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成皿良子

5、承诺消逝

　　夏源之感觉胃内一阵翻涌，睁开混沌的双眼面前是没有一点儿生气的空荡房间。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从一堆倒翻的酒瓶中摇晃着走到了阳台，伸手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早已经是黑幕。
　　角落里的绿萝不知何时已经干枯的剩下了一堆枯黄，夏源之将背靠在铁栏上，把身体用力的向后仰去，午夜的风吹的他全身舒畅，酒也醒了大半。
　　心脏的位置似乎开了一个洞，有寒风在往里面灌，无穷无尽的寂寞和空虚像是要将他吞噬。
　　夏源看着小指银制的铁环，只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眨眼之余滚烫的液体便随之流了下来。
　　其实大多时候夏源之都知道自己挺混蛋的，可是因为有人纵容着自己的混蛋，他也并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所以顾流每次流着眼泪说着不要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放在心里。
　　初遇便是，因为顾流身上独特的气质夏源之就像是中了毒，他从来没有那么的想要把一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么强烈的欲望，压抑而不得。
　　后来他们两个在一起以后，顾流谈到自己少年时代的那些经历，夏源之才知道当初自己做的到底有多过分。
　　他捧着顾流的脸，连连道歉。夏源之记得顾流当时只是拼命地摇头，挂在眼角的泪忽落不落，他吻上顾流的眼睛，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哽咽着开口：“阿源，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我或者厌烦我，我一定会离开的，再也不回来。”
　　当时他是应了的，而且信誓旦旦的发了誓，可是如今努力想来，夏源之当时只当是顾流在随口一说，他从不觉得他会离开。
　　当时他是怎么承诺顾流的呢？
　　夏源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记忆太过久远了，他早已记不得当时自己的答案。
　　自己那么混蛋，顾流离开也是必然的。陪他度过了春夏秋冬，却败给了生活的柴米油盐。
　　夏源之点上一根烟，手上的这枚戒指是在他最低潮的时候顾流买的。
　　那天下着大雨，还是初冬，顾流从马路的对面向他冲过来，不知道路上摔了几跤，带着一身的狼狈与泥泞，可是在他眼里却如同是颠覆整片世界的光。
　　他冲过来哭的一塌糊涂捧着他的脸说：“阿源，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顾流哽咽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尾戒，“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只爱一人。
　　夏源之知道尾戒的涵义，他将手伸到眼前，抬头看着顾流的脸，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医生说已经尽力了，怎么可能呢，我送他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出来的时候他们却说救不回来了，他们说他死了…”
　　顾流揉着他的脸，用力的抱紧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开口已经发颤:“我会陪着你的，我和你相依为命…”
　　那个时候顾流的母亲也不过患脑癌去世两个月，反过来安慰他的时候夏源之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顾流剩下的只有自己了，他不能倒下。
　　父亲离世后所在的公司面临金融危机，房子车子和存款全部被拿去抵了债，夏源之的生活一下子跌入谷底，母亲带着他辗转各路亲友去借钱还债，却被拒之门外。
　　那个时候夏源之才发现金钱是多么重要，他看着顾流，嗤笑着:“从前我家有钱的时候，那些亲友恨不得认我们当爹，现在没落了，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
　　顾流笑着握紧他的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透就好了，不过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我爱的始终都是你这个人。”
　　“那请问顾先生，如果有一天夏先生一无所有，步履蹒跚，身患恶疾，你还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夏源之指着天大喊。
　　顾流哈哈大笑，喊着：“我愿意。”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如同迟暮的老人，夏源之看着夕阳的光晕打在顾流的侧脸，没有什么景象能比现在更美好了。
　　顾流将手伸到阳光下，似是要抓住一缕光，光芒却穿透他的指缝，夏源之急忙将手覆上去握住。
　　夏源之听到顾流在耳边轻声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永远陪着你。”
　　一晃不过七年，如今却只留得这副结局。
　　夏源之再也抑制不住心脏的抽搐，靠着墙壁蹲了下去，他嚎啕大哭着，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赶了，所以顾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