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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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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人籍,仙有仙根。
仙根里也分等级次序。生而成仙者,为上等;凡人精怪修炼成仙,是中等。
但还有一种仙,与这两种都不靠,被称做“承荫仙”。也就是说,这类人的仙根,是托了人情,换来的。
作为一名白饶了个神仙做的人,应菡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苦逼。
换句话说,如果天界评判“最倒霉的神仙”前三甲,应菡肯定高居榜首,一骑绝尘。
这还得从他评定上仙那天说起。
凌霄宫外,张灯结彩,喜乐融融。
天帝七日前驾白鹤西去,不知是去西方哪处极乐世界云游了,留书命他的义子白泽接位。
新帝继位,众仙无不抖擞精神,洗刷仪容,盼着给新上司留个好印象。
这位新上司,是个很难以言喻的人。
倘若让众仙来形容对其印象的话,估计有人会说:
“天界第一中二病”
“跳过八次诛仙台”
“先天帝究竟是怎么把他养大的,啧啧。”
没错,这位新上任的天帝白泽,是位彻头彻脑的中二病。
白泽本是上古神兽,象征祥瑞,可令人逢凶化吉。千年前,先天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他翻了出来,带回天庭,收为义子。
小白泽被带回天庭后,曾被揣着出来给群仙展示。仙兽长得慢,当时他还没有化形,还是幼崽的相貌,活脱脱一头长着羊角的白毛虎崽。群仙啧啧称奇,有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那颗覆盖着白色绒毛的小脑袋。
小白泽歪头,龇牙,张嘴,啊呜一口。
这点能耐自然是咬不动神仙,但从那日起,“新归天庭的小仙兽见人就咬,切记小心避让”,这句话就被传开了。
天帝也曾纳闷,白泽通晓世间万事万物,本该通透明和,怎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横性格?
他带白泽去西天听佛,想用佛法熏陶,平顺白泽的性子。可惜小白泽对此极不耐烦,别家小仙在佛祖面前都是强撑着打瞌睡,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他倒好,趁人不备顺着如来大殿的梁柱蹭蹭蹭往上爬,想要去够梁顶装饰的金叶枇杷,把过来礼客的禅叶尊者吓闪了腰。
待到他长大,更不得了。
天庭外有一诛仙台,本是惩戒罪仙所用,凡间诸多话本必提圣地。自从白泽长大了,能够化为人身后,一天到晚跑去跳诛仙台。他是神兽之体,并非仙人,跳了也没用,在凡间躲几天,再老老实实爬回来。
有闲人统计,白泽五百岁前,至少跳过八回。
问他原因,他也不说,白泽孤来孤往,跟谁的关系都是淡淡,唯独天帝言语他还能听上几句。
也不知天帝后来使了个什么法子,白泽逐渐消停了,不跳了。
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
想当初憋着一口气硬是要跳诛仙台的拧种,变成了如今吊梢眼,上挑眉的中二病,尖脸白肤的少年。他在凌霄殿中坐,抬头斜窥一眼,只一眼,看得群仙噤若寒蝉。
掌文官正在一项一项汇报朝会事宜。
“……仙君应菡,德资俱佳,拟拔为上仙,赐上君封号。”
阶下队列里垂首站着的应菡耳朵蹭的竖起。
来了。
他这种没有名衔的仙,本不用每日来大朝会,之所以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说起升迁,应菡真是一口老血吐出来。
别人的仙位是生来的,修来的,说出去也有光彩。
唯独他的仙位,是救了走失的玉兔,被当人情送过来的。
他本是个最普通的凡人,生在寻常人家,平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做个账房先生,不用干农活,整日给人记账打算盘,从未想过世间还有修仙一说。
当日他照旧在田间耕作,突然发现田埂上有个白点。那只白毛兔子看上去跟凡间兔子没有什么不同,缩在原地瑟瑟发抖,应菡攥着耳朵把它逮起,心想今天可好,有顿加餐了。
没曾想,刚转身,天生异象,电闪霹雳。
天空中一个浑浊粗厚的声音喊道:“兀那少年!你救了玉兔,当论功行赏,便封你为这一方土地吧。”
应菡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莫名其妙成了土地神。
好吧,好歹是个基层干部。
应菡兢兢业业干了三百年土地,救了大大小小不尽其数灵猫灵狗灵老虎,终于天眼得见,升做一名散仙。
散仙到仙君,又是循规蹈矩几百年。
终于轮到了自己晋升上仙,应菡简直能感受到脸上纵横的老泪。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升迁在即的关键时机,顶头上司换了。
不仅换了,新上司看上去模样扎眼,脾气……也有些扎手。
两人还曾有些过节。
应菡想着过往种种纠葛,忍不住把身子又躬低了些,把头深深埋下。
他不抬头,未发现,御座之上,有双眼睛一直在偷偷瞄他。
半响,这张眼睛挪开,看一眼手中仙函,向列前汇报的掌文官探询道:“晋升上仙?”
掌文官一字一句念文书道:“……应菡执掌凉山土地一职之时,兢兢业业,恪尽职责,累立功绩,民间乡里皆交口称赞……”
天帝嗤笑,信手将仙函扔到一边,道:“不过是救了几只猫猫狗狗,竟然还写上来当功绩。”
众仙哗然。应菡背上的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掌文官僵在原地,正打算继续往下念,天帝用眼神制止住他,转头向应菡道:“仙君应菡。”
应菡连忙答诺:“小仙在。”
天帝一双带着亮光的眼眸直直地盯上了他。应菡此时虽然通体冰凉,汗流浃背,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不愧是个属老虎的。
天帝面无表情地道:“应君仪表风流,德资俱佳四字可堪称谓,累立功绩就有点不够格……”
话音一转,又道:“现在有件现成的功绩摆在面前让你去做,请问仙君是否答允?”
掌文官李潨与应菡向来交好,正向他拼命挤眉弄眼:快答应啊!快啊!
应菡不假思索,套话张嘴就来:“小仙为仙帝尽责,乃分内之事,小仙万死不辞!”
话音刚落,他心中咯噔一响。
他大概能想到,白泽打算让他做什么了。
天帝继续板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道:“仙君应菡,姿容出众,堪当大器。你是否愿意在这诸天仙圣面前允诺,与朕结为仙侣?”
咣当!
老君手中的拂尘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应菡在众仙一片哐当哐当掉下巴的声音中,僵着脖子回答:“小仙……未曾料想,仙帝方才所言为这等职责……”
天帝凉凉道:“朕不仅知你曾经料想,还知你对朕的心意心知肚明,平日里只躲着朕走。若非借今日时机,朕岂能再有逮到你的机会?”
众仙刚接起来的下巴又“咔吧”掉在了地上。
多年来,众仙已经习惯了白泽的偶尔折腾,但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这人当上了天帝,依然不改其本色,在标新立异上奔得如同野狗脱缰,做事永远让人瞠目结舌。
更奇葩的是,他看上了应菡。
应菡是谁?天界第一钱串子,爱财如命,整天抱着铜卦串门,笑眯眯给人算命,还得硬讨卦资。
每每算完之后还得来一句,“卦象由心,不要迷信。”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处去的?
众仙火热的目光在御座上的天帝和御座下的白泽之间不断游移,看得人仿佛芒刺在背,应菡一张老脸实在挂不住,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此等言论,不适合在诸位仙僚面前言说,请容小仙私下与您……”
私下说什么?他脑子一片空落落,想不出下句。
唯独一件事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若把天帝陛下惹恼,升迁便就没指望了。
想当初……
想当初,往事不堪回首。如果不是当年手贱,到处捡猫猫狗狗养,怎会捡回个老虎崽子,还被其就此盯上,一口咬住不撒嘴,纠纠缠缠,直到今天。
如今老虎崽子长得个头比他还高,都成当今天帝了,还一副张牙舞爪,时刻预备着想跳下来嘎嘣嘎嘣咬他的架势。这么多年过去,没半点长进。
合着是该他倒霉。
天帝最后冷冷瞥了一眼众仙,拂袖而去,唯独撂下一句话:
“你跟我来。”
这句话,不用分想,也知道他是冲谁说的。
应菡僵着脸,在一众仙友或热烈瞧热闹或瞪破眼眶的注视下,出列跟了上去。
这二人绕到后殿,大殿内立刻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诸位仙僚,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日啊,第一日!谁能料想便出了这等事件?”
“天帝陛下不愧是天帝陛下,言行始终如一,永不理会他人脸色……”
“可怜应菡,方才看他脸都绿了,啧啧……”
有人喊住掌文官李潨:“哎李文官,你素来与应君交好,可知陛下与应君曾有何渊源……”
有何渊源?
白泽长一双欠打的吊梢眼,应菡长一双眯眯笑眼,两人一个乖张,一个和顺,这俩若是凑对,众仙只是想想那画面,就感觉掉落一身鸡皮疙瘩,瞬间觉得王母的蟠桃也不甜了,嫦娥的蟾宫也不白了,老君抖着手数他的宝贝丸药顺气,都连续数岔了好几次。
李潨苦着脸道:“我哪知应菡与陛下有什么渊源,照理说,陛下回归天庭时,应菡在下界还未出生呢,此前也未见他们有何来往啊!”
众仙在殿内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眉目来,只得四散而去。应菡留在殿内与白泽详谈,一直谈到深夜,具体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是第二天,应菡就不见了。
他是个凡间来的人,此刻便像清晨乍起时的朝露一样,无形无踪地渗透回了凡间,再也了无声息。
与此同时,人间,邬慈国,都城外大槐树下,来了个会算卦的道士。
这老道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长得颇有些名宿的意味,专门在此摆摊为人算命。由于他算的极准,所以尽管卦资颇丰,依然有达官贵人源源不断来找他算命。
这人长一双笑眼,长相普通,唯独张扬的是他身前背一个包袱,包袱正反上书一副对联。
上联是:“天下第一倒霉蛋”。
下联是:“算的不准不要钱”。
横批,“老道应菡”。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第一次写文,携我家小老虎给各位卖个萌,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