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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奕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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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停星是来和沈牧初讲和的。
要说打架这件事上他心里还是偏向沈牧初,一是郝景一这人有前科,二来李博翰早上把事情那么一说,展停星就有点坐立不安了。郝景一一整天没开口说话,就连展停星怀柔了一把也毫无反应。
郝景一看起来不像是气消了,简直是快嗝屁了。展停星把他人之纠纷与烦恼度为己任,即使后天就要考试,要看的书也已经火烧眉毛,即使沈牧初一看就不是好交涉的主,但凭着家和万事兴的理念,也凭着李博翰那一句“可能因为是你”,展停星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他没空手来,放学后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捎了瓶“冰峰”后到车棚一边背书一边蹲沈牧初。晴天的沈牧初骑车来上课,无论如何都能蹲到他。他拿着书,其实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紧张兮兮地打着腹稿。
——郝景一就是那样的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马后炮!何况沈牧初已经和他一般见识过了。
——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为这件事伤了和气哇!
太狗腿了,而且沈牧初未必在意什么和气不和气的……
——我是真的生病了,那一夜的主要责任不在你。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展停星还没打好草稿,跟游击队似的蹲在路灯下,瞧见沈牧初拿着扫帚在远远地在那边敷衍式扫地,兴高采烈地喊他:“沈牧初!”
沈牧初转过头来看他,表情无波无澜的,展停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先把冰峰往前一递。
沈牧初低头看那瓶冰峰,挑了挑眉,并不接,只直直地看展停星,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
展停星挠了挠头,道:“听说你和郝景一打架了,你没受伤吧?”
沈牧初实在不想回忆昨天的所作所为,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架——在小学初中,沈牧初因为说话的艺术难免和同龄的幼崽起肢体冲突,所以他对打架并不是很陌生,且还具备一定的力量和技巧。陌生的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没受伤吧?”
沈牧初面上没大碍,其实中的都是暗伤,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仍不开口。
展停星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触碰一个禁忌的话题:“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沈牧初不说话,心说你再问一次,再问一次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展停星见沈大神沉默,心里越发认定李博翰说的就是事情的真相,有些抱歉道:“对不起啊,郝景一这人是有些冲动了,但他不是什么坏人。”
沈牧初非常不买展停星这套官方说辞的帐,一个故意找茬的人用冲动做借口,最后再来一句“不是什么坏人”就完事了?郝景一挑衅在前,展停星擦屁股在后,这一唱一和的,俗得沈牧初心里一阵不适。同时又隐隐地发酸,郝景一这么一个不怀好意的烂人也值得你为他辩护?
他哼了一声,鼻孔出气,扫帚一拐,示意展停星别挡道,他要走了。
展停星有些呆呆地拿着那瓶可怜的冰峰让到一边,沈牧初越过他往回走,展停星又叫了他一声:
“沈牧初。”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感同身受别人的不快,沈牧初不买他的帐,他却一点也不会恼,只是哀哀地、恳求一般地小声叫他。
沈牧初心中有气,展停星这样他越气。由展停星而引起的情绪流量已经超过了阈值,这让沈牧初有些不习惯,甚至还有点慌。
沈牧初直觉自己不对劲,他得离展停星远一点。
他转身就走,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星星。”
展停星正为和沈牧初交涉失败而失落,听到这句熟悉的称呼,耳朵竖起来,一抬头,果然是任雪。
任雪抱着书站在路灯下,她皮肤白,留着披肩长发,在昏黄的路灯下真跟仙女儿似的,展停星愣了一下。
任雪笑着朝展停星走过来,道:“你在这干什么呀……”
她突然收了声,展停星把手里的冰峰往身侧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沈牧初捕捉到。而任雪却看向了沈牧初,展停星开口叫她学姐,任雪的目光并没有收回去,而是用手指将一侧头发别到耳后,道:“你和牧初同班?”
展停星红着脸:“对……我们同班。”
任雪露出无敌的温柔笑容,道:“我们初中也同班过的。不过我跳了级,现在反倒变成了学姐了,对吧牧初?”她侧着头,微笑着看他。
沈牧初看向任雪,任雪微笑不变,有如春风般的气度。展停星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微型路灯。
他有些阴暗地期待沈牧初像初见时对他一样出言不逊,做最本色的沈牧初;又希望沈牧初和蔼一些,别让任雪伤心。
展停星感觉自己慢慢地矮下去,有点渺小,有些多余。还拿着一瓶傻到家的冰峰,他该藏哪儿去呢?沈牧初的故事真的挺丰富,郝景一也知道他,任雪还去姓带名地喊他“牧初”。
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迟钝如展停星也察觉出来了,他看看任雪,又看看沈牧初。沈牧初曲折有致的侧影在路灯光下点点头,并没有继续和任雪寒暄的意思。任雪转而去看展停星:“星星,你们俩相处得还成吧?”
展停星就是控制不住地脸红,痴呆傻愣地对任雪点点头:“我们……”
“我走了。”
沈牧初冷淡地说道,打断了展停星的话,没等谁回答,撇下他们两个转身走了,留下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展停星更尴尬了,他想去追沈牧初,又觉得留任雪一个人不太好,还未待展停星行动,任雪就走上来和他并着肩,她似乎早就料到沈牧初的德性,打趣道:“沈牧初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对吧?”
沈牧初已经走远了,蹬上他那辆最酷的山地车,不一会就不见了。
展停星和可怜的冰峰被沈牧初撇在原地,幸而任雪还在,不幸的是任雪还在。
展停星看着沈牧初拐了弯消失的酷炫车尾,点了点头。
任雪抱着书和他一块儿走,继续说:“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要和他做朋友很难,不过……”
任雪转头看向展停星,展停星比她高了一些,长相还带着些许稚气,但又有少年那股十分吸引人的清秀。
“星星你这么可爱,沈牧初绝对不会讨厌你。”
展停星的心有些酸胀,又涩涩地发疼,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对自己来说有些残酷的事实。
不要可爱成么?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
任雪听不到展停星心里的声音,两个人慢慢地穿过文化广场,远处操场的男孩子们在打球,球打在水泥地上嘭嘭直响,任雪安静了一会,对话出现了空白。她平时不这样的,展停星心想。
“我喜欢沈牧初。”
等他们走到了理科楼的楼下,任雪才开口道。
展停星的心空了一拍,像皮筋口松了的气球似的,气慢慢地被放出来,从饱满缩到只剩下小小瘪瘪的一团。
在他眼里,任雪抛去了所有的善解人意,她说道:“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但我不敢主动,同班了一年,说的话也不超过五句,这还是我当班长争取来的。”她酸涩又甜蜜地笑了笑。
展停星暂时失去了应答的能力,他连自己莫名的悲伤都不大能理解。任雪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呀,这种脾气差,情商低的人。就是心里总是想着他,真是太丢脸了。其实前几天我就看到他了,真影响我学习,哈哈。”
“星星。”她收了笑,语气郑重。
“嗯?”展停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你能帮帮我吗?”任雪有些严肃,又带着恳求地说道。
帮什么?怎么帮?为什么要帮?展停星心里跟开了瓶的汽水,滋滋滋地响,问题太多,一个答案都没有。
“嗯。”展停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任雪笑了,说:“其实不用做什么,只要去找你说说话就好啦。”
非得……这样吗?展停星现在只想飞奔回家,藏进被窝里。
展停星和任雪分别后出了校门,去小卖部把冰峰原封不动地还给老板。那时候冰峰还不是易拉罐的,全拿厚玻璃瓶装着,喝完瓶子要回收,老板挺没趣地说了一句:“哟,没喝啊。”把钱退给了他。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CD店进了新专辑,陌生的男声在唱展停星听不懂的粤语:
还能凭什么拥抱若未能令你兴奋
便宜地唱出写在情歌的性感
还能凭什么要是爱不可感动人
俗套的歌词煽动你恻隐
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
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如从未听过誓言如幸福摩天轮
才令我因你要呼天叫地爱爱爱爱那么多
将我漫天心血一一抛到银河
展停星是一句都没听懂,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会唱,牛逼,动情,应景。他奔跑着回了家,关上了房间的门。
谁也没想到那首歌后来火遍了全国,歌手成了歌神,这首KTV金曲被传唱了近20年,经久不衰。很久之后展停星能闭着眼毫无滞涩地唱准每一个发音,去KTV总会点到它,每次唱完想起最初自己学会这首歌的契机,总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