人墨客停下来细细品味打量，总能发现其中曲折让人为之振奋一新的绝妙设计之处。
　　才子不肖笔墨，迁客骚人，风流多情，竟惹得一时洛阳纸贵。

　　可要说起那背后经营之人，竟是谁也不知，惹得众说纷纭，江童湖传言愈演愈烈。
　　真正让声名鹊起的，也是它在一众酒楼里最为突出，他人无法比拟的，是官方的认可。
　　这事要从去年临界大国沧澜国来京说起。
　　原本拟定的使节官署在沧澜国进京前七日突然走水，木制官邸，又是七月流火之时，余热未消，火势一时竟难以扑灭，熊熊烈火烧了一夜，连着周边相连的七座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七日当然不足以将官署修缮完毕，那些受到不同程度破坏的官署也不可能让沧澜国使节住进去，否则，泱泱大国的脸面何处去寻？第二日南渭国皇帝在朝堂上震怒，起因是谈论沧澜国使节来京后的住处，可是南渭国皇帝一连三问，竟无人可答其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就在群臣惶恐不安之时，有大臣上表，议将沧澜国一行人安排在和悦楼暂住，期间不允许外来百姓通行入内。此议一出，得到百官附议，由此，沧澜国使节一事终于尘埃落地。
　　经过多方修讨，本是决定让沧澜国使节暂住和悦楼，等使节官署修缮一新后再迁往，可不曾料见，使节一众人一入和悦楼内就颇为赞赏，无一丝不满之意。等礼部派人送沧澜国一行人迁居时，却被拒之门外，称此地善以，无需在多费力气。
　　此后任何来使者必要在和悦楼下榻一两天，竟成为外国使节的常备活动之一。
　　这外国使节来来往往，所经国家商户人口之多，口舌之快，这和悦楼的声名由此远播。
　　为国家外交长久之计，皇家与和悦楼签订协议，凡是使节来访，和悦楼一概闭门谢客，只供使节娱乐。这等于变相的和悦楼成为皇家认定的，与使节所住官署同级的地方。
　　有了这等殊天荣誉，和悦楼怕是必将长盛不衰。
　　事实也证明了人们的猜想，和悦楼又扩大了原有占地面积，打造成为了集餐食、住宿、游赏、博弈、歌艺等多方位一体的多功能高档酒楼。

　　夜色四起，歌舞升平，人来人往，喧闹奢华。
　　本该是吵杂闹耳的地方此刻却是静的让人直冒冷汗，桌上茶盏还在冒着余烟，腾腾热气，白烟飘渺，衬着窗外皎皎月光如稠倾泻，暮色四合，还是祥静宁和的。可此刻在场的人都觉得这夜晚不平静，首座上的男人面无波澜，从落坐起并无任何言语，可他们都觉得无形之中总有一汩汩厉风，波澜无痕胜有痕。渐渐的，豆大的的汗开始滴落在平整铺就的地板上，溅得尘埃起伏。两股微颤，垂直而立的手指紧张的夹着裤腿两边，好像那样能给自己站直的力量般。
　　厉景和轻啄了一口茶，今年新上的贡茶，味甘醇厚，唇齿留香。
　　然而，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自然无心顾暇这茶的好坏。
　　轻放下茶杯，与桌子发出叮当的碰撞声，沉沉古韵，却是让余下众人皆是身型一颤，不寒而栗，像是一记无形的警钟敲响。
　　厉景和眸色转重，凌厉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其实脸上最属这双眼格外突出，转目难忘，由内渐渐外翻的眼皮拉出恰到好处的形状，多一分少了男子该有的气概，少一分则过于狭长，少了英气。内眼皮到眼角处生出长而黑粗的睫毛，堪堪盖住眼角与生俱来的荏厉与长期形成的皇家风范，掩住了眉间的毕露锋芒。

　　“为何拖到现在才报？”平静的无任何起伏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无人敢开口回答，依旧是一室静谧。
　　“淮北侯？”
　　突然被点到的淮北侯张士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两手搭在一起往前一拱，弯腰作揖，哆嗦着答道，“回禀陛下，臣确有失职之罪”。
　　“答非所问！”首座上高大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愤怒的拍桌而起，“你们拿着俸禄，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吗？天天说着与官为民，可这么大事你们都敢瞒着朕，真是胆大包天！”厉景和胸口微微起伏起伏，显然是真的动了怒气。
　　张士诚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赎罪，陛下饶命”。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跪下求饶。
　　厉景和冷眼看着脚前跪着求饶的一众人，不怒反笑，讥诮无比。这些老东西，仗着先皇基业，两朝元老，不仅在朝堂之上指手划脚，虚与委蛇，现在还将手伸到了他的底线，还当他是曾经乳臭未干、不谙世事的幼帝吗？
　　闭了闭眼，将眼中呼之欲出的情绪压了下去，又恢复一副清冷，面无表情的模样。
　　“限七日，若在无进展，我看你们这头顶的乌纱帽也该换人了”
　　冷冷清清丢下一句话，未再多言，拂袖转身而去。

　　一众人又是颤颤巍巍毕恭毕敬的送走厉景和，等人早已没影了，才长长的吐出胸中憋绪多时的浊气。
　　“张公，这该如何是好？”没消须臾，哗啦啦一群人全部聚拢在淮北侯张公张士诚身边，皆是神态焦灼，眉峰如聚，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更有人已经双手踱背，脚步急躁的在不大的内室里来回走动。
　　张士诚生得足足有八尺高，年轻时跟随先帝南征北战，打下南渭国基业，一跃成为开国大将，地位举足轻重，其夫人又是先帝幼妹，当今圣上姑母，曾是先帝左膀右臂。长治十三年，先帝南巡，归途不慎患上重病，仅三月，便不治而去。然当时今上年仅十五，未曾理政，先帝殚精竭虑，恐一时内无明君驾崩前仅有张士诚一人伴之左右，先帝临前托孤，命淮北侯张士诚，浑水侯李钊，吏部尚书魏泽明，军机大臣范郝宇四人为辅政大臣。
　　张士诚等人早年还毕恭毕敬的听话辅佐羽翼还未丰满的厉景和，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厉景和开始越来越有了自己的想法，与张士诚等人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几人恐怕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甚至曾多次在上朝时公然发表自己的反对与不满，与厉景和自然是常常不欢而散。
　　“哼！竖子不足为惧”，张士诚冷哼一声，不屑地喝到，短短几字，皆是对今上的不满与蔑视。
　　听到张士诚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其余人又是一身冷汗，这皇上恐怕还未走远呢。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他们这群人是不掉脑袋也得掉了。只是，这淮北侯有先帝免死金牌在手，所以才能在今上面前这般无礼，藐视皇威。
　　张士诚自然是无礼惯了，所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中已经有人不动声色的开始思考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若是盲目的一味听从张士诚，恐怕将来是诛九族的命啊。

　　紫宸殿
　　哗！
　　厉景和长袖一扫，紫香檀木桌上名贵器件随之迅速地飞落出去，打在地砖上，粉身碎骨，一片狼藉。
　　高公公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本是小心翼翼伏着头默不作声，立马身形一颤，老天爷啊，皇上这怕又是在那几个老东西那受了气了，这回好像还不轻。以前这万岁爷受了气回来也能自个写写画画的把气消了，这回好家伙把桌都给摔了，听听这稀里哗啦的声音，可是多少银子呐。
　　不敢怠慢，高公公急忙入内，果然，到处都是稀巴烂碎的物件，倒是没再摔了，可是这没声比有声还让人害怕。
　　高公公走进了，朝着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身形伟岸的身影，斟酌着开口，“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莫把身子气坏了让那群老狐狸高兴了去“。说着，朝后面使使眼色，让人把皇上一贯喝的西湖龙井端了上来。
　　厉景和回头看了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茶。
　　“把这收拾了“，茶接过来却一直端在手上没动，淡淡的吩咐下去。
　　低头捏捏眉心，试图让自己烦躁不安的心态中走出来。仅是一瞬，再抬头，依旧是往日里清风霁月贵气卓然的的样子。
　　“高公公”，缓慢低沉的嗓音响起，高公公立本是轻言轻语的正使唤手下人利索地把这里的狼藉清扫干净，听得皇上叫他，马得了精神一般，挺直了身子又立马上身微躬，敛眉顺目。
　　“没事”，皇上像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可是这一到嘴边却不说了，高公公也估摸不清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只得催着打扫的人快些收拾了，还皇上一个清静。
　　“魏然什么时候回来？”，高公公这前脚刚踏出门，听见后头的话，立马又转身回道，”不出三日“。
　　“嗯。”
　　高公公又听了会，再没动静发出来，随即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以备皇上叫唤。

　　厉景和憋着怒意，双目猩红，指尖泛白，看着手里握着的密件，实在是忍无可忍，揣着怒气将手上的东西一把摔在桌上
　　岂有此理，真的一个个把朕都当傻子耍吗？总有一天，朕会让你们这些搅屎棍都无处安身。
　　只见那地上散的，桌上打开的，要说稀奇，实在是没什么，只是一个个人名罢了，可要是换作那知情的人来，恐怕会是大吃一惊，吓得面目惨白。这里头整整齐齐写的名字，不是别人，全是朝廷要员，范围超过半数。上至一品要臣，下至九品芝麻小官，一页一页翻过去，像是一把尖刀插在了心脏上，不上不下，卡的人心血不宁，胸口钝痛。
　　名字前头还有几句话，臣所见之，名人闺秀，朱门豪庭，往来去之，童娈左右，笑啼杂之，高楼画舫，环坐露台，莺歌燕燕，晚月如稠，然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
　　这不算厚的几页纸，要是给天下人看，怕是必要引起轩然大波，撼动这新兴帝国不足百年的基业。
　　外头那高公公听的里间又是啪的轰隆一声，抬头晃脑的朝里面虚虚的瞄了一眼，摇摇头，摆正身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专心致志的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