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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铁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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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赶到陷空岛,众人又是一场寒暄忙乱。唐小洛和卢大嫂以毒会友颇为投契,见二人来就急着显摆新制好的丸剂汤药,努力吹捧自己有多厉害而对方学艺不精这几天一直都在拖后腿。
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白玉堂简直迫不及待地把展昭扑倒在床上:开封府人多眼杂、出发后又风餐露宿,两人只能偷偷地蹭蹭耳朵、咬咬嘴巴,直到今日他才有机会消停地抱抱展昭——都要憋死他了!
可惜展昭玩心大起,和他施展起小擒拿来,逗得白老鼠吹胡子瞪眼,动了好胜之心,硬要用蛮力压倒这猫。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但终究是血气方刚、两情相悦,没多久便手缠脚缠滚起了被窝。
平复着喘息,两具汗湿的年轻身躯在丝被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白玉堂意犹未尽,但想起明日开始又是一场新的征程,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暗自克制着搂紧展昭的腰——结实劲瘦又溜滑,窄窄的一手就能掐紧,让他心里莫名的踏实。展昭懒懒地被他搂在怀里,抬眼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就坏心的去咬他的下巴。终于,这勾人而不自知的傻猫儿一声惊叫,便被白玉堂健硕成熟的身躯又一次压紧,也被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夺去了呼吸。相濡以沫。
展昭睡熟后,白玉堂把两人的头发拉在一起打了个结。
次日午后,展白二人及唐小洛出发。其他四鼠不放心,但展昭终不愿牵扯无辜的亲人朋友,婉拒了他们同行的要求。至于无官无职跟事件八竿子打不着的白玉堂,展昭笑得狡黠:“谁有能耐劝得玉堂不去,展昭感激不尽。”
看白玉堂目光炯炯跟杆枪似地戳在展昭身侧,蒋平无奈地挥挥手招呼几个哥哥嫂嫂别白费力气了还是赶紧回家歇着。
一路谨慎,除去白玉堂与唐小洛互相挑衅算是麻烦之外,风平浪静得瘆人。展昭心中越来越不安,长期在江湖和官场上摸爬滚打而来的直觉,好似一根正被人微微拨动的弦,铮铮示警之声越来越不容忽视。他相信白玉堂也是如此,而唐小洛人虽……奇妙,却也不是笨蛋。
这日到了铁山,三人便到当地县衙调出卷宗,唐小洛自去验尸。
铁冶子现年六十二岁,是当世有名的铸造师,大小器物无不手到拈来。白玉堂记得自己师傅曾有过一柄铁萧,外表圆润如玉,但内藏机关可发射暗器,便是出自他手。然而他不同于一般宗师泰斗那般清心寡欲、严于律己,为人最是贪财好色,光妻妾便有十二房,最新娶的一位今年才满十九岁,而他最年幼的儿子才三岁,比他的几个孙子女还小上一轮多。
根据卷宗所载和唐小洛验尸的结果,事情应该是六月十六日,铁冶子满门包括徒子徒孙共四十七人,先是中了铁叶海棠,在昏迷不醒中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致人死命的兵器有刀有剑,并无什么特别。
展昭觉得铁老爷子定和冲霄一事有所关联,打算先去他家看看能否搜到相关证物。白玉堂已经被铁山、铁冶子、铁观音、特海棠折腾得脸色铁青,飞快地拉着展昭热乎乎的猫爪窜出县衙——这是什么鬼地方,哪儿来的那么多铁啊!
而专心分离毒物的唐小洛则被完全地遗忘在县衙里。
到了铁家大院,二人一愣:本应被官府贴封戒严的铁家,门口却围着一大群人,还是江湖人。
这些人正在与把守的官兵推搡,声称要进去拜祭铁老爷子。守门的官兵不过是两个当地县衙的衙役,已骇得面无人色,却硬是守着门不让进——要知道铁冶子精通刀兵暗器,此时虽已身死,却是谁也不愿意等天黑了贸然潜入,宁可与官兵纠缠。
展昭上前一步朗声道:“何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喧闹凶案重地、胁迫官差,尔等不懂王法么!”
众人回头看见二人,都是一愣。一个正揪着官差脖领子的壮汉被人挡着没看见他们,不过嘴可不慢,一边凶狠地威吓一边推开别人冲过来:“是谁敢在爷爷面前摆官威?看我不拧断你的脖……白、白玉堂?!”顿时呆住。
“什么!那个狠辣乖戾的锦毛鼠?”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锦毛鼠白玉堂年纪轻轻就名扬江湖,但见过他的人委实不多。不过没有人开口确认,他们都在安静而审慎地打量眼前这个高大华美一身白衣的青年,暗暗心惊:如此冷洌而目空一切的气势,只不过擎剑冷笑,就刺得人浑身起栗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有些脑子快的在想:听说白玉堂孤傲不群,不久前协助朝廷铲除刘氏乱党也是听赏不听封,却不知和他同来的俊美青年又是何人?
那壮汉此时回过神来,忽然撩开架势,怒道:“白玉堂,爷爷正想找你!三年前你伤我兄弟七人,今日爷爷正好讨债!”
展昭询问地看向白玉堂,对方却摇摇头,颇有些不耐:“谁记得!”忽然又狞笑起来,“不过没关系,敢自称别人爷爷的家伙也值得教训一下!”
壮汉被他笑得打了个哆嗦。
展昭:……白耗子居然有脸说别人?!当即上前一步,微笑道:“各位,在下奉调出京协查铁冶子老爷子全家被害一案,各位想必都是铁老爷子生前好友故交,不如报上姓名、在县衙留个纪录,待我勘查完凶案现场自然会酌情请各位前往拜祭。”
众人一愣:都是绿林豪杰,谁会在官府留下字号?再说他们又不是真来拜祭的!
正僵着,唐小洛鬼似的追上来,龇牙咧嘴地喝道:“展昭、白玉堂,你们居然不等我!小爷我可是在给你们打苦工!”
展昭!众江湖人闻言心惊:嘴上说说南侠展昭甘为朝廷鹰犬倒没什么,真碰上了,却还是躲远点为妙!
当下开始有人悄悄离去,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展昭冲终于缓过劲的两个衙役安抚地微笑,心中却道:这铁冶子若和襄阳一案无关,就让庞统的庞字倒着写!
至于为啥是庞统,则完全是因为展昭眼角无意瞥到一个人自然而然想起的。那人是个颇为高大的年轻男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清爽的鹅黄纱衫,一头略短的头发梳得板板实实的,英伟的脸上满是温和质朴的笑容,远远立在墙角,正往这边看。
很平凡的一个人。但展昭已经习惯了看到年纪和身量差不多的人就用庞统比较:看着比庞统顺眼——嗯,一定是好人;看着和庞统一样甚至比庞统还不顺眼——多加注意,一定是个危险人物!
三人正要进门,白玉堂忽然面色不豫瞪着那边。展昭叹气:白老鼠就是沉不住气,不知道敌不动我不动么?唐小洛看出他的心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儿,心说还不是那人一直盯着你这傻御猫看,白老鼠忍得住才有鬼!
这人见三人转头,立刻抢先一步一拱手:“这位是展昭展大人么?在下是铁老爷子生前故友之徒,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访,却晚了一步……却不知如何登记才好进府拜祭?”
展昭:……我随便说说想让那帮人知难而退,居然有人当真了!刚才看他气势沉稳还道是个人物,怎的这般老实?微笑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薛念,家师无忧道人,江湖人称铁臂道人的便是。家师与铁老爷子据说是十余年的交情,可惜……”
铁臂道人?那还真有可能与铁冶子相识——那道人是出了名的暗器高手,专走刚猛一路,常用钢镖、铁飞叉之类的兵刃。不过到如今隐匿江湖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薛念续道:“在下一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有名号。不过在下开了间字画铺子叫做漱华斋的,在西边,哦,就是我与家师隐居之处,倒也有几分薄名,展大人一打听便知。”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见他冷峭地微笑着看天,不知嘟囔些什么。仔细一听,却是在说:“怎么又多了个铁臂?!”不由忍笑,对薛念一拱手道:“请薛兄一起来吧。”
走进铁府,四人不禁为其奢华——更主要是恶俗——瞠目。薛念脱口而出:“这是房子吗?直接用钱堆大概还好看些!”
其余几人笑,让他自去拜祭,自己人则分散开调查。
展昭踱到后院,发现有间硕大的偏院是铸铁的地方,大炉子、榔头、铁材一样不少,但是应该常年不熄的炉子如今火灭灰冷铁水凝结,四周还溅着些暗黑的血迹,当真萧条。
细细翻动杂乱的物什,展昭皱起眉头:千手观音的铸造图就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图纸一起扔在炉灰里。这襄阳王未免太过儿戏,儿戏得还很有智慧:那图烧得只剩上半张,只看得出确实是尊一人高的千手观音,却半点没透露出这东西有什么玄妙。
这宅子中的铸铁炉终究小巧,若铁冶子真铸了那观音也必是在正经的场子,用大得多的家什。铸造图却出现在这里——莫非真算准了我不得不上钩,干脆懒得铺陈了么?
展昭一贯平和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南侠所有的隐藏已久的戾气。
这时白玉堂找过来,一脸嫌恶地道:“那薛念也是个活宝,你去看看他跟唐小洛找到了什么东西吧。真是的,你怎么净招这种人……臭猫,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不许看我!”
薛念和唐小洛找到的原来是一大迭花花绿绿的食单。白玉堂接过来翻了翻,发现里面还夹着些青楼自制的小画儿,极为不堪入目。展昭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薛念,薛念赶紧道:“咳,在下本来是打算来拜祭的,不过我与铁老爷子也不相识,实在还是你们的事情有趣一些!”唐小洛不理他,抢回那摞东西举着挺得意:“这家酒楼、还有这家,都是襄阳城里的。展昭,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襄阳了?”
“襄阳?”薛念奇道,“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此事和襄阳有关似的。”想了片刻,忽然惊道:“啊,风传有人要在襄阳办武林大会,要展大人参加呢。莫非你们……”
展昭打断他,冲唐小洛微笑道:“若查证属实,自然便去。不过铁府一案牵涉四十多条人命,展昭不敢轻慢,务必查到与襄阳之确凿关系,否则就要单独立案彻查,决不可草率。至于襄阳一事,若有什么手段只管来。若为查案不能前去,展昭自是不怕他纠缠。”
唐小洛和薛念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薛念喃喃赞到:“南侠果然是好官!”惹的其他三人都笑起来。他不禁挠头道:“在下一直跟着师傅,老大一把年纪了却从不曾涉足江湖。所以说出话来……那个展大人,你看在下也知道这个事了,可否……可否……”英伟而耿直的脸涨得通红。
展昭笑道:“无妨事的。不过你虽看着我们有趣,但官府办案诸多局促,你我素昧平生,万不可把你牵扯进来。”
薛念一瞬间有点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不过他也不笨,歪头想想,便道:“铁老爷子全家遇害,在下须得探清凶手落网才好回去向师傅交待。但是在下初涉江湖什么也不懂,说不定会惹出麻烦,展大人还是让在下跟着你吧!”
白玉堂冷哼一声:“我们根本摸不清你的身份真假,贸然让你跟——你若便是凶手,抽冷子给我们几刀,可不敢领受!”
“玉堂!”
哪知薛念想了想,脸顿时垮了下来:“白大侠说得有理……可是,在下、你们、……展大人,在下不会害你的!真的!”
“这个……”
见展昭还是不愿,薛念急道:“你们不是要去襄阳吗?襄阳我熟,震远镖局的总镖头余二是我打小儿的交情!带我去,不管明察还是暗访,都是有用的!”谦辞也顾不得用了,若有尾巴怕是都要摇断了。
展昭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这薛念还真有趣!
虽然“余二”这个名字糙了点儿,不过震远镖局可是南边数得着的大镖局,若能得到他们襄助,行动起来还真会方便不少。更何况,自己目前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情况。展昭询问地看看白玉堂。白玉堂明显不乐意,但并没有出言反对。于是展昭朝薛念点点头:“薛兄若不嫌弃,就耽搁几日看看情况,若能同行,自然最好。不过牵涉到公案的话,恕展昭不能让你过多参与。”
薛念喜不自胜,满腔的高兴劲儿一分不差地涌在脸上,简直没城府得让人唾弃。但最高兴的是唐小洛:白玉堂既轻佻又狂傲,自己一贯看不顺眼;展昭人虽不错,但目前来讲还是自己要超越的目标——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担心哪天白玉堂若知道他猜出了二人的关系,保不齐要杀他灭口,一直不敢太过靠近二人,平时难免无聊。如今有这么一个憨厚的傻大个儿陪他耍,日子可就舒坦多了!
当下几人又细细搜索,却再没找到其他有用线索,只得找客栈歇息。
用过午饭进得房里,又只剩两人。展昭诧异问道:“玉堂今日好生安静,有什么想法么?”
白玉堂正坐在桌前喝水,果然锁着眉头。闻言倒杯茶递给展昭一杯,却还是好半天不说话。展昭耐心等着。
起身在屋里踱了好几圈,白玉堂才道:“猫儿,这回的事不大妙。线索太多太明显,摆明了是个坑。可为什么是针对你?我心里没底。”
展昭吁了一口气,点点头:“没错,这坑挖得太明显,而且是故意明显的,好像拿准了我们明知是坑也会往里跳。”
白玉堂有点急:“喂,你不会真像他们想得这么傻吧?”
“这事涉及到谋逆嫌疑,如今已搭进了四十条人命——他们既说了要找展昭,展昭又岂非在找他们给这些人偿命!哼,展昭行事不愧天地,决不愿莫名背上四十多条人命债!”
戾气又一次浮现出来:四十七条人命——纵然有几个死不足惜,可那个才十九岁的姑娘和那个才三岁的娃儿呢?不管是谁,犯下此等杀孽若仅仅为的是杀他展昭,更是该死!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杀的!猫儿,白爷爷什么坑也敢闯,可是我很不踏实。敌人是谁我们还拿不准,他们的目标却很可能是你……”
“玉堂!”展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将手覆在他不知何时紧紧攥起而显得青筋毕露的手上安抚地拍拍,“有你与我共同进退,天大的事又有何可怕?展昭再不济,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我说白老鼠,你太杞人忧天了吧?”
白玉堂搂住他,把脸埋进他馨香的颈窝嘟囔着:“臭猫……就算为了白爷爷,你也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啊……”
过了两日,铁山案陷入僵局,铁家的店面、亲朋好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推进他们的调查。白玉堂随手从一直暗中窥伺他们的江湖人里抓了两个软柿子让唐小洛拷问。薛念也得到机会证明自己的确是铁臂道人的徒弟,一双铁手大展雄威。不过拷问结果价值不大,只知道他们也是猜到铁冶子是千手观音的铸造者,想来找找有没有铸造图,好增加武林大会上的胜算。看唐小洛刚揍完人就胡吃海塞,连薛念那种粗到家的人都觉得想吐。
所有线索都表明事情和他们来之前预计的一样——他们能够从铁山案入手介入到襄阳一事。虽然事情诡异,但展昭知道,襄阳这个坑他们必须跳了。虽说本来计划便是如此,但证实襄阳王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阴谋已经害了这么多人命,几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凝重起来。薛念坚持要跟,于是展昭瞒下了对襄阳王有谋逆之心的推测,带他前往。四人整装,快马奔向襄阳。
襄阳富庶早有耳闻,但如此繁华却让四个年轻人颇为欢喜。这几人都吃得苦中苦,可也都惯会享受:白玉堂好排场、唐小洛好吃、薛念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只要热闹就喜欢,而展昭,在看到客栈又大又软的床铺的时候,唇角明显往上提了提。
离九月初九尚早,理应先暗访,众人也都是略遮了相貌进的襄阳,但展昭不肯再装:明明是从铁山查案至此,再隐匿行踪未免过于矫情。而且有一人在明处诱敌总是好的。他说得在理,白玉堂知道劝也没用。
薛念去震远镖局拜访。待他出门后,唐小洛去与欧阳春接头。原本白玉堂声称要去襄王府周围踩点、展昭说自己眼下是众矢之的不方便太早露面,但另二人一走,他们收拾利索,用斗笠覆了面便往冲霄所在的千嶂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