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16、节三

　　善水潺潺自西向东，河畔之旁绿茵茫茫。
　　洪都的十月甚是奇怪，屋内须有火盆才能安生，而河边却是清流绿草，生机盎然。几道青素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阳光下那兵戈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更绽光芒。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苏大、苏二、葫芦、六爷几个笑的前仰后合，只有沐英一人虎着脸，一把推开勾着他肩的苏大，怒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苏大又黏上来搭着沐英的肩膀，笑道：“你跟窑姐要第一次！！你真有本事啊！哈哈哈哈哈！”
　　沐英涨红着脸，回道：“我是童子之身！我要求我的姑娘也是处子之身，有什么不对的！！”
　　“你那是皇上选妃子！”
　　“对！选妃子那可得选没开包的！（包为处子、童女。）”
　　“哎！你们记住了！如今天下姓沐了！我要我的妃子不仅要国色天香，而且还要是处子之身！”苏大仿着皇帝的模样指着那几个弟兄说道，其中一个跑过来一跪，妖里妖气的说道：“皇上！微臣有柬上奏！”
　　“奏！”
　　“等破了陈友谅，请把他美貌的妃子都交于微臣处理，因为她们都不是处子！”
　　“哈哈哈哈！”几个弟兄哄然而笑。
　　“哎呀！你们不许再挖苦我家弟兄！”葫芦一把推开苏大，搭住沐英肩膀，苦口婆心的说道：“兄弟，说实在的，你得攒钱了。开包的银两可够咱们熬好几年呢！”
　　“哈哈哈哈！你真坏！”
　　葫芦和苏大带着几个弟兄轮流调侃沐英，沐英也不示弱，质问葫芦道：“你昨天是不是第一次？”
　　“当然是啊！”
　　“那你不觉得亏嘛！！？”
　　“亏？？？哪亏了？六爷不带咱们去兰花弄，我连女人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哎呀！昨天真是舒服！我看你挺亏！”
　　“我说的是童子之身啊！你是童子之身！但她们不是啊！这还不亏啊！！”沐英一本正经的在强调童子之身的对等，葫芦见他依旧执着，拍拍他的胸脯道：“哎！兄弟！我问你个问题，你今天要是没命了怎么办？”
　　“没命？”
　　“对啊！你连女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真要死的时候，你就后悔昨天没好好享受喽！！”
　　葫芦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沐英品味了一下，感觉好像有些道理，可心中还是有些矛盾，苏大这时候走上来也拍了一下沐英的肩膀说道：“兄弟！今天别死啊！哈哈哈哈！”
　　剩下那几个也都逐个走过来“安慰”沐英，让他今天最好别死，沐英见没有一个与自己意见相同的，有些沮丧，嘟囔了一句：“唉！...真他娘的，死了也就罢了...这要是活着还是得找个纯洁的姑娘！”
　　葫芦也随着叹一声，低声说道“唉！...昨天搞得没碰着茉莉姐，早知道先给我就好了...真是可惜！”
　　苏二跑了过来拍了拍沐英的肩膀说道：“我支持你！咱们都是读过书的，跟他们不一样！你看我也不去妓馆！”这话一出，孤立无援的沐英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搂住苏二笑道：“哈！好哥们儿！还是你懂我。”苏二被这一搂，立刻满脸通红，显得有些不自在。
　　“好...好说...都是洁身自爱嘛...”想把沐英的手推开，没想到沐英搂的更紧了：“兄弟，你长的俊俏，自然少不了姑娘仰慕！回头可别独吞了！给哥哥介绍一个呀。”
　　苏二一听这话，哼一声道：“俊俏有个屁用！没钱谁跟你过日子！”
　　沐英挠了挠头，觉得苏二这话说的在理，以当前这世道，“长相出众”并不是讨好姑娘的关键。
　　“嘶......是哦！娘的，钱和权才是大事啊！好姑娘都跟了达官贵人了！”
　　“所以得升官发财呀！”（葫芦）
　　“对啊！就得升官发财啊！！”葫芦无意识的这一嘴让沐英如梦方醒，他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猛然间冲着天空大喊一声：“升官发财啊！”
　　旁边的几个弟兄被吓了一跳，以为沐英患了失心疯。
　　“这家伙受刺激了？”
　　“不能吧？刚才咱们几个是不是玩过了？”
　　“不能吧？承受力这么差？”
　　这时沐英扯开脖子又冲着天空喊了一声—
　　“升官发财！——”
　　这一次声音更大，响彻山林，回声飘向天际，在山谷间回荡许久，渐行渐远。
　　“升官发财！！——”
　　这次居然有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沐英转头一看是苏大，苏大还欠着沐英三贯赎马钱，拿人手短，怎么说也得顺顺沐英的意，而且“升官发财”这话这么吉利顺畅，跟着喊喊又有什么关系呢？
　　“升官发财！！！——”
　　没想到又有一个跟着一起喊的，那人正是葫芦，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跟着一起喊，或许是图好玩，或许也有自己的心思。
　　剩下那几个一看旗长都跟着一起喊，也跟起风来，其实也不知道所以然，觉得喊出来是一种很好的释放！谁不想升官发财呢？于是整个山谷、河边、林子里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的“升官发财！”
　　唯独走在后面的六爷不那么乐观，对任何事都不太经意，冷冷的说了一句：“这群生子！那赵公子也喜欢喊这四个字！也喜欢你们替他做这四个字！”此话甚有深意，可惜大伙都没有听到。

　　沐英一行人走出河边的林子，眼前闪出一片开阔地，是一个干涸的河床。那偌大的河床上排列停泊着七八艘参天的巨船，每艘巨船都有三、四丈高，十几丈长，靠在一起遮天蔽日，光抬头看看就快让人窒息了。
　　“哇！！好大的船啊！”沐英被这些浑然巨物着实震撼到了，啧啧的发出感叹。那几个弟兄早就习以为常，苏二跟沐英说道：“这些船本是陈友谅的，龙湾一战，他折了近百艘这样的巨船，这几艘是专门转到咱们洪都来拆卸的。”
　　“拆卸？为什么要拆卸？”沐英不识水战，对船自然不了解。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节约成本吧？应该是将那些没有战力的船拆了，应用到有战力的上面，听说这也是大学士刘基的主意。”（苏二）
　　“哦...刘先生的主意”（沐英）
　　“什么？”（苏二）
　　“啊！那..这得多少钱才能打造一艘啊！”（沐英）
　　“哼...这就不得而知喽，帝王将相的钱财岂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所能窥见的？你看，和他们相比咱们就算幸运的了。”顺着苏二指的方向，那大船的下面有一条长队，排队的都是衣衫褴褛之人，一个个都在船下等着领粥食。
　　“要拆这些巨船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些流民乞丐算是能有口饭吃了。”
　　“哎呀好惨....还不如当兵呢。”
　　“唉，多的是老幼病残，怎么当兵？”
　　沐英几人继续聊着时下的惨景，暂且不提。
　　单说这冗长的流乞长队，旁边走着一个披头跣足的小乞丐，八九岁年纪，黑黑的眼珠异常灵动，原本俏真可爱的脸上，却有一道伤疤横在鼻梁。他并没有排队，而是跑到前面东寻西觅，不知所为何事。
　　长队里有两个流乞正聊得投入，前面空下了一些的位置，那小乞丐趁那两人没注意，一个箭步插了进去，那二人也没有察觉。小乞丐见成功插队，心中庆幸，不想这一幕被排在后面的一个流乞看到，自然心中不爽，指着那小乞丐骂道：“干你个娘蛋！小兔崽子滚后面排队去！”
　　那两个被插了队的流乞转头一看，前面不知何时来个小厮，不容分说一脚把小乞丐踹翻在地，上去轮番蛮打。正巧沐英经过，见不得这般以强凌弱，过去把那两个流乞推开，二人一看是巡查到了，也不敢计较，冲着小乞丐啐了一口黏痰，便离开了。
　　那小乞丐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沐英俯下身将他扶起来，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馍饼递给他，小乞丐看了看那馍饼，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沐英，一把将馍饼抽走，一声不吭的跑开了。
　　穷人家娃娃不懂礼数，沐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计较，起身离开了。
　　再往北走便是建昌的水路，几人巡查的终点就是这了，路边有一个歇脚的茶摊，巡查的弟兄们在交接的时候喜欢在这喝壶红茶，吃些茶点。
　　沐英是第一回跟着来这，想着六爷、葫芦众位弟兄这两日的照顾，正好借此机会答谢一下，拦住了小二说道：“呃....今天我请吧！初来乍到，蒙大家照顾了！”说着便去口袋里掏钱，掏了半天没有掏到钱。
　　“恩？我记得身上还有一吊啊？哪去了？”站了起来周身上下又摸了一遍，还是没摸到，沐英浑身是汗，一脸的尴尬。
　　“是不是落在营房里了！”（苏二问）
　　“不对，我就剩下一吊了！成天带在身上的！”
　　“难道是掉在河边了？不能让人扒了去吧？”
　　苏二不经意的一句让沐英想起来一个细节，顿时恍然大悟，气的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愤愤说道：“没掉河里，我他娘的中招了！”说完抽身冲着河床的小道奔了出去，边跑边嚷道：“娘的！让我逮到那小子！我把他□□子缝上！让他吃我的馍饼拉不出来！！！”几个兄弟也猜出个一二，紧跟在后面。
　　几人刚刚接近那几艘巨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都察觉出情况不对，立即分散着藏身于林子里，伺机观察动向。
　　只见那巨船下弥漫着阵阵烟尘，烟尘中血光四溢，能看到的地方尽是流乞的尸体，活着的也被追的四处逃逸。
　　“是元匪！”
　　“没错！说的是鞑子话！”
　　沐英窜到葫芦近前悄声说道：“一共十八个元匪，咱们应该可以应付！”葫芦想了想，晃了晃脑袋回道：“咱们九个弟兄，不能硬碰硬！而且烟尘太大，看不清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应该先回营，禀报将军再做定夺。”
　　沐英觉得葫芦说的也有道理，转头又看到那些流乞被追的无处藏身，觉得可怜，又对葫芦道：“就怕咱们回来的时候，这群流乞已经被杀的精光了！如果咱们分两路偷袭的话，应该可行！”沐英还是不甘心，想让葫芦跟他一起救助那些流乞，毕竟葫芦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有发令的绝对权利。
　　葫芦倒是没有充大，拍了拍沐英的肩膀，劝道：“咱们的任务是侦查，并不是救援，军令不可违啊！当前的任务就是马上把消息送回洪都。”
　　葫芦依令行事，并没有什么错，沐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望着那群可怜的流民一声长叹。葫芦也看得出来沐英的心思，安慰道：“救援一旦折了弟兄，你我都担待不住啊！”其他那几个兄弟也都同意回城求援，沐英只好跟着葫芦一同撤离。
　　沐英走在队伍后面，心中也不知还有什么记挂，回头又望了一眼那河床，隐约的见着远处跑过来一个小鬼，后面跟着一个元匪，眼见没几步就要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