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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节二 ...

  •   大都督朱文正倒是对兵的多少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自由和名头。
      何谓自由?姑且说是自由的欢愉罢。自打他离开了叔父朱元璋后,更显得如鱼得水,自大都督府成立以来只开过一次例会,手头上的事情分派出去,文找邓愈,武找薛显,自己终日沉醉在仙楼宇阁内,夜夜笙歌,这些是他在应天府朱元璋面前绝对不敢做的。
      何谓名头?当然是封号的名头。自他得了大都督这个封号之后,反倒不让属下呼其为大都督,因为只要有人唤他一声大都督,就让他想起三国时的那位大都督。有那位大都督在,以后即使做了惊世之举,后人也会想起两位都督,头一位是三国时东吴的那位抚琴高手,另一位才是小明王吴国公手下的花花公子,总是要排在第二位,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名头。
      故而自执掌洪都大印那日起,朱文正便传令三军,将大都督改称大帅,违令者斩!他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掌管洪都的是一位大帅!不久,洪都妇孺皆知洪都有一位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大帅,名叫朱文正。
      这一日的清晨,大都督府外有一员绿袍大将跳下下马来,身边并没有带随从,马卒一看自然认得,正是盛名远播的邓愈邓将军。马卒不敢怠慢,马上迎了上去接过马鞭牵下马匹,笑着对邓愈说道:“邓将军,您每次例会都十分准时啊!我猜主帅还是不会来的!”
      邓愈每月都要来例会,故而认得这位马卒,知道他性格有些乖张,但是做事还是兢兢业业的,大家也都很喜欢调侃他,邓愈也不例外,边走边指着他说道:“小心大帅的耳目,教你小命难保!”
      那马卒也知道邓愈是在调侃自己,笑道:“将军您定然不会和小人计较的,您来得太早了,相信这会儿大帅才刚刚睡下吧?!”邓愈又指了指那马卒,意思是让他小心,那马卒倒是不以为然,继续问道:“邓将军,今天不会有其他将军来开会的,您还是别往里走了吧?”邓愈听罢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走进了大都督府。
      这大都督府原是南宋时的“讲武堂”,两年前翻修了一遍,一楼设有议事厅,不过这议事厅较为尴尬,因为上一次议事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大帅让五位将军每个月初一在此议事,自己却是不来,五位将军开始时还月月来此商量些军中之事,后来见这位大帅一直不来,请也请不动,渐渐的几位将军也怠慢了。唯独邓愈每个月都来议事厅坐上半个时辰,时而碰到两位将军就聊聊,碰不到就在这厅中赏一赏这岛上的百花。
      邓愈和往常一样推开大门,以为依旧是要独自赏花了,不想大门刚一开便发现堂中已然坐定三人,正中的那位正是昨日“仙楼宇阁”里的浪荡公子、洪都主帅朱文正。
      朱文正左手位置坐着一位秃头锦衣的将军,正是名将薛显,薛显是终日不离朱文正左右的,那日在仙楼宇阁打那个斥候的也正是这位。大帅去嫖妓,薛显也跟着去,大帅去赌博,薛显更胜一筹,两个人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如果不是君臣关系也一定能成为兄弟。
      右手坐的是一位儒生,头戴儒冠,一身蓝褂,细眼直鼻,眼睛与嘴角总是弯的,像是一直在笑。邓愈仔细一看,此人也是认得,正是朱文正的参军兼后勤总管方子明,也是朱文正的得力干将。他在洪都根深蒂固,掌管后勤一切相关事物,马上、步下、巨盾、长枪、□□、攻城与守城器械皆归其管辖,在冶铁、火药、战争器械的制造上有其独特的见解,可以说是洪都军械研制的担当了。
      邓愈是何等精明,见这三人齐聚议事厅,知道今日定有大事,见朱文正此时正望着自己,邓愈不敢怠慢,马上近前施礼道:“末将邓愈参见大帅!”
      朱文正让邓愈落座,轻声道:“邓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严于律己,准时的紧啊。”邓愈寒暄道:“分内之事,大帅过誉。”礼罢邓愈坐在薛显的右手边,与薛显、方子明打过招呼,几个人便继续等待其他几位将军。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娘的!老邓啊!每次那小子都不来!你我来了有什么用啊!”
      啪!!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蹬开,来者也是将军打扮,身高九尺开外。头戴素银盔,顶配红缨,外穿白衣内衬银甲,褐色战袍,灰裤鹿皮战靴,棕灰色脸堂,日月双角高耸,狮子鼻下面两撇八字黑胡,如煞神一般,正是明威大将军牛海龙到了。
      牛海龙一眼就看到了居中而坐的朱文正,见朱文正也盯着他,脸上的彪悍瞬间皆无,下巴更是险些掉在地上,哑好一会儿,牛海龙才缓过神来,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呃.....啊!大帅!....大帅今日怎么到了!”
      朱文正没有作声,依旧面沉似水,静静的看着牛海龙。
      “呃....末将牛海龙参见大帅!”牛海龙吓得连基本礼法都快忘了,心中反复衡量朱文正该怎么处置自己,那军法第五条写的明了: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朱文正虽不会斩他,可那轻军的罪名扣到脑袋上,一是面子上过不去,二是多年积累的战功可就付之东流了。怎么衡量也是难辞其咎,故而一脸懊丧,低着头等待发落。
      过了好一会儿,朱文正轻轻的说了一句:“落座吧。”
      牛海龙一听居然没有怪罪,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着邓愈、薛显陪笑一下,贴在方子明身旁坐下了,与在座的继续等赵国旺和赵德胜两位将军。
      又过了一刻钟,门再一次被踢开,进来的也是一位将军,此人也是一身甲胄,但身形要矮小许多。眉毛上挑犹如燃起的火焰一般,下巴上少许的胡子碴,一身精气神,正同随他一道来的两位副将说笑。这将军刚跨进门槛便看到了朱文正,也同牛海龙如出一辙,脸上如冰冻一般,表情无比僵直。唯一比牛海龙好些的,就是没听见他有以下犯上的话语。
      “赵将军,落座吧。”
      朱文正口中的这位赵将军名为赵国旺,也曾随朱元璋征战多年,与牛海龙私交甚好,于是便挨着牛海龙坐了下来。几人接着等最后一位要来的将军,赵德胜。
      大约等了一刻钟,府内府外静得出奇,这百花洲除了巡逻的岗哨再没有其他声响。几位来迟了的大将皆是低头不语,邓愈左右看了看,起身叫过来一名侍卫,冲其耳语了一阵,侍卫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有一员大将跌跌撞撞、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只见他身高八尺,一身便装,同样的褐色披风,短眉小眼,脑袋上窄下宽,络腮长须,头发胡须都是暗红色的,此人非别,正是赵公子的家公赵德胜。
      “大帅恕罪!大帅恕罪啊!卑职偶感风寒!故而来迟了!”赵德胜哑着脖子叫道,这谎话扯得并不高明,几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患病,嗓子也是假装沙哑。赵德胜也是知道今天有例会,但按照以往的惯例,不去也是没什么事的。
      哪知道睡得正酣,门外跑来一个传令兵,风风火火的邀他立即赴会,问清楚了才知道,大帅今日到了,就差自己了!这可吓坏了赵德胜,甲胄都没有穿便冲过来了。
      此刻众将皆在其位,赵德胜心知犯了慢军之罪,(所谓“慢军”,就是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论罪当斩。)也怕辛苦积攒的功劳被一下抹平,故而躬着身子,低着脑袋,闭着眼睛,脸上豆大的汗珠,等着朱文正的发落。
      “落座,人已到齐,咱们开始!”
      朱文正同样也没有难为赵德胜,赵德胜也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坐在邓愈旁边,冲着邓愈感激地点了点头,以表谢意,如果这次不是邓愈提醒,那今天一定要栽大跟头了。
      众将军坐定,朱文正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函,说道:“昨日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上面说陈友谅率军六十万两天后就会抵达洪都。”
      话刚说完,赵德胜、牛海龙、赵国旺三位将军同时啊了一声,惊讶地望着朱文正,都在质疑这消息是否可靠。方子明是参军,消息一早就知道,薛显整日与朱文正呆在一起,也早知道了这一消息,两人没有说话,冲着三位将军点了点头。这三位脸色本就晦暗,确认了消息之后,更加难看,整屋的气氛瞬时凝滞住了。
      唯独邓愈,听到消息后显得泰然自若,神色不惊。这一幕被朱文正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问旁边的方子明:“子明,咱们洪都驻军有多少?”子明回道:“禀大帅,不超过四万。”朱文正哼了一声,剑眉一挑笑言道:“四万对六十万!咱们该如何应对?”
      赵德胜、牛海龙、赵国旺皱起眉头低头不语,邓愈与方才一样,一言不发,朱文正见几位将军不说话,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降了的,不过我又仔细斟酌了一下,有两个原因我是降不了的。”
      “首先,洪都本来就是陈友谅的,但是这城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相信诸位都了解陈友谅的为人,他最恨的就是背叛,即使把洪都完完全全的还给他,他会轻饶洪都的百姓吗?
      其次,陈友谅最恨吴国公,我又是吴国公的亲侄子,他放过谁都不会放过我,即使留了活口也成了要挟吴国公的砝码;我觉得我降与不降都无路可走,因此我没得选。”
      朱文正说的句句属实,几位将军听了也不好说什么,都低头不语,朱文正见几位将军不发表意见,微微一笑,打趣道:“不如绑了我去见陈友谅吧!也许能免除洪都的生灵涂炭!”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几名将军哪敢受得了这种撩拨,全起都身离座,纷纷下拜:“大帅!末将愿誓死与洪都共存亡!”
      朱文正见几位将军有了动静,而且是反应如此强烈,逐一的将几位将军搀扶起来,说道:“我知道,各位将军都是国公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会背信弃义呢!即使是背信弃义了,我相信陈友谅也不会选择相信诸位!因为六十万对四万,根本不需要内应,他生性残忍,此行就是来屠杀的!”
      这番道理几位将军也都心知肚明,再次抱拳齐声道:“愿为大帅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誓保洪都周全!”
      朱文正刚才的试探完全是为了众将一心、同仇敌忾,使个手段调动了一下几位大将的情绪,也是让他们各个表明心意。既然话已经说透,心中甚是满意,接着说道:“如今路已经被堵死,那就一起来分析一下咱们这仗怎么打吧。诸位将军有何看法?”
      赵德胜问道:“虽然声称六十万,相信实际也就是三、四十万吧?其中有十万是投降来的!降将叫什么来着?”
      “皮士坤。”
      “对,有没有可能策反那个皮士坤?!”牛海龙这话明显是说给方子明的,在他印象里方子明擅长跑动这些事故,因为策反以前的洪都太守胡美便是方子明的主意。
      还没等方子明回答,赵国旺在一旁叫道:“喂!用用脑子好不好!你要是皮士坤你敢反嘛?刚投降不得表现一下?!我要是陈友谅我就试试皮士坤的忠心,让他当先锋来打洪都!”
      “有道理。”
      “嗯,别策反不成再把咱们参军搭进去。”
      几位将军七嘴八舌的出一些无关痛痒的主意,朱文正见邓愈不参与谈论,只是静静地一旁听着,便对邓愈说道:“邓将军,你有什么要说的嘛?”
      邓愈冲朱文正欠了欠身,说道:“倒是想了几点,还不成熟。”朱文正听说过邓愈统兵有方,兵法娴熟,与牛海龙、赵国旺这些武将是不同的,赶忙回道:“邓将军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好吧,望大帅与各位将军多多指教。”此言说罢,邓愈指着案上的沙盘,分析了一下形势:
      “我觉得洪都可以守。
      其一,孙子曰: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我们以逸待劳,六十万大军的补给问题很多,补给线冗长,即使军队两天后到,他们安营与布置补给最起码的调配要五天,这七天会给我们很多准备的时间。”
      “其二,知己知彼,刺探敌情。主要探查汉军的攻城武器即可,因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末才是攻城。攻城是最不理想的交战方式,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损耗极大,咱们是守方,付出的代价会小千百倍,那么咱们最怕的就是攻城武器,所以把对方攻城武器的数量与名头探察出来并加以针对,是咱们守住城池的关键。”
      “其三,部署。洪都的城防很好,缺点是门太多,一共有八个门。需要主帅及时分配将领把守,分配后各将领坚固好自己的城防,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么守城自是不用多说了。”
      “其四,人心。这也就是洪都百姓的心,一定要让城中百姓与我们同仇敌忾。陈友谅此行必要屠城,因此要广发告示,让大家知道陈友谅的残忍,投降也没有好结果,这样百姓们会和我们一样死守家门,有了洪都百姓的后援,相信这仗不会太难打。”
      “其五,及早求援。让吴国公尽早派兵南下,国公兵至便是我们解困之时!
      我只想到了这五点,定还有疏漏之处,还请大帅和诸位指正。”
      朱文正听完心中暗喜:“不愧是邓愈!将局势分析的面面俱到,而且各种情况也做了一一应对!叔父将此等无双的国士放在我身边,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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