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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嫌弃我?? ...

  •   阴冷的地下暗牢里,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已在深牢内狭窄的空地上悠哉悠哉踱了好几个来回,“你放心,那个傻子,我一定会让人好好照顾的。”

      黑暗中,只听挣动的镣铐砸得咣咣作响。

      男人仿佛自说自话,“顾家的家规你应该知道,当年留你兄弟一命,已是家主法外开恩,你那个胞弟又痴又傻,若不是看你还算聪明,早该被赶出府去,我劝你对长辈还是客气一点的好,我若不高兴,难保会做出什么让你更不高兴的事情来。”

      “你……敢!”

      男人随手将石壁上的灯烛拨亮了些,昏暗的火光堪堪照见面前被施了大刑满身是血的人,“威胁我吗?你做人都奈何不了我,况且又很快就要做鬼去了,行刺皇子死罪难逃,如今六皇子叫陛下一怒之下发配冷宫,现下想必正对你恨之入骨,也不想想,除了我,你还能讨好谁?”

      面前人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男人语气中透出一丝得意,“无话可说了?单这一件事就足以令六皇子失去未来争储的资格,你这背后一刀,捅得恰到好处,啧啧,我都等不及想看看六殿下的表情了。”

      不想,他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是么,那就请顾长老现在回头看看,我的表情,顾长老可还满意?”

      顾覃没料到竟有外人不经宣禀,擅闯顾家执法堂的暗牢,他转身瞧见来人,顿时又惊又怒,“……六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慕容胤扫了眼明显被人动了私刑,伤势不轻的人,压下眼中的怒火,“顾家擅自从我宫中带人,我自然要来讨个说法。”

      男人沉着脸,并没将一个破落皇子放在眼里,“顾斐行刺皇子,罪不容恕,还望六殿下不要阻挠顾家执行律法。”

      “好个执行律法!刑部的文书能否借我一观?”

      顾覃皱起眉头,连连摆手,“案子尚未开审,朝廷何来文书。”

      慕容胤眼中露出笑容,“案子尚未开审,事情尚无定论,那么敢问顾长老执行的是哪家的律法?”

      “自然是我顾家的家法。”

      “我竟不知家法优于国法,族律先于国律,既然如此,我大燕国不若改名换姓,姓顾岂不更好?”

      顾覃变了脸,原是信口开河,未曾想少子轻飘飘一句话,便给顾家扣上了亡宗灭族的罪名。

      他回过神来,头上已不觉冒出冷汗,“微臣……失言……”

      慕容胤在心中冷笑,收拾这种刁蛮无脑的臣子,有时候还真用不着什么生杀大权。

      顾覃又恼又恨,心中又隐隐觉出不安,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向不为人所重的六皇子身上竟隐隐有一种叫他心惊胆战的帝王威仪,现下又叫人捏住话柄,若此事传到老祖宗耳朵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从四品归德中郎将顾覃,可知你该当何罪!”

      正天人交战,惶惶不安时,忽然雷霆贯耳一声喝问,唬得他膝盖一软,“臣罪该万死!”

      小安子躲在一旁,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这还是刚刚跟他一道从臭水沟里钻出来的主子么?

      他想笑又不敢笑,瞧着顾斐一身是血,又担心得紧,也不知他主子施了什么法术,顾家这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大官居然就这么面无人色地矮了半截。

      嘿,向他主子这种娇气,懒惰,记性还不好的恶势力低头,可真没骨气!

      慕容胤并没觉得这礼重到哪儿去,重来一回,难道他还会畏惧这些已经叫他七零八落拆过一回的老世家。

      “顾长老,你该不该死,自有陛下决断,我一个‘失去继储资格的破落皇子’可做不了主,小安子,还不滚过来。”

      少年闻声,赶忙挺直胸脯,强行瞪圆两只毫无威慑力的鱼泡眼跑进石室里,手脚并用解下遍身是伤的人,担心不已地望着立在不远处,对此视而不见的人,“主子……”

      慕容胤看向脸色忽红忽白的顾覃,“顾长老,我一个‘失去继储资格的破落皇子’现今连副车马也使唤不动了,还要麻烦你做做好事把我宫里的人送回去才是。”

      顾覃给人拿了短处,又叫一个少子作弄得颜面全无,此时脸上无光,只想叫他快走。

      甚是憋屈地招呼了侍卫准备车马,正待拂袖而去,顾覃却又被面前人伸手拦了下来。

      “六殿下还有何贵干?”

      慕容胤笑吟吟道,“难得今日有这等荣幸,入府拜会,顾长老怎不领我四处走走,见见长辈?”

      顾覃拧紧眉头,“六殿下,长辈俱在朝中,不劳六殿下挂念了。”

      慕容胤面露诧异,“不算远亲,顾家嫡室上下二百六十一口,俱在朝中?”他说着又探身近前,好奇地追问了一句,“这么多人俱在朝中……逼宫么?”

      “你!”

      不待他破口大骂,卫士已领命而来,“五爷,老太爷有请六殿下。”

      慕容胤闻说,意有所指地挑起眉头,“看来是‘长辈’下朝回府了,顾长老,你说是不是?”

      顾覃一张脸阴晴不定,黑得吓人,“有请六殿下。”

      慕容胤亲眼看着车马驶离顾府,这才跟着顾家下人转入内宅。

      “傻子,你吃吗?快吃吧,可好吃了!”

      “哈哈哈,傻子快张嘴,接住了给你赏钱!”

      “咽下去,听到没有,咽下去,你这傻子还敢吐,看我不打死你!”

      ……

      慕容胤停下脚步,看向花园一角嬉闹的孩童,他不假思索走上前去,伸手推开围在一起的锦衣少年,正见人后一个满脸泥垢的小童呆呆坐在雪地里,大张的嘴里塞得满是雪泥。

      他扫了眼这群胡闹的小鬼,赶在那孩子傻傻将脏东西咽下去之前,急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抠出他嘴里的湿泥,又捻起袖子擦净他脏兮兮的小脸。

      上辈子他知道顾斐还有个弟弟时,这孩子已经病死了。

      顾斐心心念念要给这个痴儿在顾家族谱上添个姓名,却不知弱肉强食,本是人间至理,他以为能让亲弟弟荫蔽一生的顾家,其实才是真正的苦海恶巢。

      慕容胤没想到这么巧,一来就碰见他要找的人,也就无需再做什么冠冕堂皇的拜会,撵开那群无礼的顽童,正要带着小娃娃旋踵而去,老太爷却已经被人簇拥着赶到园中。

      “六殿下请入内喝茶。”

      慕容胤摆摆手,“闲事已了,就不搅扰明公了。”

      几代慕容君主,哪个不对顾家客客气气,长辈在前,何曾见过这等轻率无礼之徒。

      顾老太爷身后的晚辈见状,立时怒气冲冲上前喝问,“六殿下擅闯我顾家执法堂,现下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太不将我顾家放在眼里!”

      慕容胤故作惊讶抚掌一击,“昨日里在学宫,先生授了一课,旁的没记住多少,唯独一句话还有三分印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燕国一日未曾改名换姓,大燕就没有我慕容氏去不得的地方,顾少尉你倒是说说,究竟是学宫里的先生在胡说八道,还是这顾府与众不同?”

      “竖子还不退下!”老太爷喝退长孙。

      顾长风脸色铁青应声退后,顾明宏冲面前少子恭恭敬敬长施一礼 “无知小儿胡言乱语,殿下切莫当真,殿下驾临,顾家上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赎罪。”

      “明公客气了,茶我就不喝了,慕容胤得空再来拜会。”

      顾明宏见他欲将那痴儿也一并带走,面上也露出不悦之色,“殿下带走我顾家子孙,不用向我老头子知会一声吗?”

      慕容胤露出一副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看看手里还在砸吧嘴的呆娃娃,“原来这小傻子是顾家子孙,那么敢问明公,此子姓甚名谁,双亲何在,顾家宗谱上可曾录有名讳?”

      顾明宏一时无言以应,当年长孙醉酒叫一个奴婢趁虚而入,令阖府蒙羞,认下顾斐已是勉强之至,谁料那侍婢犹不死心,手段用尽终又得一子,可惜却是个痴儿,这等废物顾家当然不会认,留在府中也不过是他顾及长孙,一念之仁。

      顾覃方才叫人将了一军,正在气头上,对方若将这傻子带走,顾斐如何还能听命于他,“即便不是我顾家子孙,随随便便一个奴仆,殿下也该问问主人的意思吧?”

      慕容胤看看手里满身脏乱的小傻子,脸上笑容舒展,“既然是个奴仆,那就容我向明公讨了这个人情。”

      他信手在身上摸索一番,钱财俱不在身,索性把腰上碍事的玉佩摘了下来,扬手丢在面前除过雪的石子路上,“身上没带钱,就拿这块玉跟明公买个小奴,若是不够,明公遣人去父皇那要便是了。”

      他说罢,转身刚走出一步,又笑吟吟回过头来,“老爷子,忘了跟你说,刚刚顾覃顾长老信誓旦旦说我慕容胤已失了继储的资格,这话父皇可还没讲,实不知顾家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顾老太爷盯着面前四分五裂的蟠龙玉佩,看着少子牵着那孩子扬长而去,良久,终于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顾长风,顾覃自领家法,长风明日一早入宫请罪,执法堂诸事暂由三房顾昶代管,长天,汝父回来,叫他立刻来见我,这个家再不管,必亡在你们这一代!”

      “是……高祖父。”

      慕容胤牵着手里的痴儿走上燕都灯火辉煌的长街,他拿玉簪换了一支糖葫芦,又抱着怀里的娃娃走向街角立着招幡的算命摊子,“劳烦先生给我这孩子取个名儿。”

      长须飘飘的中年男人执笔点墨,“敢问小公子姓氏?”

      慕容胤沉默一瞬,“姓顾。”

      他话音落下,怀中安安静静的孩子身上明显抽动了一下,他心有所感,安慰一般轻轻拍拍孩子单薄的脊背。

      算命先生手捻长须,信笔在纸面上画了一只元宝,“我瞧着小公子面相富贵,不如就叫元宝,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胤微微一愣,他看着怀中面黄肌瘦的小娃娃,实瞧不出这面相富贵在何处,但听罢道人所言,还是展眉笑开,自顾自念了两遍,“元宝,顾元宝,确是个有福气的好名字。”他说着抬眼看向面前人,忽又摇头失笑,“只不过现下我可没有元宝给你。”

      “那公子有什么?”道人好奇地问道。

      慕容胤又在身上寻摸了一遍,最终拽下颈上的护身符,望着母后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这个值不值一个元宝我说不准,但它是我最宝贵的了。”

      痴儿听见他口中那声低低的叹息,下意识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抓够那物件,却被对面的道人抢先一步取在手里。

      男人笑看着他怀里的娃娃,“现下你是拿不到了,将来若有本事,再寻贫道取回不迟。”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卷轴掖进娃娃胸口,“你我有缘,此物相赠,来日我还你这个,你还我宝鉴。”

      市井之徒,向多风流人物,慕容胤见状,知是二人因缘,也并不多问,见一大一小无话再谈,便起身道谢拜别。

      未出两步,道人却又启声召唤,“公子就不想算上一卦吗?”

      慕容胤笑着摇摇头,“不了,身上没有卦钱了,更何况,我的命,天说了不算。”

      道人静静看着少年身影没入人海,翘首而观,只见头顶三星攒聚,云龙际会,紫气冲天。

      “你再说一遍!六儿果真是这么说的?”寝宫内君王听完心腹回报的事情,一骨碌从龙床上坐起来,急急追问。

      内官连连点头,“是啊,陛下,顾老太爷一气之下罢了顾覃的掌刑之位,还命少尉顾长风明日一早入宫请罪。”

      皇帝面上一时神色百变,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四大家掌政的格局一日不破,大燕国君臣对立之势便一日无解,他与历代慕容氏国君一样,靠着四大家的支持坐上皇位,却又因权力握不到自己手中日日夜夜战战兢兢。

      六儿所为虽然狂妄,却实打实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可转念一想,他心内又打起鼓来,顾家那个老东西可不是好惹的。

      慕容胤自是不知他在顾府闹的那一出,已事无巨细传到了君王耳中,并且老父还为此彻夜辗转。

      相府内院中灯火熠熠,孙氏卸下头钗,念着今日游园时,顾二夫人添油加醋说起的事情,犹觉义愤填膺,心臆难平。

      立在旁侧的老嬷嬷递上发梳,瞧见自家小姐秀眉深锁,笑吟吟出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孙氏拉着乳娘连声叹息,“幸而那六皇子不是我家孩儿,否则气也给他气死了。”

      “六殿下?”

      “乳娘不知,此子真是狂妄之至,连顾家老太爷都不放在眼里,不仅当面顶撞,还口出不逊。”

      “竟有此事?”

      “不敬长者,是为不贤,不听管教,是为不孝,亲弟弟都容不下,便更是不仁不义了,如此不贤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难怪叫陛下谪入冷宫,真真是活该呀!”

      老嬷嬷倒是怜惜那孩子自幼丧母,无依无靠,“小姐,少子年轻气盛,哪家的孩子年少时不曾办过几件荒唐事?”

      孙氏一脸嫌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回头我可得叫老爷仔细吩咐了孩子们,切莫与那个狂悖无礼,惹是生非的六皇子来往。”

      “夫人放心,公子们个个稳重懂礼,严守家训,交游上定也是有分寸的。”

      孙氏听了连连点头,“听说景佑近来与五皇子要好,五皇子出类拔萃,景佑与他好,定错不了。”

      老嬷嬷笑叹,“一个是当朝五皇子,一个是相府五公子,单这排行便甚有缘分,也无怪能玩到一处去了。”

      孙氏叫乳娘的玩笑话惹出笑容,可这笑未达眼底,又悲从中来,“只可怜我的三儿……”

      乳娘想起偏院中缠绵病榻,闭门索居的三公子,柔声安慰,“夫人放宽心,公子定会好起来的,便是好不了,众多兄弟互相扶持,还怕照顾不了三公子一辈子么?”

      孙氏摇头叹息,“兄弟纵能相互扶持,可将来一个个都成了家,谁还能顾得上对他嘘寒问暖,为他添衣盖被,替他温茶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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