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胡说树

4、D

　　D

　　D是一个警察，非常普通的那种三十刚过的片警警察，专门帮老太太开锁帮老大爷遛狗那种琐碎的事情的警察，

　　这个镇子恰好是最最和平的那种镇子，居民对打麻将的执着甚于赚钱，连抢劫都不会有的那种，作为养老的地方是很好的，但作为一个想要有所发展的警察来说，这镇子就显得太过无聊了些，

　　迄今为止他处理过最大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闹抑郁症的十几岁小女生自觉人生无望要跳楼自杀，硬生生被他几句话劝回来了，这事吸引了无数人看热闹，成为镇上的人好几天的谈资，仅此而已。

　　这样的他，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大概一辈子就会在这个镇子的基层警局干到老死，混到最后撑死混个领事便结束退休，虽然无甚波澜倒也无病无灾，仅此而已的人生而已，说无聊也无聊，说顺利也顺利，仅此而已，

　　这样的他，被自己父母逼相亲早日找个老婆的时候，他一半叹息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遇到那些罗曼蒂克的电影小说里的剧情，一半又是暗自期待自己这种人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个中学的女老师，

　　二十七，年龄挺大，戴着副眼镜，听言谈中间以前交过个男朋友，因为异地恋分手了，

　　别的条件都挺好，有房有车彩礼也要的不多，只有一点他不是特别满意，

　　她不是处女。

　　这点不自觉的就让她在他心里打了个折扣，心说自己还是个雏怎么能接个二手的？

　　于是他便找了个由头借口吹了之后赶紧换了下一个。

　　第二个相亲对象是个卖小孩玩具的售货员，

　　二十四，挺小的，长相也挺小，怪稚气的，不说跟高中生一样，怯生生可嫩可嫩，

　　家里出自农村的，还有两个辍学的妹妹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弟弟，

　　性格倒是挺好，就说话总一股乡下来的那股方言味他受不了，

　　外加言谈之中明明还八字没一撇，就先说希望结婚以后希望把她爸妈二老接到城里来一块儿住。

　　这谁受得了不是？

　　他连忙就推了，选择找下家。

　　找来找去，先后推了十几个人，就在他在自己都要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挑挑捡捡的时候，他遇见一个女人，

　　相亲婆子说那个女人今年比他还大一岁，还是个处女，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只有一点不好，性子很古怪，不太近人。

　　他那天心想好吧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遇到过呢？这女人看上去倒是新鲜，就叫媒婆把她约到了咖啡厅见面。

　　刚到那咖啡厅那边，他就看见那女的了，心里头猛然的跳了一下。

　　漂亮！

　　是真的漂亮！

　　那女人坐在咖啡座椅那边，穿着一身红底黑纱的裙子，皮肤白的像雪，头发和眼睛却都是漆黑漆黑的，眉眼之间虽冷，但仍旧有股冷傲的气质，阳光透过咖啡店玻璃照过去，活映衬着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

　　他心里一边得意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能找这么漂亮的美女做相亲对象，运气好说不定就成了，一边反而又怵了起来，觉得自己自形惭愧，今天出来也没仔细收拾收拾，出门连脸都没洗，随便穿了一件衬衫就跑出来了，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小矮人遇见了白雪公主，这差别也太大了。

　　还能担心什么？担心对方瞧不上自己呗。

　　无论如何，面前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面前，自己也难得得注意点形象，他先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拿着杯水漱了漱口，又用手沾着点水随便抓了两把头发，特别装逼的把自己衬衫扣子解开两个，在脑子里琢磨了俩话题，就壮着胆子就上了。

　　结果刚刚坐下，清咳两声，还没等他先说点什么自我介绍一下，那位美女刚刚把看着窗外的头歪过来，她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他。

　　就那种非常直接的注视法，整个黑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不知道她在看你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你，但莫名其妙就不像是正常人盯着活人的看法，

　　他可以说，活了三十几年，他接触到的人没有几千也有上百，

　　没有正常人这么看别人的。

　　只一眼，他就被吓得把自己准备好的话题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那位美女直接起了个非常莫名其妙的话题，

　　“你害怕我。”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缓低沉柔和，美丽轻柔，却隐隐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人莫名其妙会安定下来。

　　被戳穿了心事，他尴尬的挠头，

　　“是，你这样的大美女面前，怎么会有人不怕呢？”

　　那女人却再次用那种眼神注视着他，明明还隔着一张咖啡桌的距离，却让他自己感觉被什么东西所审视着，让他背如芒刺，坐立不安。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她忽然开口了。

　　“···你妹妹，她说她并没有怪你。”

　　他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

　　“你妹妹，她说你无须因为那件事责怪你自己，她原谅你。”

　　那美丽的女人就坐在他对面，一身红底黑纱裙，黑发黑瞳如墨，白肤如瓷，声音非常低沉而柔和，却隐隐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她，原谅我？”

　　对面的女人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无意识的，已经三十多岁的他，眼泪忽而莫名夺眶而出，一股沉重的感觉重新回到心头，

　　她说的妹妹，是自己很久以前的妹妹，死的时候，她才只有五岁，

　　那时候他才只有十几岁，和她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也根本玩不到一起去，只想和自己的那些好友成天一起放风筝捉蚂蚱一处玩乐。

　　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会被那群自己以为是的兄弟糟蹋了。

　　现在想来，那只是个普通的夏日傍晚，蝉在树上聒噪着，他与妹妹被父母带着回老家，他们几个男孩子要去村外的河里捉鱼来烤，自己的那五岁的妹妹则以步异步的跟着自己，不时发出自己也想一起玩的要求但是被他们一致认为她给就是个拖油瓶给否决了。

　　她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他心嫌烦躁挣脱开，说这东西跟我没有关系，然后拽着几个最好的兄弟一起捉鱼去了，把那一个人孩子晾在原地放声哭泣。

　　然后，

　　然后，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那女孩子一个人全身□□倒在玉米地里，小小的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脖子上是有人往死里掐的痕迹，身体凉的如同冰块一般，早就没气了。

　　没有人招认是自己家孩子做的，

　　没有人招认是自己做的。

　　在这件事上，众人齐声表示不是自己，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

　　那孩子死的是如此的不明不白，以至于让人反而想笑，感叹那孩子难道是风刮死的不成？

　　他的愤怒毫无宣泄之处，他只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人在搞鬼，肯定有人是犯人，肯定有人在说谎，肯定有人做下了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但是谁却根本毫无头绪。

　　这件事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警察并没有现在的这样的条件，无论是dna鉴定还是指纹鉴定都是一概没有的，发生这件事的又是极度偏远的农村郊区，不怎么重视然后成为破不了的悬案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拜此事所赐他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最好能查清真相早日为妹妹报仇，

　　但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却成为了这个镇上一个根本无足与轻重的小片警，只以帮老太太开锁帮老大爷遛狗为事情，

　　在这个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镇上，在这个打麻将比家里的孩子重要一百倍的镇上，

　　任何努力都像是在搞笑，

　　任何想超脱做点什么的想法都像是痴人说梦。

　　他努力控控制己刚刚失控的情绪，试图强行思考些别的问题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女人一挑眉，

　　“相亲的人没跟你说过吗？”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是混沌之灵。”

　　那女人勾起唇角。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至少，对你这种普通人来说，我就是神。”

　　他失笑，

　　面前的情况太过诡异以至于他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疯子？神婆？

　　相亲的媒婆只说了她性格古怪，可从来没说她是个精神病啊！

　　“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再者说，“你说你是神你就是神？证据呢？”

　　他如同挑衅一般的提问道。

　　谁知，

　　那女人只是如同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着他，嘴里默默念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086475”

　　他大脑瞬间当机了，

　　这是他的建设银行账户工资卡的密码。

　　那女人只是用那双漆黑的如墨一般的瞳孔看着他，再不言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