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典当行》奶片NP

1、第一章 失灵的导航

　　烟台市。
　　政府大街。
　　一辆沪C牌照的小汽车像没头苍蝇一样来来回回在这条路上行驶了好几遍。眼见马上就要过下午5点钟，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车——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个钢筋混凝土里钻出来的——总之，会有太多下班的人汇集到这条主干路上，然后再往各个住宅小区转移。到时候这条路将会变得拥堵起来。
　　沪C的主人大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最终不得不在人群到来之前，将车拐进书店西侧胡同里。
　　5分钟后，从车里下来一个年轻人。
　　看年纪，也就刚大学毕业，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不高，撑死也就只有一米七。圆脸，高鼻梁，嘴巴不大。因为鼻梁上架了副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发型嘛，是大城市男性常见的两边剃光、中间扎起来的那种。
　　他身上是成套的蓝色西装、白色衬衣、棕色系带皮鞋，配一条粉色条纹领带。虽然看不出面料和工艺如何，但整体看起来，修身效果不错，也显得他整个人干净利落、气场一米八。
　　只见他一边讲着电话，另一只手一边指着四周比划着什么。最后一刻，他的墨镜滑落到鼻头，露出一双无辜又充满疑惑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遍周围，一脸的垂头丧气。
　　他收起手机，走到路边，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空载的出租车。车还没停稳，他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然后掏出一盒烟倒出一根满脸笑容地递给司机师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烟，别在耳后，客气地问道：“小伙子，你去哪儿？”
　　“政府大街995号。”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的声音，却是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停稳车子。好家伙，亏得是老司机，如果是新手的话，本来准备加油门估计也就一脚下去了，也就只有经验丰富的人，会瞬间反应过来踩刹车。
　　没等司机师傅发话，年轻人早已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赶紧老老实实坐好，解释道：“不好意思师傅，您听我解释一下。我这一下午自己都开车找了好几趟了，刚才又在打车软件上下了单，好不容易有个人抢单了，人家一看我的位置，给我打电话过来让我取消订单说是误接，还说让我没事别开玩笑。”他小心觑了司机师傅一眼，见他似乎要显示出不耐烦来，赶紧继续说道，“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要去的是政府大街995号。您要是觉得太远了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加价。价钱都好商量。”
　　说着他掏了掏口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钱没带。于是他赶紧掏出手机，补充道：“扫码付款可以吗？我可以先付给您钱。”
　　说完他转过头看司机师傅，只见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问道：“外地人？”
　　他心说不好，难道今天是遇到了宰客的不成？脸上却是一团和气，小声应着：“是的，师傅。”
　　只见对方伸出手，往右前方一指：“不到十米，邮局旁边就是。”
　　年轻人闻言大喜，没想到这么近。可是……没等他可是出来，就被司机师傅赶下了车：“年轻人得勤快点儿，就这么几步还不想走吗？赶紧下车别耽误我接别的客人去！”
　　“那师傅我该付多少钱给您？”
　　“哼！收什么钱？要是这种情况还收你的钱的话，不知道你会怎么到网上骂我们烟台人呢！”司机师傅催促道，“你赶紧下车吧。年轻人，自己长点儿心。你打车时候定位上没有吗？难怪人家接单后还提醒你别再开玩笑！真是……”
　　没等年轻人再次说“谢谢”，司机师傅早已经一溜烟开跑了。
　　他站在街头尴尬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得！这里的人还真是爽快直接！虽然听起来语气不怎么样，但帮我解决了问题还一分钱没要。”
　　他摇了摇头，心中暗道：“难怪老大要把我从魔都发配到这边来，还说让我见识不同的世面。本以为这里最多也就是个二线城市，没什么世面可以见的。现在看来，可能是我自己的理解有误。起码这里接触的人应该和我之前遇到的就不一样。李少白，既来之，则安之。你呢，就好好在这里见识一下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加油！”
　　他安慰完自己，就朝着刚才司机师傅指点的位置走去。
　　映入他眼前的，是一幢二层小楼。
　　李少白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周围转了一下。
　　小楼东面是当地的邮局储蓄所，此刻，它已经闭门谢客，半丝光亮都没有透出来，不知道里面的工作人员是否还在盘点清账，又或者他们早就下班。旁边有个24小时自助银行，不知为何，里面没人，门却大敞着。李少白走上前，轻轻一推，见那不锈钢门慢慢合了上去，最后“吧嗒”一声，锁上了。
　　李少白的心头，却正好相反，不知道被哪来的钥匙放出了久违的记忆：高中班上那个叫卓美娜的班花，高考打了二百来分，就在当地读了个不入流的大专，一毕业就是家里托关系给送进了银行，图的就是工作轻松。上次聚会的时候，她是说自己一般四点就下班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来，让他不禁心笙摇动。他那时候也是她的众多暗恋者之一，后来……没有后来。她的眼睛从来就没有过他！
　　李少白深吸一口气，赶紧离开银行的大门，他有些担心银行值班的保安从监控摄像头里看到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不怀好意从而冒出来赶跑自己？虽然他内心坦荡，但并不平静。自从知道卓美娜去银行工作了，只要他一看到银行，就忍不住走过去，他有时候甚至希望里面的工作人员能出来主动问问他“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最好，那个人就是卓美娜！
　　他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魔障了，只好赶紧溜掉。
　　他的姿势并不优美，甚至有些狼狈，就像打了败仗一样，灰头土脸的。
　　小楼西边是新华书店。书店门口的透明橱窗里，一边摆放的是当季流行的小说、传记等，一边则是精选中小学习题册。此刻进门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带着孩子直冲那些习题册而去。还有的人，看到橱窗里的习题册，要不就是直接拍照然后发信息，要不就是直接电话询问那头的人老师要求买的书是不是叫XXXX，是哪个版本的等等等等。他不想偷听，实在是那几位家长的声音太大，不小心“溜”进他耳朵里的。再加上，当地的方言和普通话比起来，差别并不是太大，大多数话他还是能听懂的。所以，他也算是提前感受了一波父母和孩子的沟通。
　　想到电话那头的孩子可能正一脸生无可恋，李少白点评道：“大人太粗鲁，小孩子又太马虎，双方沟通不了最后还是得麻烦老师。一个班上不用多了，有十个孩子不能准确传达老师的指示的话，就够老师心烦的呢。而且据我估算，小学生的话，错误传达的比例更高。还不如我们上学那会儿学校统一收钱统一订购。不过……唉，各有利弊吧！都不容易！”
　　书店再往西，就是一条小胡同，他的沪C就停在那里。
　　李少白回到车前，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这才倚着车子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路径。
　　他前前后后在这条大街上开了不下五遍，他清楚地记得那家邮局储蓄所，也记得旁边的书店，甚至于再远一点的一些卖衣服的小店铺，他都能记得它们的门头上叫什么名字。只有那个被司机师傅指点的二层小楼，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开车从魔都往这边走的时候，是用手机导航导了一个大概位置。他记得当时他在输入框输入“政府大街995号”的时候，一连出现了好几个地址，这是用手机导航的人经常会遇到的情况。只要随便选一个就能到目的地附近，误差一般不会超过10米。
　　往常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导航会提醒他“接近目的地”、“目的地在道路的某一侧”。按照这一提示，他很快就能锁定自己要找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这一次，他也是和往常一样，先随便选了个地址。开了十多个小时，好不容易快到目的地了，他以为可以大喘一口气了。可从接近目的地500米开始，导航就不断提醒他已经偏离目的地，需要重新修正自己的行驶路线。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手机导航出bug了？或者系统崩了？可过节的时候那么多人使用系统都没崩，这种时候崩的话，只能说明，老程序员们拿够了年终奖都跳槽去了，而新人上岗总得有个磨合过程。一磨合，自然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有时候想想，这些软件还真不靠谱！”李少白愤愤地关掉手机导航，“不就剩下500米吗？老子就是爬，一个小时也爬到了！要是爬不到，老子直播吃手机！”
　　这下可好，丢人丢大发了。
　　这最后的500米，他倒是没爬，开着车，一直到他站在“政府大街995号”门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李少白有一丝后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选择来这里，可能并不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可是，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又不断提醒他——如果要在知难而退和勇往直前里做个选择的话，他愿意选择后者。更何况，不就是认个路吗？又不是他的错！全是手机导航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