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18、第十八章

　　一向灰色的星期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傅丛佳顶着一对儿乌溜溜的黑眼圈，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事务所上班。

　　才进大楼的电梯间，一眼便看见立在电梯口的那道硕长的身影。

　　“傅姐姐！”

　　唐墨的笑向来都很具有感染力，那眉宇间涌动的灿烂似乎能照亮整个电梯间。

　　电梯间等电梯的人很多，伴随唐墨那如金石相击的声音响起，不少人的视线也跟着唐墨一起，向傅丛佳扫来。

　　傅丛佳扬起眉毛冲唐墨微笑，她没有多说什么，兀自面对电梯门站好，一边等电梯，一边时不时仰起头，偷偷地朝笼罩在缕缕金色晨曦中的唐墨扫去一瞥。

　　身旁凑过来另一位同样也在等电梯的张姓律师：“傅律师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早，有事要忙？”

　　傅丛佳点点头，转过头去同对方闲聊，“是的，军区那件案子，我下午要去市委汇报工作，早点过来跟周律师他们再碰一碰。”

　　正在说话间，电梯到了，等候的众人开始鱼贯而入。

　　这是一大栋写字楼，在楼里办公的公司不少，每天早上上班那时间段等电梯的人向来多。而今天早上除了正常上班的人需要用电梯，或许哪一层楼又被租出去了，有装修工人扛着钻机，提着铁锤也跟着一起来挤电梯。

　　那装修用的钻机大且沉重，关键它的周身都布满了灰尘，工人们提着这玩意跟上班的白领们一起抢上班时间挤电梯，瞬间引来众人难以遏制的低声抗议。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装修？”

　　“装修电梯呢？这么贵的写字楼里居然不开设一个装修电梯？”

　　一时间，有衣冠楚楚的白领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对着那几名工人提意见。

　　扛钻机的工人也很无奈，他们是人又不是装修材料，跟着人坐电梯，那是正常操作吧？再说了他们也得赶时间啊，谁能规定几点到几点装修工人不许上楼？

　　傅丛佳选了一个靠里的位置静静地站着，张律师站在傅丛佳的身侧。唐墨跟在傅丛佳的身后，立定后他特意将自己硕大的背包懒洋洋地挂在了一只肩膀上。

　　唐墨面对傅丛佳站着，身高腿长，大背包又那么垮着，活生生占据了大半壁江山。

　　他冲傅丛佳展眉一笑，傅丛佳看见他的背包正好隔在了那名扛钻机的工人面前，于拥挤的狭小的电梯里，在她的面前生生隔出来一大片开阔的空间。

　　傅丛佳笑了，暗自给唐墨送去一个“棒极了”的微笑。

　　“傅律师，这就是你的那个新助理吗？”

　　张律师侧过头去同傅丛佳说话，眼睛却笑眯眯地望着唐墨。

　　张律师是一名满脸褶子的中年妇女，手腕上挂着一只碎钻闪闪的Chopard手表，Hermès提包上的金属扣，哪怕就在这昏暗的电梯里也能熠熠生辉。

　　“是的。”

　　傅丛佳的回答简明扼要，她不想跟张律师多说唐墨。这张律师的业务能力很强，但张律师的丈夫没什么正经工作，似乎有点妻管严，以至于这位年过半百的女人在面对所有好看的年轻男性时，总会有投射不完的热情，这让傅丛佳实在没眼看下去。

　　“傅律师有眼光，小伙子不错啊，可真是精神！”

　　傅丛佳依旧不说话，陪着张律师望向身前的唐墨，同那中年妇女一样，露出一脸长辈式的慈祥的笑容。

　　唐墨却没傅丛佳那么多好担心的，见张律师夸奖他，立马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冲张律师一个躬身：

　　“谢谢张姐表扬。”

　　被唐墨这样的年轻人称为姐，可谓是对张律师最大的吹捧了，区区几个字便让张律师如沐春风，一张挂满粉的老脸绽开了笑，傅丛佳都能看见噗嗤噗嗤直往下掉的沫儿。

　　傅丛佳心里那个膈应，却又不好多说，只偏过头去，望着电梯顶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发呆，祈祷电梯能快一点到。

　　叮当一声响，事务所到了。

　　唐墨拖着大背包走在最前，替傅丛佳与张律师开出一条阳关大道。

　　刚走出电梯，傅丛佳看见唐墨的长裤上沾了一大片灰尘，好巧不巧，正好在他臀的部位。应该是唐墨为了帮她隔开那提钻机的工人时，不小心在上面蹭的。

　　傅丛佳正要开口让唐墨停下，却见身旁的张律师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往唐墨的屁股上拍。

　　一边拍，口里还一边念叨：“嗨呀呀，看看这孩子蹭得……”

　　傅丛佳忍不住了，她想也没想，跟在张律师身后也冲了上去。她抬手一把拉着张律师的胳膊就往自己身后扯，另一只手则奋力抬高了伸到唐墨的面前，冲他发话：

　　“把包给我，你的裤子蹭脏了，自己赶快拍一拍。”

　　听见傅丛佳发话，唐墨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包，婉拒了热情的张律师奋力帮忙的举动后，自己拿手唏哩呼噜一阵猛拍。

　　“现在好了吗，傅姐姐？”唐墨朝傅丛佳背过身去问她。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两天前傅丛飞说过的话：“墨仔的屁股又圆又翘……”

　　傅丛佳被自己脑海里突然乍现的灵光给震了个哆嗦，心道自己怕不是中邪了？连忙收敛好了心思，一只手夹着两个包，垂下眼，一本正经地朝唐墨的裤子上看去。

　　“唔……这里还有一点……”

　　傅丛佳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朝唐墨后腰下那块“弧度优美的坡地”指去，突然发现他是背对着她的，她拿手指，人家怎么看得见？

　　“哪里？”一只骨节分明的纤长的手果然一通盲目地摸索。

　　“嗨呀呀，怎么都拍不对的？”

　　一旁的张律师等不及了，圆滚滚的身躯再度灵巧地闪入傅丛佳的视线：

　　不就拍个灰嘛，怎么墨迹这么久？

　　千钧一发之际，傅丛佳终于出手了，她以更快的速度抬起手来往唐墨那块被灰尘沾污的“高地”上挥去——

　　不轻不重地拍了两拍，再轻轻摸了一摸。

　　“好了。”

　　傅丛佳拍拍自己的双手，心满意足地直起了身。

　　“现在干净了。”

　　……

　　一个上午傅丛佳都有些心不在焉，每一次唐墨进她办公室，为她送水，换茶、送资料，她都会想起右手上那劲道十足的弹弹的感觉。

　　傅丛佳无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某种未曾被发现的怪异癖好，如今正好被傅丛飞激活了，不然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好容易收拾好了心思，与自己的团队合作人讨论完了案情，傅丛佳坐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电脑，唐墨来到会议室关投影仪，收拾垃圾和废纸。

　　此刻，还是那晚“突发性事件”后，二人第一次再度单独相处。所以，傅丛佳的电脑特别难收，好不容易关了电源，电源线也难缠，傅丛佳拿在手里，收了一圈又一圈……

　　而今天会议室里的垃圾正好也特别多，向来都以动作麻利著称的唐墨，怎么收都收不完。

　　终于，傅丛佳张嘴开始唤他：“小墨……”

　　“傅姐姐。”而与此同时，唐墨也在唤傅丛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先说。”傅丛佳挑眉，示意唐墨先说。

　　唐墨笑得腼腆，红着脸摆摆手，对傅丛佳说道：“你先。”

　　有那么一瞬，傅丛佳觉得唐墨就像山野间绽放在晨雾中的野花。他的“美”，脆弱，又娇艳，坦陈在她面前，看得见，也摸得着，散发出迷人的幽香，单等她弯腰便可采撷。

　　“咳……”傅丛佳干咳了两声，收回自己那狂逸四散的思维，开口说道：

　　“下月初该发工资了，你不是事务所的正式员工，周昕那里也没有你的资料，她没法给你造表。所以，你的工资由我亲自给你发，这个月的工资，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我办公室，晚点你来办公室找我。”

　　傅丛佳说完话，抬起手来暗自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她有点懊恼，原本她准备说的并不是这句话，她想告诉唐墨的是：她的年纪比他大很多，而且她已经订婚了，他的青春才开始，她想让他认真寻找他的爱情。

　　可是天知道怎么回事，当她真的面对唐墨时，向来杀伐不留痕的傅丛佳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唐墨自然不知自己差一点就被毙了，他望着傅丛佳笑得爽朗，唐墨照旧想推辞，却被傅丛佳干净利落地堵绝了后路：

　　“如果你往后还想在我的事务所实习，就收下你应得的工资，否则……”

　　傅丛佳沉下脸看向唐墨，满眼警告：“否则，你知道后果。”

　　“……”

　　唐墨被堵得一噎，他抬起一只手来将五指插进自己额端黝黑的发间，胡乱揉了揉，终于垂下了眼，一脸羞涩地笑道：

　　“那么……那么就谢谢傅姐姐了。”

　　见唐墨屈服，傅丛佳也软和了眉眼冲他浅浅一笑：“刚才你想对我说什么？”

　　唐墨抬眼望着傅丛佳，眼中再度开始热浪滚滚：

　　“傅姐姐，八月份我大概干不满一月了，学校有事情，我得在二十号之前就回学校。”

　　傅丛佳一惊，下意识便开口惊叹，“这么早就要走？”

　　“是的，我也不想走，学生会缺人干活，导员叫到了我，再拒绝就不好了……”

　　唐墨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内含千般缠绵，万种缱绻，犹如情侣间互诉离愁那般自然。

　　待傅丛佳陡然意识到不妥，她觉得自己再不能与唐墨谈论这件事情了。她直起身来，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无所谓：

　　“好吧，八月你能干多久就干多久，走前两天你提醒我，我给你按天计工资。”

　　说完这句话，不等唐墨回应，傅丛佳便果断地收拾好了电脑。她提起包，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