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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伤者 ...

  •   加世的脚受伤了。

      这是一次意外——在一次与卖药郎退治物怪的事件中,那名物怪刻意把他们分散开。而加世掩护着那名在层层叠叠的长屋里被物怪追逐的女子时,不慎被扭到了脚,然后被对方抛弃了。
      幸好的是那名物怪的执念并非是她,在她被对方当成弃子丢下时,物怪也没有袭击她,而是继续追逐那个女子。
      之后卖药郎赶来,得知那名女子原来早已死去,因她对生前的后悔与执念才诞生出物怪来不断轮回重复这追逐戏后,加世捂着肿起的脚踝半是恼怒半是惆怅地说:“我真是太笨了!”
      唉,明明也察觉到那个女子不寻常,但是看她被追逐的样子,她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就帮着她想救人一命。没想到人早就死去不说,连着脚还被白白扭了一跤。
      说不后悔,那绝对是假的。

      卖药郎放下他所背着的药箱,在旁边翻找出所需的药材来:“这是治疗跌打骨痛的药……”
      说这话的卖药郎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的,不见生气也不见嘲笑,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地把药递过去。
      加世却因他这冷静态度而莫名恼怒起来,见他递药过来,她也不接,就气哼哼地撇过头去说:“见我那么狼狈,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卖药郎看她不接,索性就自己扶起她的脚给她脱下足袜上药,嘴上应道:“在我看来,加世姑娘……实在是聪慧过人呢。”
      这药涂上去有些冰冰凉凉的刺痛感,刺得加世一缩,下意识地就想把脚抽回来。
      但卖药郎仿佛预料到她想抽回,抓得很紧,上药的动作却更为轻柔了。
      只不过这动作再怎么轻柔,疼痛都是免不了的。
      加世痛得呲牙咧嘴,越想越觉得自己愚不可及才导致自己现在这般遭罪,后悔产生的郁闷之气在心中呼不出去,想向卖药郎抱怨来发泄一下,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挑开了,这股气反而转变成一股没由来的委屈感。
      加世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累赘?”
      卖药郎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但加世却自己钻死牛角尖来,还在反思自己刚才救人失败的行为:“你看啊,明明那个女人就是物怪,我还去帮她,结果我的脚现在受伤了……”她沮丧地动动受伤的那只脚,“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了……”
      卖药郎插话道:“大概静养三四天就……”
      “那个不是重点啦!”加世打断他,她脸颊都有些红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卖药郎指正后羞的。
      她继续说:“总之,我一时半会都走不了路了!你肯定已经准备要去下一个物怪的所在地了吧?我就不能同去了……”
      卖药郎不慌不忙地说:“物怪的下落,并没有那么快就能找到……”
      “总之啊——!!”加世加大音量,几乎是在吼一般地用力强调:“我这几天都走不了路了!你要走的话……”她的声音到这儿就小了下去,“就自己先去吧,不用管我了。”
      卖药郎:“……”
      他对她翻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白眼,说:“加世姑娘是在把俺、与物怪、相谈并论么?”
      卖药郎这里用的自称是“俺”,自初遇之后他对外人都说的是“我”,但偶尔他会在她面前依旧用“俺”这个自称。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往往说明他此时正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
      嘿呀,“当然不是啦!”加世埋怨地说,“退除物怪很重要吧?若是你能早点赶到,或许就可以少一个受害者了,就没有必要就在这儿等我伤好了嘛!”
      而卖药郎则拖着长音:“原来如此……加世姑娘,是把我当救火的人呢……”
      “难道不是么?”
      “我只是一名卖药的……”
      “都差不多。”
      “差很多……”
      “总之……总之……”加世努力想组织语言来表达她的想法,然而卖药郎把她的话擅自接下去:“总之,加世,要涂点唐人膏么?它具有止痛的功效。”
      他掏出一个小瓷盒来,当然还有一看就是用来贴的膏药。
      加世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好奇地凑过去看:“这个不会很贵么?”
      卖药郎慢条斯理地说:“呀,加世姑娘是想要付钱吗?虽然一开始是想免费送的,但加世姑娘那么好心,俺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嘿呀,又逗她了!
      加世气得用力拍了他一下,他没躲,只是这下笑容就没办法用妆容里嘴角上挑来掩饰了,笑得牙都咧出来了!
      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贴了唐人膏后,脚踝的痛楚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但取而代之是一种麻木的顿感。
      加世动动自己贴了唐人膏的脚,穿了足袜后就看不出来有贴过膏药,就跟仿佛没受伤过似的,只有仔细看才会看出这只脚的脚踝处有些肿。
      加世想站起来试着走两下看看能不能走,但刚想起身就被卖药郎按住了。
      “还不能动。”卖药郎警告道,“瘀血未散,唐人膏……只能止痛,不能立竿见影。”
      “是、是,都听你的。”加世沮丧地摸着那只受伤的脚,又把原来扯远了的话题捡回来,继续说:“我这样别说是跟你一起走了,能不能回到旅店都是问题……你说,我们怎么没想到拉个车来?”
      卖药郎转身去收拾他翻乱的药箱,头也不回地应道:“加世姑娘说得是。”
      加世继续发散思维,她扳着手指算起来:“如果拉个车来的话,我们就可以带更多行李了,像是被褥啊、锅啊……”
      卖药郎:“是、是。”
      加世再想了想,摇头:“不行啊,拉车不能走阶梯,你又不肯去抬车。”
      卖药郎:“是、是。”
      “而且也容易被山贼盯上……唉,还是算了,人有时候比物怪还可怕呢。”
      “是呢,说得对。”
      加世听出他的敷衍,刚想再拍他一下,却够不着他,只好在原地嘟起嘴抗议道:“就算你真的要走,也得想办法把我先带回旅店再说!”
      卖药郎就算没回头,也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无奈:“加世姑娘真是会指挥人呢。”
      加世得意忘形地说:“照顾你那么久你都没给过我工钱呢!所以这点要求是合情合理的啦!”
      “加世姑娘此言差矣,你想买的点心是谁付的钱呢?”
      加世脸红了:“是……是你……”
      “你想买的簪,又是谁付的钱呢?”
      “是……是你!”
      “还有,夏季的金鱼、团扇、甜酒……”
      “都、都是你付的,行了吧!”她恼羞成怒起来,“但是哦——这跟正经的工钱不一样吧!只要有工钱的话,我自己也能买!”
      卖药郎手下动作一顿,他回头认真地盯着加世看,说:“加世姑娘说得是。那么,加世姑娘认为每个月我要给多少工钱比较合适呢?”
      加世在他的目光里并没有退却,反而眼神犀利了起来:“每个月……起码这个数!”
      她用手势示意了一下她之前做侍女的基础月钱,这个数还是她刻意少算了的,不然再加上一同旅行的行走费,那可就不止这个数了呢。
      卖药郎悟了,他从身上一摸,摸出两块黄澄澄的纯金牌子来:“现在我没有零余,就先委屈加世,用这两块金饼抵这段时间的工钱吧。”
      加世双手捧着这两块年糕大小份量沉甸甸的金饼,张口结舌的说不清楚话来:“这、这……我……你……你……”
      卖药郎想了想,又悟了,再摸出两块同样的金饼递给她:“对了,这是之后的工钱,要委屈加世姑娘再照·顾·俺一阵子了呢。”
      说完,他露出一个笑得露齿的笑容来。
      四块金饼相碰的声音听得加世身上一颤,这下加世的手指都在抖了。
      好、好家伙!这个人居然随身携带那么多钱的吗?他没被人打劫可真是运气太好了吧!他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啊?该不会……扫荡了被物怪洗劫的大名家?不不不……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不过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钱呢?卖药真的有那么赚吗?但再怎么说,能突然掏出四块金饼来怎么想都很奇怪啊!普通人谁会带着整块的金饼到处走啊?!
      加世纠结一下,又把这四块金饼推给他:“先拿回去……拿回去!”
      “咦,加世姑娘不要吗?”
      “要还是要的,这可是我应得的工钱!”加世义正言辞地说,“但是我的工作还没结束吧?等到工作结束再结算好了,我不像你,身上揣着那么多钱还那么平静!”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地吐槽他一下。
      “是、是。”卖药郎笑着把那四块金饼收了回去,又转过去继续整理药箱。
      加世盯着看,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藏哪儿了,好像只是贴身一抬手就不见了。
      到底是藏在哪儿?是衣领里还是腰带里呢?据说也有人把碎银藏在兜(那个)档的系绳里,因为旅行途中现金是最重要的,而卖药郎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准备早道(零钱包)的样子……
      想象一下卖药郎独自行走时突然被土匪拦路抢劫,然后他向劫匪扔出早道逃之夭夭的狼狈样子,加世没忍住“扑哧”一声地笑出来,赶忙捂住嘴巴。
      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已经听见了。
      卖药郎无奈地再次转过身来问她:“加世已经不难过了吗?”
      加世一脸迷茫地回答:“我没有在难过啊。”
      甚至还挺高兴哩~因为她摸到了她未来的一笔财富!
      “是吗?”卖药郎边说着边瞥她一眼,那眼神能够让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脸红心跳,“女孩子的心思……真是比物怪的理还难猜呢。”
      “你这家伙啊——虽然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加世气鼓鼓地凑近他,“但是你是在说我比物怪还可怕,对吧?!”
      “哎呀——加世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加世举起粉拳捶了这个坏心眼的还在笑的家伙一把:“你这人啊!!”
      就这样调笑着,加世感觉脚踝似乎已经不那么痛了,她再次尝试站起来,未果。

      卖药郎已经收拾好了,但他却没有立即背上,而是走到她面前,冲她弯下腰,张开双手,从喉咙里发出一个轻快的音节:“嗯——。”
      加世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嗯?”
      “加世姑娘,抱——与背,选一个吧。”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加世有点害羞,却掩饰地揉揉脚踝,眼神游离着不看他,却又忍不住抬眼看他:“我……我自己能走。”
      卖药郎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没动,但嘴巴是不停的:“加世姑娘虽然没有物怪的力量,却试图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物怪看待,真是勇气可嘉呢。”
      加世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来,恼羞成怒地说:“啊——!你这个人说话不要那么拐弯抹角的啦!!”
      “是、是,”卖药郎敷衍地接下她这几乎是日常的抱怨,如同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这样的抱怨只是为了掩饰她的心虚。
      他继续问:“那么……加世姑娘的选择是?”
      加世犹豫着不说话。
      卖药郎催促道:“加世姑娘,今天……做晚饭用的萝卜,很水灵呢。”
      因为晚饭会很美味,所以我们要早点回去比较好哦。
      这种催促的话可真不像他啊,但是他这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实在……也没有那么讨厌。
      “那就——背吧!”加世用豁出去了的语气说,她看向卖药郎置于一边的药箱,说,“我来背药箱,你来背我……总比‘你背着药箱还要抱着我’好走动一些。”
      卖药郎愉快地:“那也行啊。”
      加世脸红地:“那才不行啊!”
      开玩笑,他们两个未婚男女当众搂搂抱抱地回去……她就真的会嫁不出去了好吗?
      “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大关系啊!!”
      “加世姑娘,总是在这种地方固执不已呢。”
      “应该说,是你这家伙总是在这种地方迟钝不已!”
      “是、是。”

      卖药郎把药箱拿过来给加世,加世背上,卖药郎再背对着她蹲下,把自己的背展露给她,还用向后的手拍拍自己的后腰,示意她“上来吧”。
      加世爬上去,卖药郎等她搂住自己脖子时才站起来。
      加世这时才想到她的体重再加上箱子的重量可着实不轻啊,赶忙问他:“会不会太重了?”
      卖药郎:“这句话……不管加世姑娘是在高看自己,或是在小瞧我,都说得十分巧妙呢。”
      行吧,看来这份重量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加世撇撇嘴,乖乖地在他背上趴好。

      狼狈的二人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幸好这段山路上并没有行人,不然这副模样被人看到了,加世非得羞一阵子的。
      突然,卖药郎没由来地问了一句:“加世姑娘……如果能够重来,还会救那名女子么?”
      “那当然不会啦!”加世一提起这个就生自己的气,“都救不了嘛!”
      “那如果……对方是活人呢?”
      “这……”加世卡壳了,她犹豫两秒,才说,“会吧……?”
      “咦……不是连脚都已经受伤了么?”
      “那是两回事!”加世纠结地说,“如果能救的话,当然要救吧?就算她真的是物怪的源头,还把我丢下了……但是,如果我真的见死不救,看着不管的话……我的良心一定会受到谴责的!”
      这样说完,她真觉得自己笨了,叹气说:“唉……看来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脚伤也是逃不掉了。”
      “加世姑娘的理……真是令人敬佩。”
      “你在说反话吧?”
      “不……绝对不是。”罕见的,卖药郎说出了“绝对”这种肯定词,这让加世有些惊讶。
      他会这样说,那他就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嘲笑她了。
      加世探究地看他,可惜从背后看完全看不到他的脸,最多只能看到他光滑的侧脸——细致得仿佛没有汗毛一般!这可真是气人。
      而前方传来卖药郎平静的声音:“一直盯着俺看的话,俺会脸红哦。”
      !!!
      加世一惊,随即红着脸把视线挪开:“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把话说清楚!”
      “是——加世姑娘,可还记得那名女子为何会被物怪追逐么?”
      “咦?”加世认真地回想一下,回答,“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吧?”

      一位已定下婚约的少女爱上了一名男子,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有了爱情的结晶,但是她的爱人得知后却弃她而去,少女不得不在寒冷的冬季仅穿里衣浸在冰冷的河水里,以此来让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离开她的身体。
      虽然孩子如她所愿的流产了,但或许是这样的方法太过伤身,少女按照婚约不安地嫁给婚约对象,却在婚后没有再次怀孕,在流言蜚语中,她的夫家为了能够另娶新的妻子,就设计杀了她。
      只是没想到她死后,她的灵魂依旧在此徘徊不定,被巨型的怪物日复一日地追逐着,这里也成了知名的鬼屋而没落了。

      卖药郎说:“琴子小姐与物怪的联系,是来源于琴子小姐对过去的悔恨与愧疚……她曾经把未出生的孩子视为累赘而抛弃,后来她又因为没有孩子而被视为累赘所抛弃……这与加世姑娘被她留下的举动不谋而合……因为加世姑娘先引出了她的悔与愧,我才能找到她的真与理。”
      加世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在安慰我吗?因为我说我是个累赘,所以你在安慰我。”
      “不……只是道出事实罢了。”
      “这种时候撒点小谎会更讨女孩子的欢心哦!”
      “加世姑娘不是没在伤心么?”
      “那不是重点啦!”
      “那也很重要呢……”
      在这打岔一般的斗嘴结束后,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只有木屐踩在石阶上的清脆响声在一“哒”一“哒”的。

      加世靠在卖药郎的背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琴子小姐,很可怜呢。”
      卖药郎还在向前走,没有回话,但是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表示他有在听,让她慢慢说。
      加世继续说:“那个物怪……虽然体型又大样貌又丑,但它并没有真正伤人,不然我就不是崴到脚那么简单了……说到底,琴子小姐真正在责怪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她叹气:“虽然是已经有了婚约,但是婚约对象她都没见过,更何谈喜欢呢?女孩子呀,都是想在寂寞的时候恋人能抱她一下的……”
      卖药郎冷不丁地插一句:“需要俺抱一下加世姑娘么?”
      加世怒:“你不要打岔啦!”
      “是——俺闭嘴了。”
      加世哼哼,原本语气中透着那股同病相怜的味道倒是淡了不少,继续说:“要我说啊,最过分的就是那个骗她怀孕的男人!玩弄少女心还不负责任的人最过分了!”
      “加世姑娘会揍那个人么?”
      “当然会呀!”
      “那么,看来需要进货一些能够让人忘记发生了什么的药……”
      加世意会地笑起来:“(真的)有(这种药)吗?”
      卖药郎淡淡地笑:“没有呢……只是玩笑话罢了。不过,要是加世姑娘能用盐罐给他头上来一下,保准他这辈子的事情都忘记了……”
      加世笑得更大声了,还捶他一下:“我才不会这么做呢,那是杀人啦!”
      “加世姑娘,绝对不会杀人呢。”
      “那不是当然的么?”
      “要是对待俺,也能那么温柔就好了。”
      “休——想——!你呀,没人看着是不行的!”
      “听起来,加世姑娘是把俺当成了坏男人啊。”
      “哪是这个意思呀!”
      “……”
      “……”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渐渐在山路上走远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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