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者》溪水晶

1、第一章 伯格纳的少年

　　秋末，法国某省郊外。

　　加长型的黑色轿车停在车道尽头。高大的红发男人跨出车门，没有急于迈步，而是站在车门旁，迎着秋风凝视眼前的青灰色建筑。

　　这是一座隐藏在山间树海里的庄园，不同于这个国家普通豪宅常有的扎眼的蓝色或橘色檐顶，它那树影般的晦暗色调可以很好的把自己隐藏在路人的错觉里。四周有高大围墙，墙头布置了高压电网和监视摄头，森严的感觉仿佛一座监狱——尽管前方不远处的大门上用法语和通用语注明这里实际上是孤儿院 ——“伯格纳爱心教养院”。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愉悦地眯成两条缝。这所谓的“孤儿院”实际上是整个欧洲的贵族豪门安置不受欢迎的“家庭成员”的地方，以确保那些不该出生的孩子在成年之前始终处于监视之下，并确保他们的身份永远不被泄漏——有时甚至要使这些孩子本人也不知道。他的表情似乎在说没想到自己会涉足这里。

　　男人在车边看了许久。为他开车门的侍者维持开门的姿势恭敬地等候着，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始终低着头。

　　意识到自己耽误得太久，那男人略带歉意的离开车门，并用通用语对侍者说了声“谢谢”。然而那侍者浑身一震，头垂得更低。

　　觉得很有趣，男人停住脚步又用法语重复了一遍，侍者这才不得不抬头向他鞠了一躬。他的神色非常奇怪：惊惶恐惧，还莫名其妙地夹杂着一点等着看好戏的恶意。

　　“原来如此！”男人了然地笑了，转身沿着青石路走进“伯格纳”的大门。

　　伯格纳爵士在自己的大办公室接见了来访者。这个看着大腹便便和蔼亲切的老头，实际上和老雕一样明察秋毫、铁腕无情。他坚信客户“存放”在这里的孩子都是罪恶的，在掌管孤儿院的四十年里无数次让那些打这里孩子主意的人铩羽而归，赢得了“客户”对他的信任，赢得了国王般的地位和权势。

　　“您好。”伯格纳爵士起身迎接客人，并首先伸出手，用带有浓重法国口音的通用语说道，“我是伯格纳三世。您是……嗯，布拉德先生？”来这里的人通常都只用名字（而且通常是假名）隐瞒姓氏，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布拉德跟他握手，笑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爵爷。”双方分别坐在大办公桌的两端。

　　“根据信函上所说，您所代表的机构希望领养……嗯，十五岁的亚克先生，没错吧？”

　　“是的，我想这不合这里的规矩。但我听说之前邮寄给您的文件应该有助于您决定开一次特例。”

　　“唔，这个……”伯格纳爵士双手正捏着布拉德所说的“文件”——的确足够了，毕竟是政府直接给的授权。但是那个孩子……

　　他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很高大，差不多有195公分……白人，很英俊，仪态和风度一看就是上等人。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和风衣——相当的合体和考究，应该是王室御用裁缝的作品。他的很多“客户”都是这个样子的。

　　是个普通的“客户”吗？“不，不可能！”伯格纳爵士在心里下结论。这人一头红发实在太鲜艳了，简直就像火……哦不，简直就像血一样，没来由的让人觉得不祥！而且他那蓝灰色的双眼里，是漠视生死的冷淡。

　　也许，面对这样一个人，是可以开门见山的。

　　伯格纳爵士放下文件，直视着客人：“那么，我假设您已经知道了在您之前已经有七位先生来到这里试图带走亚克先生——他们每人，啊，或者我该说他们所代表的每个机构，都有能力获得与您这份一样等级的授权。但是他们……这七位先生……都死了。”

　　“哦，是吗？非常不幸，我很难过。”布拉德脸上可半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大概也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是亚克先生做的吗？”

　　“是的……应该是的。事实上在场的人包括我根本没有看到亚克先生动，那些人就在他面前倒下了……没有外伤，医生解剖后却发现他们的心脏被粉碎了。那些人有的看起来是很高尚的先生，有些却很古怪，不过都很有气势，不像普通人。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亚克先生……也许这样说有些不负责任，但是我们早就知道亚克先生不是普通孩子，五年里我始终盼望着可以送他离开。”伯格纳爵士有点犹豫。“我已经把话说在前面了，现在如果您确定的话，我会亲自带您去见他……反正请他过来是不可能的，他不太理会我们。”

　　布拉德又把眼睛笑成细缝：“当然。”

　　先通过电话跟手下确认了一下情况，伯格纳爵士随即亲自带路，领着来访者乘专用车进入一处荒僻的庭院。沿路的“景致”并不让人愉快，遇见的几个孩子穿着统一的华丽而累赘的套装，要么情绪暴躁，要么目光畏缩。布拉德目光扫过他们，毫不停留。

　　院子不大，有一些运动器械，栽着些植物。角落一棵大树枝叶繁盛，秋风里落叶翻飞。树下靠着树干睡着一个少年。一个和他们路上遇到的孩子很不一样的少年。

　　伯格纳爵士曾经经过无数的风浪陷境，此时却也有些抬不起腿。好在他用良好的风度掩饰住了，还对布拉德自嘲地笑了一下：“人老了，胆子也小了。”

　　布拉德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那个少年，径直走了过去。

　　远远的，少年便已睁开双眼，冷淡地看着布拉德。这孩子一看便知有东方血统，乌黑的头发和眉眼，长得挺漂亮。眼角有些上吊，猫儿似的，亮得惊人。一侧的耳朵上打了孔，戴着昂贵的纯白钻石耳钉。细高的个子，套头衫、牛仔裤，手里捏着最新型的手机，似乎睡前在打游戏。

　　“你是谁？”少年还半躺着，挑着眼儿问得毫不客气。

　　布拉德停下来歪头打量着少年，很意外：“你就是亚克？”

　　除了眼神和气势，这孩子怎么看都像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发型和衣服什么的都是眼下在年轻人里最流行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伯格纳”才显得格外奇怪。

　　少年瞪他一眼：“你最好先回答少爷我的问题。”

　　好个少爷脾气！布拉德优雅地耸耸肩：“我是奉命来接你的人，你可以叫我布拉德。”

　　伯格纳爵士站在布拉德身后不远的地方，由于不知道会不会又一次突然发生“意外”，心里非常紧张，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说：“布拉德先生有政府的特别授权，可以带你离开。当然，这是说如果亚克先生你同意的话……”觉得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亚克猫儿似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看着布拉德，没有说话。布拉德安静地回视着他。

　　亚克突然动了。他慢慢、慢慢抬起一只手，直指布拉德。伯格纳爵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