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18、节三

　　沐英双眼一睁，阳气外冲，混沌一扫而光，脸上觉得湿润润的，向下一看发现是小来在舔他的脸。自己是趴着的，身边站着的、坐着的六七位，尽是熟人，道衍、袁珙、苏大、苏二、葫芦、六爷，还有那个被他救起的小乞丐，都在望着他。过了好一阵才回想起来——
　　“第十百夫队十五旗，沐英、苏大冲、苏晓，违抗军纪，杖责二十，立即行刑！旗长唐葫芦连责，杖十！”
　　沐英向前跪行几步叩头道：“大人容禀，旗长和这苏家弟兄都是受我怂恿！请大人把这几人杖刑加我一人身上。”令官先是一愣，向后面主管大人请示了一下，没一会儿功夫返了回来喊道：“准！沐英一人杖七十！”
　　原来是被打的昏死了过去，沐英回想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腿，还有知觉，看样子还没有残废。
　　袁珙在一旁看出了沐英的心思，说道：“我已经为你把过脉了，你已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上些药过几日伤就会好了。”
　　沐英晓得袁珙的眼力，欣然回道：“有劳袁先生了！听您一说我都感觉没事了！”袁珙笑了笑，展开折扇说道：“看你的伤势，应该是在执刑的时候，手下留情了，不然你两条腿怕是保不住的。”
　　沐英也觉得奇怪，一脸茫然地环顾众人道：“对呀，正常的七十杖大罗神仙也扛不住，难道执刑的人认识我？没照实打？”
　　众人正在揣摩这事端，门外有马蹄声传来，帘子一掀进来一位令官，喊道：“第十百夫队十五旗刺枪手沐英何在！”
　　“在！”
　　“将军有请！随我走吧！”
　　沐英睁大了眼睛问道：“哪个将军？”
　　“自然是邓将军。”
　　沐英不敢怠慢，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翻下床来：“这下真要完蛋了！事情闹大了，都惊动将军了！”
　　袁珙却一合扇子，微不可查地摇着头，悠然道：“塞翁失马，呵呵呵呵。”

　　抚州门城头的议事厅里，一个身着青色水合服的大将正在桌案前翻着书卷，此人正是之前追击叛军的将领，赫赫有名的邓愈。
　　“见过将军！”令官将沐英带了进来，沐英见礼之后跪在一旁，邓愈慢慢走到沐英近前，将他慢慢扶起说道：“昨日受苦了。”
　　沐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的也不敢确定邓愈说的是什么事，战战兢兢道：“沐英违犯军纪，理应以正军法。能饶我不死，已是将军大德，感恩不尽。”
　　邓愈继续说道：“不过据我的情报，是第十百夫队十五旗兵分两路，旗长葫芦返回洪都求援，沐英与苏氏兄弟负责牵制元匪，救贫民不惜挺身赴死，护船有功，这样的精兵实乃是我军之榜样！”
　　沐英没想到邓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搞得这么清楚，不知如何回复，支支吾吾道：“......将军明察，我只是一时冲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邓愈上下打量着沐英，点点头道：“我看你谈吐文雅，应该是念过些书吧？”沐英回道：“确实是认过几年字，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荒废了学业，让将军见笑了。”
　　邓愈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卷，递给沐英问道：“这本书，不知你看过没有？”
　　沐英接过书一看是《孙子》，回道：“孙子兵法，小的略知一二。”
　　“恩，很好，不知道我这本《孙子》你看过没有？”
　　沐英翻开一看，这本《孙子》在孙子兵法原有的基础上记录了很多撰写战场的实例和批注，多为邓愈亲身经历的战事。沐英边看边不禁感叹道：“这可难得！里面很多战法及战术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而且总结的好为详至！”既已看出书的不同，沐英赶忙抱拳回道“呃....回禀将军，这本《孙子》小人没看过....”
　　邓愈微微一笑，回道：“拿回去看一看吧，说不定日后有用。”沐英也不客气，马上把书收了起来，拱手道：“谢将军！”
　　邓愈并未答话，坐回书案喝了口茶，看起书来，不再理会沐英。沐英等了一会儿，发现邓愈一直不说话，尴尬的问道：“呃...将军，还有事嘛？”
　　“没事了！”邓愈没有抬头依旧看着书。
　　“呃...那小人告退了。”
　　“恩。”
　　沐英转身离开，邓愈放下手中的书，默默的注视着沐英的背影，不动半点声色。
　　沐英刚回到营房，众人纷纷过去询问状况，只有袁珙安然不动，耍弄着折扇说道：“看气色就知道是好事，应该是升官发财了！”
　　沐英笑道：“嘿嘿，先生这回看错了，将军只送了我一本书，怎么可能是升官发财呢？”话还没说完，营房外推门进来几个人，分两班站立，正中一人身着护胸甲胄，宽脸方海口，身材魁梧，葫芦一眼便认出了来的是百夫长，立即起身整队，听候百夫长发令。
　　来人正是沐英所在第十百夫队的百夫长，同级的都叫他老邢，而下面的人都称他为头儿或者百户。只见老邢站定之后展开手中的委任状念道：“传将军令，第十百夫队十五旗沐英保土安民，护船有功，升大旗长之职！”
　　宣读后将委任状递给旁边的传令官，传令官把官服和委任状一齐送到沐英手中，沐英恍恍惚惚接过委任状，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百夫长满面春风的走到沐英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得将军如此器重！以后要多多关照了！”
　　洪都的兵力大约有四万，军队建制相对较小，这百夫长在一般情况是不入品级的，而在洪都却是八品的武官了。士卒之上是旗长，旗长之上是大旗长，大旗长之上是百夫长，百夫长之上没有千夫长和都尉，直接便是副将了，沐英一跃做到了大旗长，连升了两级，岂能不高兴！但在众人面前还得抑制一下雀跃之情，立即给百夫长还礼道：“以后还需百户多多提拔！”
　　老邢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屋中所有弟兄一下炸开了锅，都为沐英的升官高兴。
　　“太好了！沐大哥！”苏二觉得再叫沐英的名字就显得不雅，毕竟已经是长官，叫大旗长又觉得不亲近，沐英比自己大了两岁，还是叫大哥亲近一些。这一叫法的改变倒是没什么人觉得不自然，沐英左右应谢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当生子没到七天便升到了大旗长！”
　　“是啊！前途不可限量啊！”
　　“得邓将军赏识可不得了！以后还得多提拔兄弟我呀！”（葫芦）
　　“买马的钱是不是不用还了？”（苏大）
　　“记得要买酒给我喝啊！”（六爷）
　　“昨天说的升官发财，今天就应验了！”
　　“可不！”
　　其他兄弟也是争相祝贺，沐英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对屋中众弟兄说道：“咱们都是共同进退的兄弟！客气话不用多说！晚上的酒算我的！”
　　“痛快！”
　　“不醉不归！”
　　“升官发财！”
　　这一提“升官发财”，沐英猛然想起袁珙刚刚说过自己会升官发财，果然应验了，忙不迭的钻过去对袁珙挑起大指：“先生真是神算啊！”
　　袁珙收起扇子，回礼道：“哪里哪里！我只知道邓愈此人颇有血性，你保土安民的影响甚好，打你只是例行军法，之后必会栽培你的。”
　　众人也不住的点头，佩服袁珙的神机妙算。
　　“对了，将军送你的是什么书？？”道衍的关注点和他人不太一样，沐英赶忙从怀里掏出来呈给他观看，这一屋子里没几个识字的，葫芦扫兴的摆手道：“嗨！一本破书有什么鸟用？不如多赏些银子来的痛快！”六爷敲了一下葫芦的脑袋，训斥道：“你懂什么？这是兵法！知道什么人才学兵法嘛？”
　　“不会是将军吧？哎呀！”葫芦这下可倒机灵，噌的蹦到沐英身边，勾住他的肩膀说道：“哎呀，小沐，以后升官发财可要靠你了！别忘了昨天早上可是一起喊来的！”
　　沐英应和道：“兄弟们待我不薄，以后一定共同进退啊！”
　　“好兄弟！”
　　道衍翻开那本《孙子》，见那书中画着阵法布置，兵种互克，写了临敌应对之法，非常的实用，一时爱不释手，对沐英说道：“沐施主，日后能否借和尚研习一下？”
　　沐英慨然应允：“我抄一副本留给大师吧！”道衍大喜，回道：“甚好！我与袁珙这两日便返回苏杭，半年之后我来取书如何？”
　　“哈哈，没问题，个把月就能抄完了！”
　　“那多谢沐施主了！”
　　“大师哪里话，多次救我等于水火，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
　　道衍与袁珙见沐英伤势无碍，便起身告辞。沐英拉住袁珙说道： “对了，先生，能不能为我看看我日后的时运如何？？”袁珙笑了笑，把扇子展开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记得你的生辰八字，所以你的气运很难推的准！”
　　沐英挠挠头道：“是啊，我确实不记得我的生辰了，袁先生能不能替我随便看看，以后该注意些什么？”
　　袁珙见推辞不过，便聚气凝神仔细观察了沐英一会儿，说道：“从你目前的相来看，我倒是可以送你两句偈子。”沐英大喜，“太好了！先生请讲！我记下来！”

　　直取功名非常路，
　　众矢之的出头人。
　　忍辱负重曲则全，
　　峰回路转结广缘。

　　沐英听的一头雾水，问道：“先生，能解释一下嘛！”袁珙合上纸扇，“呵呵，此偈子也是应你的气运而生，只有事情发生了你才会明白！”
　　“哦....原来如此！”沐英慢慢的揣摩那几句话，葫芦从一旁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袁珙：“先生也帮我算一算，这是我的八字！”
　　“呃....”袁珙有些不太情愿，想随便找个说辞遁逃，不想苏大也跑上来喊道：“先生我也要算啊！”
　　“那先生我排第三啊！”
　　“先生我是第四个！....”
　　一屋子人如见到活神仙一般将袁珙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