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寻觅（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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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藩！
年高德劭的云首辅在宣纸上用他惯用的馆阁体写下这两个字。
这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从汉到唐，从七国之乱到唐代宗、德宗、宪宗、穆宗朝的削藩，历朝历代的能臣志士都为如何处理藩镇与中央朝廷的关系绞尽脑汁。藩王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复杂，一方面，藩王是天子的亲族，是皇帝最坚定的血缘支持者。如果说中央朝廷是大树的主干，那么藩王就是大树的枝叶，前朝的曹魏、刘宋政权，因为不断削减宗室的势力，导致神器被权臣篡夺，最后改朝换代，身死族灭。
另一方面，藩王势力过大呢，那问题也就更多了。藩王是皇帝的亲族，当皇家内部传承出了问题，按照宗法制度，藩王可以入主中枢，重新延续一家之治。因此，藩王，尤其是实力强劲的藩王一直对朝廷事务采取观望和觊觎之态，汉朝的淮南王、吴王就依仗封国的优越地理条件，采铜铸钱、煮海为盐，同中央分庭抗礼，甚至犯上作乱。更不必说西晋时期，司马氏诸王乘着主少国疑之际大肆揽权，阴谋废立，自相攻伐，最后不仅仅司马家的万年基业不保，还导致了游牧民族入侵中原，造成了国家长达几百年的格局分裂。
教训是惨痛至极，但是真的到了自己所在的朝代，就不能不正视这个问题。本朝高祖深感于历史的教训，便将军政分开，诸王“敷险隘，控要塞，佐以元戎宿将，权崇制命，势匹抚军，肃清沙漠，垒帐相望”，老实说，在开国之初，这些藩王们于国家的稳定居功至伟，他们的功劳决计不可轻言抹煞。
但情势总是会变化的，这一变化就在于，北方前朝势力的日益萎缩，边境已经许久不闻战鼓之声了。
如此一来，开国所立的塞王守边的政策，就越发不合时宜了。
每位亲王们手握三卫，数万如狼似虎的精兵在边境枕戈待旦，任何一位皇帝想起这个，恐怕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亲贵大臣们政治嗅觉何其敏锐，他们也因为国策是否应该变动，不知争吵了多少回，隐隐分为三派，削藩派、反削藩派、中立派。而新城侯家族，就是削藩派的领袖之一。
云首辅属于中立派阵营，但是他与削藩派的交往比较密切，也被政坛上的人认为是偏向削藩派。
云首辅老了，人老了还能图什么呢？
大概是图身后之名吧。他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是内阁开始掌权时期的首辅，千秋万代的史册上，他肯定是有几笔记载的，但是这样关乎国计民生的大政策，如果他行差了一步，那可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何玉绳、孙怡棻……”云首辅念叨着，一边踱着惯常的方步往前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梧桐树下。
梧桐依旧是梧桐，春夏滋长，秋冬衰杀，亭亭特特，静默对人。
云首辅想起他同孙怡棻同在翰林院、内阁当值的十几年岁月，又想起当年他作为庚辰科会试的主考官，亲手取中了年少才高的何玉绳的文章，并上奏高祖皇帝点他为会元。
在云首辅五十岁的时候，他只会就事论事，但是当他八十岁的时候，他就老想到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但是国家大事，又岂能以情谊来算。
云首辅的眼神又冷冽下来。
“叫大郎过来，老夫有话对他讲。”云首辅吩咐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家人道。
云家大爷很快就到了。
云首辅开门见山对他说道：“你怎么看这件事。”祖孙两个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云家大爷道：“天心所向，民心所向，我等自然要顺应天道人心。”
云首辅摇摇头：“天道人心的虚文，老夫在翰林院不知道写了多少，空言无用，你且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云家大爷整理了之自己的思绪，道：“我同鸿渐商量过，削藩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分步走，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安定北方边境，诸位塞王所依仗的就是国家需要他们镇守边疆，甚至有些藩王还打着养寇自重的主意，哼，外患一去，到时候就没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其次，我们要削弱藩王实力，最重要的是削减他们的军权，裁军换防，军权一去，便没有威胁了。”
云首辅摇头笑道：“难道藩王就任凭你如此施为？”
云家大爷叹气：“当然不会，所以必然有一场恶战。”
云首辅道：“老头子向你们年轻人支个招。”
云家大爷恭敬道：“请祖父指点迷津。”
云首辅缓缓道：“改换封地。”
云家大爷眼前一亮，思索起来，片刻后哈哈大笑，向云首辅谢道：“北方外患安定之后，这些要塞腹心之地，就不能再由得藩王镇守，藩王们届时必须要更改封地，最好把他们分到江西湖北之地，让他们无力对朝堂施加影响。爷爷您真是打蛇七寸！如此一来，避免了与诸王之间的直接冲突，雷霆雨露，本是君恩，陛下改封藩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有人藉此心怀怨怼，就是乱臣贼子，到时候借此削爵，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云首辅有些哀矜地看着云家大爷：“你这孩子太刚，行事也过分不留余地，又掺和进来这样的事情，我只怕你难以保全自己啊。”
云家大爷乍闻此言，有些发愣，他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已故的好友，前新城侯世子，随即笑了：“最坏的结果，不过粉碎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寻觅（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