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42、节二

　　朱文正叹息一声，一手扶在方子明肩上，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叔父颇有心思，只有你去我才放心，又要你费心了！”
　　“大帅放心！定不辱使命！”方子明一早知道朱文正的计划，此行为了掩人耳目绝不能带兵，只能只身前往，这一路自是凶险万分。即使到了，能不能说动吴国公动兵支援还未尝可知，朱文正也知道，这一手棋必须由方子明这样的谋士来下不可。
　　朱文正将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是一副统军大帅的模样，几位将军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位大帅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要做一番事业，平时那玩世不恭的模样肯定都是装的！
　　然而回想起来，这几年朱文正对自己真的是没有任何约束，完全是个纸醉金迷的花花公子，装也装得过于像了，也许是半推半就？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朱文正整了整衣衫，冲着几位将军鞠了一躬，几位将军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搀扶：“大帅您这是......”
　　朱文正让几位将军坐下，继续说道：“我知尔等厌我，虽是朱家之后，却无半点英骨之气，夜夜笙歌，军心离散！我也心知肚明，此实乃我之过也！而今，汉军六十万兵临城下，只能靠诸位元老尽心竭力，之前若有得罪了几位将军的话，还望诸位海涵！”
　　朱文正字字诚意，句句真心，几位将军一听大帅这话出口，以往积郁的不满犹如云烟一般，被这话完完全全的吹散了。
　　“不敢！不敢！大帅折煞我们了！”几位将军也纷纷冲着朱文正躬身还礼。朱文正看了看这几位将军，沉声静气的说道：“希望诸位能解洪都百姓临危之难，帮朱家小儿脱灭顶之灾，也成就诸位将军这千古一役！男儿大丈夫在世间不图英雄一世，也要尽显血性！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诸位将军拜托了！”
　　说着冲着几位将军又深鞠一躬，几位将军见朱文正如此气量，心中激荡，倍受鼓舞，纷纷起身搀扶住朱文正，朗声回道：“大帅如此胸怀！我等愿为洪都肝脑涂地！与大帅同进退！！”
　　正如朱文正所料，汉军果然在正北的岸边扎营，正对着抚州门，渡口停泊着几十艘巨船，后面还在陆续的驶入，每一艘巨船都如山一般的巍峨，猛一看就像游动的峰峦。
　　汉军队列整齐，军姿英武，下船后各司其职，布防的布防，扎营的扎营，支灶的支灶，也有奔出的探马斥候，巡逻的小队。远看黑压压人头攒动，近看井井有条，派兵有章，布哨有法，不到一天功夫就将这交通要道打造成了一个驻军的营盘，进能攻城，退可乘舟。
　　在新起的大帐中，汉军列将均已就位，令官一声长啸：“汉王驾到！”
　　两班将领听得真切，忙昂首挺胸，拿出气势静待王驾，帐帘撩开，有三人并行入帐。
　　中间一人身高七尺，头顶九冕平天冠，身披紫金罩龙袍，外配白绒领黑虎氅。暗红须发，黑色面皮，右脸上纹着白色云纹花绣，下颚胡须虽少，但根根硬朗，黄眼珠目露凶光，此人正是沔阳渔家之子，九江立汉为王，乱世奸雄陈友谅。
　　陈友谅左手边一员穿身黑蛟软甲的大将，身高八尺，细长身材，棕色皮肤，凤眼龙须，器宇轩昂，正是之前百步之外射下信鸽的那位黑甲大将。此将非别，正是陈汉第一猛将，大义不二骁勇的张定边。
　　陈友谅右手边一位黑袍道士，身高七尺，手持拂尘，长发披肩，黄脸黑须，山羊胡须过胸，慈眉善目，颇有风骨。此人俗家名讳为邹普胜，自小入玄门学法二十年，自恃通天彻地，保了陈友谅后改名卓野云，几次献策，从不落空，深得陈友谅信任，拜为军师。
　　众将齐声道：“恭迎汉王！”
　　张定边与卓野云一左一右站立两旁，陈友谅落坐龙椅之上。十几位将军帐中俯首，陈友谅先是仰天闭目，之后突然睁开双眼，开始凝视账中每一位将军，被他盯着的将军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将领故意避开他的灼热的目光，而他则偏偏等着对方的目光转回再与之相对才肯罢休，一时帐内的气氛异常凝重。
　　如此过了半晌，陈友谅离座走向兵器架，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把玩了几下，开始在帐内踱来踱去，游走在诸将的身后。帐内静悄悄的，只有那支箭拍在陈友谅手掌上的声音，弄得这些将官心中拘谨，人人自危。以前陈友谅在大庭广众之前曾亲手用箭矢刺死将官，血淋淋的那一幕仿佛又重现眼前，这夺人的气势如一块巨石，将一众将官压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文书！”文官一听叫自己，赶忙回应，由于也过于紧张，略有心火，导致嗓子有痰也忍着，回应的时候明显听出来声音沙哑干涩。
　　“写战书给朱家小儿，让他开门献城！我于明日午时进城，要看到胡美正在街市上被凌迟，最后一刀挖心必须是本王亲自来！”
　　那森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众将听到这些，有的吓得瑟瑟发抖，有的眉头紧皱，也有的脑袋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胡美原来是陈友谅的旧部，也是他的同乡，最初掌管江西兵马，屯兵洪都，也是能征惯战之人。当初陈友谅诛了同僚赵普胜，杀了自己的主公徐寿辉，自立为王，胡美心中忌惮陈友谅做事绝决，怕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而胡美的这一心思被方子明看在眼里，方子明一见有如此良好的时机，使出反间计，策反了胡美，轻松的收了洪都。
　　陈友谅一气之下把与胡美有故交的几位将官都给杀了，众将毕竟共事一主，与胡美有交情的将军跟帐中其他的几位将军也有些交情，如今又到了洪都，帐中诸将心中都是惶恐不安。
　　陈友谅得意于自己的高压统治，也以此为傲，史书都是由存活下来的人来写的，在乱世存活必须遵循乱世的法则，陈友谅深深地奉行这一点：“...朱家众将要跪在一旁候着，我将亲手执鞭，抽到我气消了为止，这样他们就可以免死，如果以上所说条件有一个满足不了，洪都少不了的血雨腥风！”
　　“遵令！”
　　陈友谅回到龙椅之上，慢慢闭上眼睛向后一靠，众将本以为已经结束了，便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又挺起身来。撩起眼皮，凶光直逼帐内每一个将官，众将又绷起神经，见他一只胳膊压在椅子上，俯身问众将：“那朱家小儿如若不降，孤当如何啊？”
　　这一句话一出来，其中一位将军如被针刺了一般，马上跳将出列，抱拳当胸道：“末将愿当先锋！为汉王打头阵！”
　　说话的将军身高八尺，红脸大嘴，左眼有一道一尺的长刀疤，一身的甲胄。陈友谅看了看出班的这位将军，微微一笑，用箭指着他说道：“好！皮士坤！我看你怎么打！倘若破城了，头一天，除了钱和粮食，其他都是你的！”
　　“谢汉王！皮士坤领命！”
　　陈友谅一下折断了手中的那只箭，咬牙切齿道：“胡美小儿！本王要让你知道背叛孤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