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13、第十三章

　　傅丛佳点了很多菜，刺身拼盘、西京烧银鳕鱼、寿司、金枪鱼、鲈鱼……为避免唐墨吃不饱，还给他要了一份米饭和一碗乌冬面。

　　唐墨没有吃过日餐，日餐的特点是吃生鱼片，可是他并不习惯吃生的。望着面前晶莹粉嫩的一片片鱼肉，唐墨的心里有些发憷。

　　傅丛佳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这是金枪鱼片，最好吃了，可以蘸酱油。她帮唐墨在酱油里放柠檬汁、菊花叶、带酸口，让生鱼片在酱汁里蘸上约二分之一处便提起来，给唐墨面前的碟子里摆摆好，替唐墨安排妥当后，傅丛佳自己又夹了一大块生鱼片，蘸了酱，一脸惬意地示范给他看。

　　“来，小墨你尝尝，姐姐不骗你！”

　　唐墨无语，傅丛佳挑起眉毛，瞪圆眼睛一脸蛊惑的样子，就像在哄孩子。

　　唐墨扯了扯嘴角，终于开始动手了。不就吃片生的吗？傅丛佳让他吃，哪怕是活的他都能咽下去！

　　日餐整体偏清淡，许多菜还带有丝丝回甜。唐墨向来不爱吃带甜味的菜，可是今天被傅丛佳带着吃，他却觉得味道不错，从最开始的不大适应，到后来竟吃了个肚儿圆。

　　这家餐厅坐落在一栋超高大楼的顶层，环顾身侧那能俯瞰整个繁城夜景的，顶天立地的全透明玻璃幕墙，与那一盏盏抢眼的铜质吊灯。再看看面前这一盘盘食材考究，搭配惊艳的食物，唐墨知道，这是一餐迄今为止，以他的生活经历尚不能想象的豪华晚宴。

　　“姐姐今天破费了。”

　　唐墨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羞涩地冲傅丛佳道谢。

　　傅丛佳点点头，坦然接受了他致谢，她的确是为了讨好唐墨才带他来这种地方吃饭的。

　　“开心点了吗？”傅丛佳笑眯眯地问他。

　　唐墨一愣，无言以对，合着她还把他当小孩子？不痛快了，带出来吃喝一顿就好了？

　　不过，傅丛佳怎么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要照顾他的情绪，那就是好事！

　　唐墨扬起眉毛冲傅从佳笑得爽朗：“很开心啊，跟傅姐姐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心口猛然一跳，傅从佳目含揣度地看向唐墨的脸，看见他一脸灿烂，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神采，如春日里的阳光，绚烂，又夺目。

　　……

　　傅从佳开车送唐墨回林家巷子，距离上一次送唐墨，已经四年过去了，她早忘了路。唐墨嫌开着导航影响他说话，非要傅从佳把导航关了，由他来给傅从佳做人肉导航。

　　吃饱了饭的唐墨似乎心情很好，他与傅从佳相谈甚欢。其实也是傅从佳提问提得多，她几乎完全不了解唐墨的个人，与家庭情况，从前了解的信息都是傅丛飞告诉她的，她也从没主动打听过。如今唐墨来给她做助理了，傅丛佳自然得多“关心关心”下属。

　　唐墨说得起劲，从他家那个卖面的小铺子，到学校里上课从来都只看天的法理学老师，他无话不谈。

　　人只有一张嘴，说了这样，就说不了那样。所以，唐墨这个人肉导航仪总是会出现指路迟滞的现象，傅从佳开着车，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口，绕过一条又一条多余的街道，历经“千难万险”，傅从佳的卡宴终于成功停在了林家巷子的巷口。

　　“是这里了吧？”

　　傅从佳把车停在了巷口一根电线杆下，推档入位，车内照明灯悠然亮起，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不好意思，小墨，我是路痴，折腾了这么久才到。”

　　“嗯！是的，这就到了，傅姐姐。其实林家巷子很好找的，离北区的CBD也就两个街区，就在这里，都能看见财富大厦楼顶的尖塔呢。”唐墨低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同傅从佳说话。

　　“哦，是吗？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可以先说到北区CBD，这样我也可以少绕点路。”

　　傅从佳有些惊讶，财富大厦是北区的中心地标，距林家巷子居然才两个街区，可是为啥她开车居然开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唐墨没回答她，只抬眼望向傅丛佳浅浅一笑，便低下头继续收拾自己撂地上的背包。

　　傅从佳一边惊叹林家巷子的好位置，一边四下里找那财富大厦的塔尖，她朝自己身侧那扇窗望出去，看见不远处正好有个高高的建筑物，顶端亮着灯。

　　傅从佳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身侧：“是那个位置吗？”

　　“唔，什么？”

　　“财富大厦，你说的是那个位置吗？”

　　唐墨抬起了头，他顺着傅从佳的手指望出去，快要笑出声来……

　　“姐姐，你这也差太远了吧，那是工地塔吊的灯，可不是楼房。”

　　傅丛佳咂舌，这里的路灯也都昏昏暗暗的，啥都看不清楚，大老远就看见那一盏明灯高高悬在半空中，她还以为是大高楼。

　　唐墨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傅从佳指方向的手，将它顺势往自己的身侧一掰：

　　“财富大厦在西边。”

　　傅丛佳愣住了，唐墨的手干燥又温暖，就像他脸上的笑，干净中透着炙热。他将她的手毫无顾忌地包了起来，那么自然地握着，却犹如握紧了傅丛佳的心脏，让她在一瞬间，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唐墨没有松开他的手，也没有随自己掰动傅丛佳手的方向而转动他的视线，他只定定地望着傅丛佳的脸，口里小声嘟囔着：

　　“这才是西边……”

　　西边还是东边，在此时早已变得不再重要，傅丛佳什么都听不见。

　　再用“这就是当代年轻人之间的表达方式”来搪塞自己，显然不能成功了，傅丛佳也定定地望着唐墨的脸，呆若木鸡。

　　车厢里安静极了，两个人就这么相视而望，唐墨的双眼似黑曜石般闪亮，内里闪电飞光的，分明表达的就是男人对女人的深切爱慕。

　　傅丛佳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可是同以往她所有的追求者相比，唐墨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今晚这番无声的表白让傅丛佳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那是唐墨的味道，充斥着丰沛的活力与热情。傅丛佳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唐墨的手那么烫，傅丛佳实在无力抗拒一个犹如朝露般的男孩对她奉上的真心。

　　手上传来不轻不重，却坚定的力道，唐墨没有说话，只卯足了劲儿，将她往他的身边拉。傅丛佳能听到他愈来愈近的粗重的鼻息，应和着傅丛佳奔如脱兔的心跳，如鼓角齐鸣，里应外合，奏出一曲震耳欲聋的High C 弦调，轰得傅丛佳的头晕晕的，神魂颠倒。

　　唐墨拉得很慢很慢，似乎在试探，又像是害怕傅丛佳生气，他的试探小心翼翼，温柔中带着乞求。

　　傅丛佳果然没有生气，不光是没有生气，就连拒绝也没有，因为她已经神魂离舍了。

　　直到他的气息已挨近她的耳侧，木鸡傅丛佳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没有舍得抽回被唐墨紧握的右手，只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撑住了他的胸膛。

　　“你该回去了……”

　　傅丛佳的脸颊嫣红，呼吸紊乱，眼神迷离中，影影绰绰透出坚定的拒绝。

　　唐墨果然停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她的脸，眼底的薄雾逐层褪去。唐墨乖乖地松开了手，重新坐回了副驾驶位。

　　“巷子里太黑，小墨你仔细点走，我要回去了……”傅丛佳没有看他，只低着头，自顾自地理着储存盒里本就整洁的各式卡片、零钱和小零碎。

　　唐墨一直看着傅丛佳那只仓惶无措的手，翻过整洁的储存盒，把那只无辜的车钥匙从盒子外搬到盒子里，再从盒子里搬出盒子外……

　　“恩，我回去了，你也回家吧，小心开车。”

　　唐墨将背包随意挎上自己的肩，长腿一迈，跨出了车厢。

　　在转身关门的一瞬间，唐墨停住了脚步，他弯腰望进驾驶室，无比自然地挂起一脸澄澈的笑，冲傅丛佳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可以要一个傅姐姐的电话么？”

　　唐墨并不是傅丛佳真正意义上的助理，傅丛佳从来就没想过跟唐墨互留电话，唐墨也一直没有问傅丛佳要过电话。他们之间交流完全可以通过傅丛飞，压根没有留电话的必要。

　　望着车门外那双弯弯如月牙般的笑眼，傅丛佳想，这或许是她有史以来，遇见过的，最难拒绝的套路——

　　在经过开始的那段你来我往之后，唐墨并不是在问她要电话，他是在求证。

　　求证傅丛佳是否愿意给他留一个“爬墙”的可能。

　　鬼使神差地，

　　傅丛佳点了点头……

　　两个人皆无比淡定地互留了手机和社交软件号码，才存好唐墨的电话，伴随一阵嗡鸣，手机信息栏显示接受到一条消息。

　　傅丛佳轻点那条消息提醒，看见是唐墨发来的一条好友申请：

　　唐七少申请加为好友。

　　傅丛佳佯作镇定地通过了这条好友申请，手机显示屏上出现好友通过的确认提醒：

　　富三爷与唐七少已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啦。

　　当傅丛佳看见这条模式化的“富三爷与唐七少已成为好友”的提示时，她心里生起的竟然是一种攻受天注定的感觉，这让她愈发觉得手足无措。

　　唐墨似乎毫无所感，他从车内退了出来，替傅丛佳关好了车门，还不放心地再度嘱咐她：

　　“傅姐姐，记得用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